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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路，人生重新开始，一条路，背负所有前进。

两条路都不轻松，但有叶骁协助，重新开始至少容易一些——这是叶骁的善意。

她懂，她感激。

但是，人的一生不就是由无数个“过去”构筑而成，存在于“此时”，向“未来”延伸而去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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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的过去是市井话本喜欢的题材，当作故事讲出来能博得满堂喝彩，但是在她即将生存的宫廷中却只能是笑柄。

曾被售为奴婢、太监的妻子，平反了又怎么样呢？银青光禄大夫之女又怎么样呢？光鲜盖不过曾经的落魄。

但她不在乎。

那些会被看不起的、会被嘲笑的，是她遭受了那样的苦难之后活下来的证据。

她从未作恶，不曾违背良心，对她的所有惩罚都是来自于不公，所有她不需自觉低人一等。

而沈令，天下哪里还会有比他更好的人呢？

做过沈令的妻子，是她足以自豪，而非自卑的事情。

她唯一难过的，是她从未得到过沈令，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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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娘再度向叶骁敛袖为礼，深深折腰，“多谢殿下周全，我这一生不能与仁人君子相比，不敢自称坦荡，但也没有什么不能为外人道的，‘我乃先御史朱氏之女，为安侯沈令原配，夫妻和离，沈郎君依旧于我如兄如友，乃是我生平最仰慕的人’，我可以在任何地方，挺起胸膛，这样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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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哪里都能活得很好了。叶骁想。

这个女子身上有沈令三分钢骨，这点钢性足够她生存了。

窈娘柔婉、窈娘温和、窈娘爱哭，但是她刚强。

她像被保护得很好，留有天真温柔的，女性的沈令。

叶骁心内涌起了一股柔和的情感，他对着窈娘笑了笑，点点头，“娘子说得对。”

他侧头，少年一样眯起眼睛，样子好看得不得了，他那张浓艳的美貌脸旁此刻竟然带了一种天真又纯善的狡黠。

他慢慢道，有这份心性，娘子一定能在塑月宫廷过得很好的。

叶骁朝窈娘挥挥爪，“记着啊，塑月宫廷里头，但凡有敢说你闲话的，一个字，锤；一句话，往死里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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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导完窈娘塑月生存法则，把她送走，叶骁脑海里忽然升起一个鲜明的想法：他想看看沈令。

说起来不可思议，他和沈令在马车内方寸之地彼此相对了整整八天，而现在分开不过几个时辰，却已经让他微微想念。

他想看沈令那张清瘦面孔，听他柔润声音，被他那双漆黑的眸子深而温柔地望着——

叶骁决定立刻就去沈令那里，现在，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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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前没忘带上要批的节略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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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兢兢业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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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在花轩榻上醒过来的时候，正看到叶骁穿花拂柳，踏着满地阳光而来，深灰色的眼睛清澈透明，几乎带上了些微弱的绿意，徐徐望来，薄唇含笑，眉眼舒缓，当真是高华无对，容止摄人。

沈令这几日其实一直在暗自纠结，但在看到叶骁抬手拂开一垂柔柳，然后抬眸看他刹那，他忽然就想起前生他最后一次见到叶骁。

他也是这般拂过柔枝，向他而来。

沈令在内心战栗着，下定了某种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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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小轩是专为赏花而用，花窗低矮，与榻同高，叶骁也不进来，就悠然地在窗外俯身看他，与他说了窈娘来找自己的事，沈令表示卞阳那边他已经派人通知，明日一早就送窈娘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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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效率高得未免太不懂人心。

叶骁觉得也就窈娘知书达理，温婉贤惠，要是换别个女的，此刻怕不要（在心里）锤烂沈令的狗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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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沈令就看着他，说出了更不懂人心的话。

他跟叶骁说，殿下能不能不要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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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骁：……凎！

沈令这他妈的是要一天搞利索老婆离婚跟小情儿分手两件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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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孤才不是小情儿！孤是正房……呸，也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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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骁脑内跑偏的时候，沈令直直仰头看他，眸子在阳光里是暗的，如同两颗漆黑的琉璃。

他慢慢地说：“在殿下身边，我就满脑子都是殿下，脑子是烫的，很多事都想不明白，但我方才仔细想了想，殿下喜欢我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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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是这么个意思：虽然叶骁在路上的时候就明明白白告诉过他，那个叶骁若是喜欢上沈令就会死的秘术只能使用一次且已经使用过了，但他后来静下心仔细想了想，叶骁怎么能判断得了这个事情就揭过去了？万一这是个长效的呢？

叶骁说你等等我怎么就没有这个判断力了？

沈令：你连召魂和走阴都分不清。

言下之意就别提更高深的玩意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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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说得十分有道理以至于叶骁无法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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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长长吐出一口气，“……哪怕只有一点可能，若殿下对我的喜欢会伤害殿下，那我宁肯殿下不喜欢。”

他说得情真意切，仿佛是从心肺间掏出来，呕心沥血的一句，叶骁整个人忽然安静了下来。

他没说话，深灰色的眼珠转了转，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沈令，摸摸下颌，干脆在轩完席地而坐，沈令急急地说地上冷，别凉着，他摆摆手，盘腿坐在花窗对面，特别没有仪态但特别好看地手肘撑在曲起的膝盖上，歪着头看他。

沈令被他看得发毛，往后仰了仰，叶骁高深莫测地抬了抬下颌，“你刚说的是唬我的。你没说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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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他坐地上沈令都不干的，按沈令对他的珍视程度，他说的理由根本不成立。

要是沈令真的还觉得叶骁喜欢他会对叶骁造成伤害，叶骁相信，他告白完，信不信沈令敢连夜跑路，还搁这跟他说？梦哪？不可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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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一噎，惊惶地垂下眼睛，嚅嚅不语。

你看，说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