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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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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说!”听完这两人的交代,塔塔悲极怒极,“苏伊行事稳重,没有十足的把握,他绝对不会带领众人渡河!”

“小人说的都是实话!不敢有半句隐瞒!请王上明察!”底下两人忙辩解:“当时天快黑了,暴雪即将来袭,若不赶快找地方落脚,我们全都是要冻死的呀!大家连日赶路,病的病残的残,实在耽误不起了,亲王也是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带领我们抢渡顿河。小人对亲王忠心耿耿,敬爱有加,怎么忍心对亲王有半句诋毁……是亲王在前探路,我、我二人才侥幸捡回一条性命……亲王对我们有大恩,我们差点死在半路上,都是凭着一口气,想着不能让亲王孤独长眠河底,一定要回来报信,这才坚持到今天。啊——”忆及苏伊,二人嚎啕痛哭。

两人掀开身上破烂不堪的单衣,露出里面红紫的伤痕,“王上和夫人请看,我们绝无半句谎言。”这两人脸颊深陷,嘴角皴裂,四肢全是红肿化脓的冻伤,躯干骨瘦嶙峋,脚上的鞋已磨破开裂,从里面渗出血色——看得出他们确实是吃了很大的苦头。

塔塔拍案而起:“王上,就算苏伊真的落水,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说沉就沉?这两人方才所讲,全都避开了别人的反应,见到苏伊落水,难道所有人都毫无反应?难道众人是同时全都掉入水里吗?从未见过冰面不是依次开裂,而是瞬间溶出一个大洞的!”

“夫人,当时天已很黑,我们走在最后,只能听声摸黑往前走,亲王离我们很远,我们真的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等有人反应过来呼救的时候,我们想救也来不及了!”

塔塔厉声驳斥:“那离你们最近的人呢?不会也没看到吧?你们说说看,他发现前面人坠河时有什么反应?他掉下去时,又有什么反应?你们是如何拉绳子拉得满手是血,拼命也没救上他的?说啊!”

“我们,我们,当时……”

“你住口,”塔塔指着跪在左边那个,“让他说,你们一个一个来。”

右边那人支支吾吾道:“夫人,我的眼睛被雪灼伤了,我,我看不清楚。”

塔塔眼神剜向另一人,“你呢?你也瞎了吗?”

“夫人,我看到那个人他……他向我挥手,叫我,我想跑过去,但是没赶上。”那人越说越小声。

塔塔反问:“那他为何不跑?为何站在原地等死?”

到了这份上,事情已很明显——这两人在撒谎,真相另有隐情。塔塔回过身,对赫连说:“王上,我要求将这两个叛徒关起来,严刑拷打,直到他们说出真相为止!”

赫连眉头轻拧,经过这一串审问,他心里渐渐确认,苏伊不是失踪,而是真的死了。

关于苏伊,此刻唯一的疑问不过是,他究竟是死在顿河,还是别的地方。

赫连的心像蒙了一层冰霜般凝固,苏伊的死向他宣告,他试图开拓伟业的第一步失败了。这几年,边地军械贪腐问题日益严重,他深知这是个长线,不能操之过急,故而对苏伊此行也要求不高。原本,他对这堪称试探的一步是很有信心的,但很不幸,他败了,还损失了一员大将。

真正要紧的问题已经摆在他面前:要不要继续追查下去?查,他就要派出更多精兵强将,要有破釜沉舟死战到底的决心,要做好倾囊而出到头来仍毫无收效的准备;不查,就等于告诉臣子,自己是个没用的王,从此以后,恐怕再没人肯为他卖命,而他手中这份王权,也会逐渐被蚕食一空。

无论选哪头,麻烦都很大。

犹豫不决间,他看向李沁喜,她显然愤怒到了极点,半背着他的身影起起伏伏,若问她,她定是会要他全力追查的。她向来无畏,就算会有性命危险,她仍会豁出去。

可是,为了苏伊,值得吗?

苏伊救过李沁喜的命,她回报他是理所应当,但自己呢?幼时,自己与他几无瓜葛,虽是同父兄弟,却无手足之情;成人后,苏伊为国征战,数次解自己心头之忧,但相应地,自己也提拔了他,予以重用许以厚禄,不曾亏欠他什么。

算清了这笔账,赫连便摸到了行事时该依据的分寸,堂下这两人须拷须审,但不必真的挖出什么结果来。不惩罚他们,不足以安慰一众功臣,只要稳住了那班忠臣,自己日后依旧有人可用;而不刨根究底,就不会触及幕后黑手的利益,此回风波便能平息。

这回这步棋下错,娄子已经捅了一半,此时收手,为时未晚。

赫连已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他不能不顾一切地豁出去,他要为赫舒林保住朝堂的平稳,让孩子可以平安舒适地长大成人,这是他的责任。

决意已定,他应允了塔塔的要求,对下命令道:“就按夫人说的办,将他们押下去。”

赫连的犹豫惹来塔塔不满,直觉告诉她,赫连并不可靠。从发觉娜依有孕,他便置助他平定内乱的李沁喜于不顾时,她就觉得,赫连不知好歹。

他待李沁喜尚且那般,何况苏伊?霎时间,塔塔潸然泪下,心如刀绞。

殿上再次只剩三个人,赫连叹息一声,谓塔塔道:“嫂嫂,苏伊他……应该是已遇害了,为今之计,只有将这两人的口供与苏伊亲笔的奏报做比对,才可能找出蛛丝马迹来,这或许要费些时日,还请你谅解。”

“王上,”塔塔声音喑哑,“我什么都能承受,我只想要真相!求求您,”她重重跪下,一步一步挪动到赫连面前,“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害他的人!苏伊他对您忠心耿耿,不辞奔波,年纪轻轻便积劳成疾,求您看在这份上,别让他死得不明不白。”

即便知道赫连不会肯对苏伊有多上心,她还是不能放弃赫连的帮助,她一心想为苏伊讨回公道,任何微小的希望都不容忽视。

李沁喜扑上前去,将塔塔抱入怀中,与她相拥而泣。苏伊已死,她不能再让塔塔有事。

塔塔靠在李沁喜胸口,伸出手背狠狠擦掉脸上的泪痕,同李沁喜互相搀扶着挣扎着站起来,她再次下跪,朝赫连重重磕了三个头,“恳请王上,为苏伊主持公道!”

她磕得额头通红,李沁喜怕她体力不支,只能撑住她的肩,让她半倚着自己。她那带着恨意又充满祈求的眼神,仿佛是自眼中伸出了一双手来,直揪住王座上的赫连的脖颈。

此情此景,令赫连为之震撼,他被塔塔盯得口干舌燥,只能呆呆道:“我会尽力的。”

李沁喜和葵姑半扶半拖地将塔塔带回王后殿,一安静下来,塔塔又止不住开始流泪。李沁喜心如刀割,握着她的手,安慰她:“哭吧,尽情地哭出来,有我陪着你。”

这种与挚爱生离死别之苦,曾让李沁喜痛入骨髓,此时此刻,没人比她更懂塔塔的感受。

若能替死,为了苏伊,塔塔一定毫不犹豫。

“殿下,”塔塔泪落如珠,“我不相信他们的话,为了我,为了赫苏图,苏伊他不会冒险的。他是被人害死的!”

她一声哭啸,自责道:“要不是为了我和孩子,为了我们这个家,他何必这么拼命?都是因为想给我们更好的生活,苏伊才会拿命去搏,什么凶险的事都敢接!都怪我贪心,是我没有阻拦他,如果早知道会这样,我情愿一辈子放牛牧马,也不让他冒半点风险!”

李沁喜拼命摇头,“塔塔,为了你和赫苏图,苏伊不会有任何吝惜。你爱他,他也爱你,你不要自责,你这样他知道了一定很伤心。我们要坚强起来,只要你好好的,他就没有死,他会借你的心,继续活下去。”

塔塔拊首痛哭:“若不是有赫苏图,我现在就随他而去。赫苏图……他天天捧着父亲的弓箭盼他回来,要我怎么和他说,他父亲已不在世上?”

李沁喜重新握紧她的手,替她擦去眼泪,“你要活着,你是苏伊的妻子,只有你在,他才有归处。”

塔塔双眼通红,于心碎中寻回自己仅存的一丝理智:“殿下,我不能死。赫苏图还小,我要将他抚养成人。”

“对,”见她眸中逐渐恢复一丝光亮,李沁喜赶忙道:“他是你和苏伊唯一的孩子,他需要你,你是他的母亲!”

塔塔扑进李沁喜怀里放声痛哭,李沁喜抱着她,默默伸手擦去自己脸上的泪水,哀恸万分。

天亮后,李沁喜派葵姑替自己将塔塔送回王府,并命葵姑暂留在那协助料理后续事宜,二人走后,她独自坐在内殿,等候陈冬柏前来。

凭自己多年的亲身经历,她知道,赫连不会为了苏伊冒险。此事牵涉或巨,若想查明真相公之于众,势必要有破釜沉舟之决心,赫连为君并无大志,这种功绩对他来说不划算,而且万一捅出大篓子,他的核心利益就会受损,是以,李沁喜断定,他会像处理浮心草事件时那样粉饰太平。

所以,想为苏伊报仇只能另寻他径。塔塔势单力薄,李沁喜亦是一尊泥菩萨,在明面上斗,她们不可能有胜算,只能于暗处发力。

两刻钟后,陈冬柏准时来问安,李沁喜叫住他:“苏伊之事,你知晓了吗?”

陈冬柏脸色暗沉,抱拳回道:“回公主,入宫前,苏伊麾下一员爱将,叫澈合的,将他出事的消息告知了臣。”

“我刚从王书房听审出来,现今已可以断定,苏伊是遭人谋害的。”

陈冬柏抬起头来,李沁喜这话确认了他心里的猜测,他冰冷的眸中瞬间起了怒火。

“陈大哥,苏伊是你我之友,如今他蒙冤而终,我们当为他尽一份力。”李沁喜望着他铁青的脸,沉沉说道:“我要你暗中去查苏伊遇害的真相,不重过程,我要元凶。记住,你是外臣,查探时一定要万分谨慎,有任何进展立即来报,不准轻举妄动。此事甚难,若实在毫无线索,你也不必伤怀,我相信,苍天有眼,定不会叫我们一无所获。”

于情,此乃义不容辞之举,但于理,这事若真做下去,李沁喜会冒极大的风险,陈冬柏不得不劝谏:“请公主恕臣乖背,此案臣只能见机行事,万不可深入,以免牵连公主。”

“陈冬柏,”李沁喜厉色道:“若只是寻常事,我何须劳动你?你不必思前想后,只回答我一句,凭你这身本事,办得到还是办不到?”

自然是办得到。陈冬柏表面上是纪州将领,实际上却是天机殿的暗探,早年间他受陛下之命,参与过好几起惊天大案,皆是全功。若非这样的身手,陛下怎会将李沁喜托付于他?

见李沁喜态度坚决,陈冬柏也转了心神,他本是她手中刀座下臣,自当对她唯命是从,怎可疑心她胆识不够,进言抗命?

他半跪谢罪:“请公主放心,臣办得到。公主剑锋指向,臣当誓死遵从!”

李沁喜一拳捶在圆桌上,命他退下。

走出王后殿,陈冬柏反应过来李沁喜此举的用意:苏伊一家与她关联太紧密,其中既有多年沉淀的真情,又掺杂着互相缠绕的利害关系,所以,无论冒多大险,苏伊的仇,她一定会报。

他回过头望身后宫殿,想起公主方才的斥问,顿时提神醒脑精神抖擞——真是不能小看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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