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傅沉一向自控力很好，刻在骨子里的礼貌修养不允许他对任何人无故宣泄怒火。这次却在接收到谷喻的辞职信后，愤然在书房里摔了面前的咖啡杯。

书房里的香薰掩盖不了地上散发着的咖啡味，陶瓷杯在摔在地面的一瞬间发出刺耳的破碎声，顷刻间化作几道碎片淌在地上。就好像他们两个人破碎的关系。

一向习惯了高高在上的孟总怎么会亲自弯下身子去收拾那些陶瓷碎渣，门外的阿姨听到动静，也不敢贸然进来，只在门外敲了敲门问他需不需要自己进来打扫。

他双手撑在桌面上，有些无措又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这副样子实在是有些有失体面，不想让人看见。孟傅沉唤了半晌，才唤阿姨进来。

“我不小心把咖啡打翻了，麻烦你清理一下吧，有碎瓷片在地上，小心点。”他交代完便离开了书房，身上满是失魂落魄的气息，头一次从他身上看到挫败感。

书房有打扫的声响，孟傅沉来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谷喻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她回来会和自己说什么……孟傅沉以为她这次回来是来向自己低头认错保证以后不会和那个齐简再有来往的，他甚至为此去找了吕含枫，他想谷喻至少会听她这个母亲的话吧 ，可没想到居然适得其反。

一阵缓慢的敲门声将孟傅沉从沉思中拉回现实，阿姨已经打扫完了书房从楼上下来，听到敲门声加快了脚步去开门，被孟傅沉拦了下来，“我来吧……”

他起身走到门前，从猫眼里往外看了一眼，果然是她。

拧开门把手打开门，眼前的谷喻竟有些局促不安，她低着脑袋站在外面，孟傅沉的身子挡住半边位置，微微侧身，让她进来。

擦肩而过的时候，听到一声：“为什么要敲门？”

谷喻走到玄关处，将手里的钥匙放到鞋柜上专门放置钥匙之类物品的收纳盒里，她原本是想直接拿钥匙开门的，可站在门口却怎么也没有勇气将钥匙插进锁孔里，思索再三还是敲响了门。

为什么要敲门，大概已经把自己归位到客人的位置了吧。

鞋柜旁有她的拖鞋，换好了鞋才进屋，孟傅沉将门关上声响有些大，他让阿姨今天先回去，偌大的房间里只留下他们两个人，在客厅面面相窥，气氛竟有些尴尬。

“我的辞职信……你收到了吧？”谷喻率先打破了沉默的局面，有些局促不安地抓着自己的衣角，被孟傅沉全然看在眼里，现在的她，哪还有一点从前骄横的样子，倒真把自己当做客人了。

他宁愿她跟自己再大吵一架，哪怕说些伤人的话也没什么，也不愿意她这样过早的适应自己的身份转变。

几天之前，她还是孟夫人，是自己的未婚妻，很快就会是自己的合法妻子……好像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孟傅沉史料不及，只能抓住眼前即将要流逝掉最后一点东西。

“你想喝茶吗，我去泡茶……”他没有回答，低着头起身，没注意到脚下，膝盖撞了一下茶几的桌脚，发出“咚”的一声，不疼，但还是将他困在了原地。

有些尴尬和狼狈……孟傅沉虽不想承认，但撞上谷喻投来的几乎是关怀一样的目光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那一刻他的心里有场海啸，可他静静地站着，没有让任何人知道。

谷喻欲言又止：“你……”

“辞职的事情，我们可以商量。”孟傅沉黑着脸打断她：“但我也再说一遍，我不会和你解除婚约……”他转过脸，笑得那么狼狈不堪：“你想一脚踹开我好和你的出轨对象在一起，做梦吧。”

谷喻抓着衣角的手又紧了紧，她从没见过孟傅沉这样，有一种强作镇定的姿态，一直以来他在谷喻眼里都是处变不惊的，好像没有什么能过多的牵动他的情绪，稳重甚至带着些不近人情的冷漠才是他不变的性格，可今天，谷喻却在他眼里看见了那一闪而过的脆弱。

只见他扶着沙发靠背缓慢地坐下，双手无意识的搭在两边，身子陷进沙发里，整个人看起来如同被抽去了筋脉一般颓废无力，却还是用那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谷喻。

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解除婚约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对于孟傅沉的状态，谷喻有些诧异，如果说是为了利益点的降低又何至于此，她一向琢磨不透他，这副样子也是第一次见，算是在她面前展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吗，还是这已经是他最大的妥协的样子。

谷喻：“对不起……”

她听到孟傅沉笑了一声，然后抬起手抚在额头上，下巴微微扬起，说话声带着些鼻音：“你知道吗，我真的很讨厌听你说对不起这三个字。”

谷喻又将头低了下去“除了这三个字，我无话可说……”

“好一个无话可说……”孟傅沉垂下眼，眼里满是她低着头，看似很自责的样子，明明一脸的伤怀，说出来的话和做出来的事却截然不同。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将自己仅剩的尊严和自尊都丢到了一遍，只为了求她的一个答案，“你……爱过我吗。”

她会怎么回答呢……爱过，没有？好像不管哪个都很让人痛心。可他还是固执的在等一个答案，从前还可以说是在赌，赌她的心里有没有自己，或者和齐简相比谁的分量更多一些，而现在，他只卑微的想要一个答案而已。

结果她只是将脑袋埋得更低了，快要将自己埋起来了：“对不起……”

又是这三个字！

失望快要将孟傅沉淹没，在等待回答的几秒钟里，他将好的坏的结果都预想了一遍，她的狠决，她的绝情。孟傅沉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真真切切听到她的回答，那一句干脆利落的‘对不起’再次打破他的幻想。

“解除婚约的消息，由我放出来，过错方在我，我会尽全力保证因非尼特和孟家不会有任何负面新闻，还有你的损失……我知道这样说很自私，但……我会尽力弥补的，对不起。”

孟傅沉的呼吸声开始乱了起来，就连心跳也越来越快，他觉得自己快要无法呼吸了。她宁愿将自己摆在一个无耻的出轨方的身份，面对外界的指责和负面影响，说不定一切都要从头再来……

哪怕是这样，她也要和自己解除婚约。

一种无形的挫败感慢慢将孟傅沉包围，从小到大他都是最优秀最完美的存在，哪有一次面临过今天这样的场景？被人抛弃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可即便是现在的场面，谷喻居然还能镇定自若的跟自己讨论Maple和因非尼特的后续合作的事情。

不用顾及吕含枫，合约也到期了，两家公司借此机会解约也好，Maple给因非尼特早已经不能带来盈利，现如今解约只会是止损不会是损失。

谷喻说的有板有眼，孟傅沉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只觉得眼前一片雾气，他取下眼镜，轻轻用纸巾擦拭了一下镜片，他三十年来的人生从来没有如此受挫过。

“……孟傅沉，你在听我说话吗？”谷喻顿了顿，关切地望向低着头的孟傅沉，他手里拿着眼镜，从刚刚到现在一直未发一言。她有些担心：“你……怎么了？”

怎么了？她还有脸问自己怎么了？孟傅沉觉得自己快要笑出声了，始作俑者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痛着，他们的关系多像积木啊，不堪一击却又千变万化。

“你……你不舒服吗？”谷喻见他的脸越埋越低，那些痛苦不堪的神色落入自己眼里，她惊得站了起来，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搭向他发抖的肩膀上，只一瞬间，触碰到他的时候，指尖好似电流一般。

突然间，孟傅沉捂着腹部往后倒去，手中的眼镜掉落在地，谷喻见他面色发白，还不停地往外冒着虚汗，一时间也顾不上许多，伸出手去探他额头的温度。

不烫，倒是有些发冷，跟她温暖的手掌相比起来，可她一向是手脚冰凉的体质，孟傅沉呆呆的望着自己额头上的手，没过多停留便移开了。

“没发烧，你胃不舒服吗？”见他捂着腹部，谷喻问道，语气还带着关心。

孟傅沉失落的看着她离开的手，点了点头，声音有些虚弱：“回来之后就没吃饭……可能低血糖吧。”

“你……”谷喻欲言又止，站起身去倒温水，将糖罐里的糖舀出来一些融进去，再拿到他面前，让他喝了点。“你想不想吃点东西？要不我给你找点巧克力先垫一垫。”

孟傅沉下意识地回答：“不用麻烦了……”说完他便后悔了，这么好的机会都能被自己生生错过，在心里暗骂着着自己的迟钝，好在谷喻没有听他的，将杯子放到一边，说不麻烦。

“我去给你找点东西吃好吗？或者你想吃什么，我……”谷喻本想说自己做点什么给他吃，话到嘴边又觉得以现如今的处境不太合适，便改了口：“让阿姨回来给你做可以吗？”

孟傅沉望着她的眼镜，轻声道：“我想吃你煮的面。”

“……”谷喻有些无措地望了一眼厨房，现在自己再为他下厨，好像有些奇怪，可看他虚弱的样子又不忍心拒绝，思索再三，还是点了头：“好，我现在就去，你再喝点糖水，一会儿就好了。”

她将杯子又放回了孟傅沉手里，温暖的感觉在他手心里蔓延开，好像一直传到了心口，他看见谷喻临走之前还捡起了地上掉落的眼镜。

出于愧疚也好，什么都好，谷喻多久没有这样关心过自己了？

孟傅沉望着她的背影，突然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