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然无奈的在心中自嘲，事到如今你还紧张个什么劲？

借着要去卫生间的由头，退出了游戏。不凑巧包房里的卫生间已经被另一个“健身小伙”占用，她只有去走廊上的公卫。

洗完手，张然对着镜子整理衣服，心生懊恼。

早知道会碰上前男友，就该听敏丫头的，换身衣服，或者简单化个妆也好呀。

身上穿的T恤和休闲裤是一年多前在山里集市上买的，裤腿甚至有些起球。

张然原本的皮肤很白皙，大家总说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一些。如今不止脸，连衣物遮挡的地方都被紫外线打磨得暗淡粗糙。

直视镜中灰头土脸的倒影，张然将大捧大捧的冷水扑到自己脸上。

太久没喝酒，天旋地转的感觉下更多的是倦意。脑袋里仿佛拧起漩涡，随时要将意识抽走。

用卫生纸胡乱擦了几下脸，决定不再回包间去。

反正她们早已习惯了她外出聚会总是早退的毛病。

好在这个KTV确实设施齐全，每层的公共休息区都有更衣室和储物柜。张然来时嫌背包碍事，就暂存在储物柜里。

取包来到一楼，张然难住了。

楼上歌舞升平，窗外早已暴雨如珠。

落地窗外的大街上人影零星，一只夹杂着雨水的红色塑料袋被风卷着到处乱飞。窗外的树木，随着强风毫无规律的摇曳着。

张然靠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对着窗外看得出神，昏昏欲睡。

一声惊雷轰的炸响，漆黑的天空染出一片蓝色蛛网。

张然受了惊，倏地把身体立得板正，旁边传来一声突兀地轻笑。

周皓凌一副懒散的样子，倚在对面沙发上。一双长腿舒展的耷拉着，悠闲的摆弄着手机。

还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孔，笑声像是与他毫无关系。撇了眼张然身旁的背包，略带嘲讽口气“又想溜啊？”

张然被惊雷吓到心跳加速。不搭话，间隔几秒后只点点头又继续看向窗外。

雨水肆无忌惮的拍打着整个城市，任性得像嚎啕大哭的婴儿，没有丝毫停息。

遥见马路对面停着几辆出租车，张然索性起身往门口走去。刚要顶起背包往外跑，肩头突然吃力被一把扯回来，脚下踉跄差点滑倒。

张然惊魂未定的望向周皓凌。

周皓凌似乎有些恼火，语速比平时快了那么几分“这么大的雨，跑哪去。”

“回家。”

“哪个家？”

听他这么一问，张然才记起自己今晚确实无家可归。

走之前让娜娜代售了自己市中心的房子，这次回来本打算住父母家。因工作关系，二老迁到其它城市多年，空置的老宅估计已布满尘土。

原是商量好先暂去隔壁娜娜家凑合一阵，慢慢收拾好老宅再搬回去。这会儿姐弟俩都在上面醉生梦死，自己一时还真没地落脚。

张然心里盘算着，先找个酒店随便住一晚吧。

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周皓凌只淡淡说着“背后就是酒店，从地下停车场过去不会淋雨。”

张然抬眼看着周皓凌，心中生出一丝不安。

“不信？”周皓凌挑眉浅笑。

张然查看手机地图上确实显示KTV背后就是酒店，却只有地面上的通行方式。

无奈返回KTV前台咨询去酒店的路线。

前台姑娘年纪不大，说了半天左拐右拐的，才说明白她只知道从一楼怎么走，地下停车场的路不熟悉。脸憋得通红，一个劲向站在张然身后的周皓凌表示“我可以替你去问问其它同事哦。”

张然无奈，明明是自己在问路，关他什么事？冲小姑娘摆手示意，算了。

径直走向电梯。

周皓凌步步紧跟。

张然驻步，神情严肃。

“怎么？我不能去住酒店吗？”周皓凌玩味似的问。

“离我远点。”张然严厉的口吻把自己也吓一跳，脑袋像被塞满了噼里啪啦分裂着的泡沫，一阵阵涨痛得厉害。

“你认识路啊？”周皓凌居高临下。

张然语塞，不再理会他，戳亮到地下停车场的按钮。

还好电梯速度够快。叮！电梯门打的一瞬间，周皓凌抢先一步迈出。

大长腿在前面有条不紊的迈着步子，张然不由自主跟上，中间保持着距离。

昏暗的停车场，回荡着两人一深一浅的脚步声，踢踏踢踏的挠着张然的心。太阳穴发涨，小腿的酸痛也愈发强烈，不由得放缓了速度，用指关节轻锤着眉心。

前面的脚步突然止住声响，周皓凌回头看了一眼，欲言又止。走到她跟前，霸道的抢去背包挎到自己肩上，淡定地继续迈步向前，不动声色的将速度放慢了些。

张然伸长手臂抓了把空气，再没有反抗的精力。现在的情景，真有点像当年俩人闹别扭的样子。

无奈的踱步跟上。

转过不知几个弯，坐电梯再回到地面，居然真就是酒店大堂。

张然接过包，取出证件办理入住手续。周皓凌依然不发一语，沉默的跟在张然身边。

接待员彬彬有礼的提道“您好！两位都入住的话，需要登记两个身份证哦。！”身后几个员工窃窃私语，眼神有意无意的扫过两人。

“我一个人住。”张然有些尴尬的接过收据。

到达房间的楼层，电梯门一开，张然倏地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出去。

周皓凌有些错愕，后知后觉一路紧追。

张然刷卡，开门一气呵成。在周皓凌叫出她名字的瞬间，迅速把门扯上。

“啊！”周皓凌企图拉门的手被狠狠夹到，疼得叫出声，抽回怀里捂得紧紧的，眼睛抿成一条线，眉间扭出痛苦的曲线。

趁他收手，张然急忙把门关得死死的。隔着厚厚的门板，周皓凌清晰听到她锁上防盗扣的声音。

“张然，你发什么神经？”夹杂着疼痛的怒吼声传到张然耳朵里，嗡嗡作响。

“周皓凌，你别再跟着我了。”张然也吼道。

门被重重捶了一下，脚步声渐渐走远。

张然背靠着门，滑坐到地上。

心里五味杂陈，胃里翻江倒海。狼狈的爬起来，冲到到卫生间呕吐不止。一阵阵的胃痉挛，眼泪奔涌而出。

当年你一声不响的离开，毫不留情。现在这样，算什么？

吐过之后张然浑身无力，在浴缸旁边呆坐一阵，才强撑着洗了澡。

换上干净衣服，张然又拍了张房间照片到姐妹群里，附文“安全到达。”

头发吹干时，窗外的暴雨已经转小了。张然蜷缩在窗边的坐椅上，听着悉悉索索的小雨声，若有所思。原有的困意不知所踪。

门铃响起，沉静瞬即瓦解。

张然警觉的抱紧双腿，社会新闻里那些恐怖画面不停在脑中切换。

门铃一点也没有要停的意思，几声门铃伴随着轻声敲打，像是什么神秘的代码，有节奏的响着。她光着脚挪到门口，从猫眼往外看。

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情绪又崩紧了。

门外是一个装着跌打药和纱布的透明塑料袋，旁边那个被猫眼照得圆呼呼的脑袋面无表情的低着头。

张然不禁压低气息，不动声响的盯着门外。

门铃又持续响了一阵，男孩似乎不耐烦了。把袋子扔到地止，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身份证怼到猫眼上。

张然愣了，办理入住之后难道没拿身份证吗？要不要去包里确认一下？

双腿像被上了锁，半步也挪不开。

干脆装睡着，他敲累了自然会塞进来，或者放到前台。

“张然，我知道你醒着。你再不开门，我就拿着你的身份证去报警。说你偷了东西，到时候看警察叔叔敲门你开不开。”

无耻！张然知道他不会这么做，心里却忍不住咆哮几声。

拧开门锁，防盗锁还扣着，只留出一条缝。

“拿来。”张然怒气冲冲的对着门外吼道。

“开门！你夹伤我手，就这么算了啊？”周皓凌说着，把装药的袋子从张然头顶的缝隙丢了进来。

张然捡起袋子，想再丢出去，这次倒是周皓凌砰地先把门拉上了。

“你要耗，我就陪你耗着，反正今晚大家都别想睡了。”

张然脑子嗡嗡的。批上外套，一咬牙，打开了门。

周皓凌一秒也没犹豫，直接闯进房间。

跟他一起进来的，还有淡淡的奶油味。张然往他身后看去，一直藏在身后的左手手臂上，居然还挂着个蛋糕盒子、一杯饮料。

“身份证，还我。”张然没有要关门的意思。

“下午没吃饭，饿得不行了。”周皓凌直接把蛋糕放到窗边的小茶几上，自顾的就在靠椅上坐下“帮我解一下，我手疼。”

“周皓凌，你是无赖吗了！”张然说无赖的时候，全身都在用力。

“谢谢夸奖！”周皓凌到是像听到了极高的赞美，把张然的身份证放到蛋糕盒旁边，用右手扣着蛋糕盒上的彩带结“我吃完就走。”

张然正要走过来拿身份证。周皓凌又说道“关门啊，你想叫隔壁的人也一起来吃吗？”

张然深吸一口气，这一幕并不陌生。其实他一直都是这么胡搅蛮缠的。

捏着门框，真想把它用力摔上，又怕动静太大，泄气的轻轻推了一把。

周皓凌看她满肚子气没处撒，嘴巴都抿得紧紧的样子。心情比意料之中的还要畅快。嘴角含笑的指着蛋糕盒子“帮个忙，我真解不开。”

张然把身份证收到包里，连拉带扯的解掉带子，把盖子取开“快点吃。”

“然姐，别生气。我请你喝饮料。”周皓凌说着把杯子推给她。

淡淡棕色的液体混合着冰块，杯壁上还渗着细碎的水珠。

张然晚间刷过牙就不会再吃带颜色的东西，摇摇头表示拒绝。

她不喜欢喝冰冷的东西，周皓凌曾经记得比谁都清楚。时间真是锋利，裁掉太多回忆，也剪出太多悲欢离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