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官……是什么东西？”随她来到隔壁的房间后，路泠就有些好奇这个看着挺傲气的小孩居然还会有害怕的人。
“在提问之前，你不该先礼貌询问他人的姓名吗，没礼貌的大人！”她双手环胸，小脑袋仰的高高的，傲娇的不行。
原来，是个喜欢当小大人的孩子。
“你好，我是路泠……”她微笑讲话的同时，还特别聪明的蹲下了身子，不以仰视的模样去注视对方，而是尽量给予她被重视的感觉：“请问你的名字是？”
“既然你都这样问我了，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她显然已经被路泠温柔的样子给取悦到了，“我叫小洼，水洼的洼，哼哼，我一猜就知道，你肯定是偷偷过来的外乡人。”
“居然连礼官都不知道。”
“他可是村子里最厉害的人，每年都是他来挑选侍童的啦！”
“侍童？”路泠被这个名字给惊了一下，它们可不就充斥着一种献祭童男童女的感觉吗？
侍可是有着在高贵或者年长之人身边陪伴伺候的意思，而在什么情况下会让孩童来做这种被掌控的事情呢？
“当然是可是侍奉神明大人的孩子啊！”小洼在讲到这里时神情尤为激动，路泠甚至能够从那双水汪汪的大眼中看出了向往和期待：“礼官大人会在三十个孩子里挑出一对来终身侍奉神明大人，而且要求可高了！”
“必须得在十二岁以下，生辰八字也得与神明大人相互吻合，而且还要跳祈祷舞，总总一百四十种呢！”说到这儿，小洼看起来有些失落了，她像是想到了自己先前的不好经历，就连嘴角都撇下来了。
“可是我太笨了，跳舞总是出错不说，还很怕火种，每次都会在上面摔倒，脸上也不能永远带着微笑……梵音姐姐已经说了小洼很多次了。”
“再这样下去，小洼要是一直拖后腿的话，很快就不能和哥哥在一起了。”
“姐姐……”小洼迅速的掐住了路泠的手腕，力气愈发收紧，她脸上的灰暗和空洞随着念出来的一字一句，瞬间就席卷完了先前属于孩童的笑容：“他们说，小洼是一洼死水，是没有机会成为侍童的。”
在与她皮肤相贴的时候，路泠感觉到这个看起来才六七岁的小孩儿的手上居然有着不符合年纪的粗糙感，她刚开始还以为是劳作所留下来的，可低头一看才发现坑坑洼洼的地方实在太多，像是被火烧伤过的。
“是的。”路泠很实诚的点着头，下一秒她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腕快被这个小朋友给捏碎了。
“但是，一洼死水全无浪，也有春风摆动时。”①
“意思是处于困境的人也会有得意的时候，所以小洼不能轻易就放弃了。”小孩子的心思还不好猜吗？
小洼看起来热情娇憨，实际上心思还挺敏感的，害怕被忽视，为了符合他人的期待也一定会逼迫自己更加的强大下去，她不喜欢大人的谎言。
也不喜欢被轻视。
路泠要夸的话，就不能太过轻浮，得顺着她的话往下走。
眼前的小孩儿果然展露出了笑颜，又蹦又跳不说，还亲昵的拉住了路泠的肩膀，把侧脸贴在了她的颈项上。
“你真好啊！”
路泠也温柔的揽上了小洼的背，可是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女孩身上穿的衣服非常繁琐不说，还特别的严守，衣领已经把脖子全部都给包裹起来，亮目且极具冲击力的大红色让人第一眼就会把视线落在小洼那张又白又可爱的脸上。
成功让人忽视掉她抬头说话时，脖子上无意间露出来的一抹凹凸不平的粉色。
现在离得近了，路泠清楚的看到小洼的脖子上全是伤疤，上面有已经愈合过但呈深紫色的好伤疤，也有带着血丝刚起软痂的新疤。
密密麻麻的一大片，一直延伸到衣服的最深处，路泠不敢相信目前这个孩子也许除了头部之外，浑身都已经被烧伤了，而且是不停的重复着的去被烧……
非人的折磨和可笑的神明献祭论，会是她要找的凶手么？
“小洼，你真的非常想当侍童吗？”路泠清楚面前这个小孩只是过去的景物，她也许早就已经死掉了，所以自己不能直接告诉孩子，所谓的仪式是恐怖的，是无用的，是残忍的浪费他们生命的 。
因为也许小洼从出生以来，自有意识以后，就一直在被灌输着一定要成为侍童的理念，这样的日积月累之下，她会自然而然的产生一种觉得被大火活生生的烧死，也该是自己应得的。
“当然啦，那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小洼虔诚的捂住了胸口，说话之间一双眼眸也是亮晶晶的：“村子里总是会发生洪灾，而且有的时候经常有人死去，如果被选中的侍童可以令神明大人欢喜的话，所有的灾难，都会消失不见的！”
“这是每一个预备者的荣幸。”
原来是牺牲小我以搏大众的绑架理念，路泠并没有直接告诉小洼这全部都是谎言，她极其温柔的拉开了她的衣袖，露出了那节布满伤痕的手臂。
“被火灼烧的感觉一定会很痛苦，即使是这样……小洼也不愿意自私么？”路泠选择用一种柔软的，温和的办法去慢慢触碰小洼。
“……踩在炭火上的时候真的非常难受，可是，总是要有人来承担的。”小洼反而用力的拍了拍路泠的手背：“母亲说，我和哥哥一定要成为侍童！”
“因为只有我们才可以让所以人重新团聚，只有我们才可以创造出新的世界。”
如此狂妄绝对的话语肯定不是小洼能想出来的，她的母亲怎么会有这样极端到毁灭式的想法，路泠的心脏开始砰砰乱跳，她知道这是一条极其关键的线索。
“那你的母亲呢？”
“她在昨天的夜里已经前往了新世界，母亲在身为预备役的时候，就一直想要成为侍童，但是明明很有机会的她在最后一场试炼的时候却由于身体原因遗憾落选了……”
“但是没关系的。”小洼郑重其事道：“我和哥哥一定会完成她的愿望！”
“对了。”她捂住了路泠的嘴唇，贴着她小声道：“千万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哦，母亲说了的……”
“不可以有人知道，她其实已经在篝火中追寻到了她的世界啦。”
爆炸的信息让路泠一时之间有些头脑昏花了，原来是之几蹲的太久，血液都有些供应不足了，她缓缓的站起身，刚想说些什么，就发现小洼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开始变得很差，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不好了，梵音姐姐来找我了……”小洼急促的转着圈，然后拽着路泠的衣角：“不行……不行，你不能被她看见了，否则她会很生气的！”
路泠一时之间脑子还没转过弯儿，可是门外突然传来的脚步声，也确实给自己无来由的施加了压力，她干脆眼一闭直接躺在地上滚进了窗户边的桌子下面。
只要来的人没有进门儿的话，是绝对没办法看见自己的。
“小洼，你怎么还不出去练习，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不要拖大家的后腿。”
那个人显然是站在了窗外，因为小洼提前跑到了窗户边，踮着脚费劲儿的把窗户纸给打开了：“梵……音，音姐姐……”
在小洼彻底看见眼前的人后，她就抑制不住的开始向后退，也就是这种踮着脚走路的样子让缩在桌子底下的路泠看清楚了小洼原来是一直没有穿鞋子的。
而且她的脚已经扭曲变形了，又黑又糙不说，整只脚看起来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平了一样，路泠感觉应该是此处的肉被火烧多了以后长出了很多为了保护自己的厚茧，可是脚侧被烧伤的不规则疤痕还是仍然存在，为了正常走路，那就只能把过厚的茧子和疤痕全都给割掉了。
“礼官大人已经说了的，如果你还是不能控制自己的表情，那么你就要和小泾分开了。”女人的声音很尖细，路泠哪怕没见过这个人的正脸，都能想象得到她那张脸得多尖酸刻薄了。
在小孩子的世界里，他们最害怕的就是这种会夺走自己喜欢物品的大人了。
小洼果然被吓傻了，只见她熟练的双膝着地，狠狠的朝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躲在暗处的路泠甚至都看到了小洼额头上的红印子。
“对不起，梵音姐姐，小洼马上就去。”
路泠眼睁睁的看着小洼一边抹眼泪一边急促的离开了这个房间，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之后，屋子里瞬间就变得静悄悄的了。
一直躲在桌子底下的路泠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砰砰的跳动声，为了防止会有回头枪钓鱼的行为，路泠还特地在里面多待了一会，久到她呼吸都顺上后，这才轻轻的放下了捂住口鼻的那只手。
反正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们刚好又有什么训练要做，都过去这么久了也应该已经离开这层楼了。
那现在正是自己好好调查这间房间的好机会，现在都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把时间当成生命的她一咬牙打算直接一骨碌爬出去，不过就在她刚抬手的瞬间却又意识到了不对劲。
那个女人走过来的时候是有脚步声的，她刚刚只听见了小洼离开的声音，却没有她的。
路泠下意识的咬住了食指的指骨，轻轻的抬头后果然在自己的头顶处看见了一双红色的绣花鞋。
和殷雴的款式不一样，要更旧一些，看起来灰扑扑的，而且上面也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金线来做装饰，就是很单一的款式。
也不知道已经在这里到底站了多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①是彦语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