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心这时才注意到,谢照水的头发如她现在一般的梳成了妇人髻。
“那人是谁?”明心问她。
谢家被退婚,明心找遍了和谢家有关系的人户都没有找谢照水的下落,原以为可能是谢大人把她送去家庙了,竟是让她嫁了人。
被退过婚的女子,不管什么原因都会遭到男方嫌弃鄙夷,这就能说得通谢照水身上哀愁的神情,眉宇间的忧愁。
谢照水不愿说,眼底噙着的一丝丝的泪光慢慢的放大了,偏过头看向一旁。“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妹妹就不要操心了。”
谢照水语带哽咽,听得明心更加的揪心了。
手不自觉的抚上谢照水瘦削的肩膀上,隔了层层的衣裳,衣裳下的骨骼摸着依旧的惊心。
耳边是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的靡靡之音,这一瞬明心只觉得他们的沉默声震耳欲聋。
“好姐姐,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有我在,以后就不会叫人欺负了去了。”明心下定决心,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会护着谢照水,东盛西茂都不会再有人敢欺负她!
宴会还在继续,来来往往的人群从他们身边穿梭而过。
明心找到了谢照水,本想好好的和谢照水说说话,垂眸见到谢照水哀切神伤的模样,旁边再有一个宴笙歌望眼欲穿,明心还是把今日的机会留了个宴笙歌。
原是以为他疯魔,如今才知他是情痴。
离开了他们,明心心情沉重,漫无目的走着。
明心不想回去那一边看着一群心知肚明的人演虚伪的戏,也不想走在人群里被人奉承讨好。
穿梭在热闹的边缘,明心一脚踩在地上的枯枝上,吱呀一声的作响,这一声在欢快的丝弦管乐中很是突兀。
“主子……”
兴隆的声音在身后传来,明心不想理会,仍旧往前走去。
这一刻,离开谢照水他们时,明心回头看见宴笙歌清瘦的背影。薄削的身形既没有温萧衍那样的长身玉立,也不似阮明谓那样的矫健魁梧,偏就这样一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儿郎的人,背影却是出奇的坚定有力。
宴笙歌的背影,慢慢的就和记忆里的另外一个人的背影重叠。
曾经,她也希冀过容铭能够这样的坚定。
只是……
罢了,许是这辈子她享了太多的富贵,老天爷不肯再让她多些福分了。
明心无奈苦笑,弯了弯唇,又想起了之前不知宴笙歌出格疯魔举止时的模样,不禁的为之动容。
“欸,早知他要是为了谢家姐姐这样,就不免他的账了。”明心后悔了,宴笙歌欠下的债,可都是她拿了自己的私己填上的,数额可是不小。
半晌听不到兴隆的回应,静悄悄的,明心低头看见了一根枯树枝,一脚就踩了上去。
容铭看着她,一副还像以前那样玩闹的模样,眼里的光芒慢慢的坠落下去。“明心……”
听到容铭的声音,明心后背僵住了一瞬。
明心狐疑自己是不是错觉,可这个念头仅是一闪而过,明心知道身后的人就是容铭。
心跳莫名的就急促了起来,明心感觉呼吸都变得沉重了些。
转过身。
月色下容铭依旧穿了一身的玄色的盔甲,背着光,灯下的面容却是异常的清楚。
明心只看了眼容铭,目光悠悠的下移。
目光落在容铭身上的盔甲上,明心“竟然一直都没听到你身上的盔甲响,身法又轻盈了些了,不错。”
容铭没接话,明心感觉到容铭在看着自己,平稳有序的呼吸骤时凌乱了。
记忆中,她就很少有现在这样和容铭独处的机会。
没由来的,明心想起了那日容铭舞剑的事情来,沉默中,斟酌了一下语气,明心依旧低垂着脑袋讷讷道:“上次,上次让你舞剑的事情,真的是抱歉了。”
明心顿了顿,脑海里呈现着那日容铭低着头说臣愿意时的模样,还有今日容铭站在垂花拱门下脱口而出的一句拜见贵妃娘娘时的虔诚模样,心钝痛了一下。
人生终是不会简简单单的就遂了人意的。
容铭看着她,灼灼的目光慢慢的变得暗淡下来。“过几日在西郊猎场有狩猎,自己小心些。”
过了很久,容铭鼓足了勇气说了这句话。
明心愣了一下,没想到容铭专程的找来只是说一句这样的话。
明心点头,轻声回应。“行,我叫兴隆安排的多些人守着。”
话落,明心再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即使是以前,他们也是少有话说的,更加少这样的独处机会。
看着眼前的人,明心不由得就想起了从前。
容铭几乎是没有空闲的时间,刨去了吃喝睡,不是练功就是在练功看兵书的路上,忙得像个陀螺一样不停的转。
除了一纸婚约外,容铭待她和其他人也都无甚差别,一样的客气疏远,一样的谨慎冷漠。如今没了婚约,再有上次舞剑的事情,容铭还能来提醒她一句话,足矣难得了。
明心沉默着,匆匆的扫了眼面上表情无甚起伏的脸,右手在衣袖下握成了拳头。
双眼死死的盯着地上容铭的影子,“想必将军身上还有要务,就不叨扰了。”说罢,明心昂首盯着容铭,正视着他的脸片刻。
“舞剑的事情确是我过分了,还望将军莫要见怪。以前我给你添了许多的麻烦,添了许多的困扰,还望将军看在那时我年轻不懂事,将军就不要计较了。将军苦修十数年,今日终于振兴了容家世代的门楣,将军多年的汗水都是值得的了。”
说罢,明心提着裙摆离开。
重新回到光明处,明心大口的呼吸着,像一条从陆地逃回了水里的鱼,慌张无措。
在刚刚,蓦地一个瞬间,明心忽然的清醒了过来。面上装作不在意,其实一直还沉溺在过去中,沉溺在对容铭的希冀,失望中打转。明知道已经不会有结果,明知道他们早就错过,可明心还是会忍不住像以前那样暗暗的留意着容铭的一举一动。
宛如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变化过……
突如其来的念头让明心惊了一下。
可那又如何,事实就是事实,再也不会改变了。
眼眸流转,明心清楚自己要想彻底的断绝这一段曾经的感情寄托,那就好好的道别吧。
离开了容铭的视线范围后,明心就小跑了起来,兴隆跟在后面一个不留心差点就跟丢了人,等她追上来时,已经跑的气喘吁吁。
“郡主怎么突然就跑了,是那个混蛋欺负你了吗?奴婢这就回去给他下黑棍去!”兴隆气都没喘匀,两手叉腰就要回头去。
明心拉着她不许。
“你怎么放了他近我身了?平常不是说一步不离吗?”
明心太过放心兴隆的性子,方才容铭突然出现时才会吓了一跳。落在容铭的眼里,说不准还觉得她还喜欢着他,拿了宴笙歌和他来作对比。
不过她确实是拿了他们两人来对比,可也只是感慨的想想罢了,若这一回容铭误会了可就不好了。
想起容铭平日里对她的态度,想必他也不会太放在心上,也就不多想了。
容铭的事情,兴隆有些委屈,“郡主,可不是奴婢做主的,是世子说的。”
明心:“哥哥说什么?”
兴隆如实的把阮明谓说过的话交代出来。“世子曾说,郡主在华京处境险恶,需得多多用心保护,若是遇上了容铭也可当一个急用之人。”兴隆说着,还顺带的模仿着当时世子说话时的语气神情。
兴隆的模仿并不是很到位,看着兴隆的动作神情,明心也猜得出哥哥说这话时的模样来。
只是,明心想不懂哥哥谁都放心不下,为何会对兴隆说这样的话?
兴隆也只是听吩咐的,也不会知晓哥哥的用意。
“罢了,回头你找人去打听一下谢照水的事情,我找了她那么久都找不到,也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还有她的夫家,看是怎么样的一个门户。”
谢家的事情,明心总感觉背后有人在背后。
就在刚刚,容铭身边的副将刚好和她说了这件事情,刚没逗笑郡主,兴隆这下真的来了精神。“巧了,刚巧啊容将军的副将可都把调查好的事情都告诉我了。”
“爱说不说。”明心回头瞪了兴隆一眼,拍了拍披风上沾上路边的枯叶,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兴隆藏不住秘密,追着上去道:“谢家侍郎本来是有机会要升工部尚书的,后来不知为什么,升了品却调出去淮南为通政使。谢小姐与陈家婚事告吹后,本来谢夫人还想在淮南寻一个女婿的,悄咪咪的相看过几个人后,突然有一天夜里就把谢小姐送嫁出去了。男方是淮南驻军里的副尉,原不过是淮南的一个地痞无赖,不知怎得忽然就发迹进了军营里,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就使得谢家把人嫁了过去。”
兴隆的陈述依旧是充满了激情,语气抑扬顿挫听的人津津有味,可明心越听越觉得不妥。
“那人是这样告诉你的?” 明心听得头昏脑胀的,这和什么都没说有什么区别?
“郡主,那内情的事情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查出来的,有的情况怕是只有谢小姐自己才知道了。”她也很想知道谢小姐发生了什么,可她也实在只知道了这些。
“……”
明心无奈叹气,“这些都是容铭的副将亲口告诉你的?”
兴隆:“据说是容将军把人给找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