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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眼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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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梦境的纷乱碎片里,上元节的烟花尚未散尽,那个二月飞雪的春天,皇帝舅舅忽生重兵,于此同时,西北军变的消息,如晴天霹雳,传入京中。

她的父亲与西梁勾结,在凉州起兵反晋,势如破竹,一路逼近京城。

转瞬之间,平津侯府从烈火烹油,到门可罗雀,皇帝舅舅大怒,下旨屠尽平津侯府满门,她和母亲跪在皇极殿前跪求整整一夜,亦改变不了舅舅的决定。

她虽未亲见却听说,行刑之日,菜市口哭声震天,此后连日天降暴雨,亦冲洗不净青石板缝里的殷殷血迹。

于她而言,京中平津侯府虽不亲近,可也是她和父亲血脉相连的亲人,那些前些日子还笑着与她打过招呼,嘘寒问暖的父族长辈,堂姐堂妹,皆因着父亲,化作刀下亡魂,

父亲,他是疯了么?他不要他的亲人,她和她的母亲么?究竟是为了什么。

后来,她从宫人的窃窃私语和异样眼神中得知,原来父亲还有另外一个家,一个孩子,她知父亲本就是沈家不受宠的孩子,全靠自己走到如今位置,可不知父亲对家族全无一分一毫感情。

可彼时,她仍不信父亲对她们母女亦无半点情分。她拉着母亲的手,哭着问怎么办,母亲的脸色平静到可怕,抚着她的发,只是沉默。

直到那日,叛军兵临城下,母亲带着她去见皇帝舅舅,求见父亲一面。

皇帝舅舅的神情,隐在九琉冕下瞧不清楚,半晌,他沉沉道:“皇姐可有把握说服沈琅?”

母亲面色从容,俯身拜下:“自是全力以赴。”

她是多么天真,天真到不知母亲是怀着赴死的心情去见父亲。

那一日,冷风卷着细雪漫天飞舞,刮得人眼睛生疼。一身白衣,除去所有簪环发饰的母亲带着她上了城楼,她看见父亲冰冷的铠甲泛着森森的光,隔着万千军马,望向他们母女的眼神,毫无情绪。

母亲在漫天飞雪中,问父亲所有一切可是真的。

父亲的声音响起,平平无波:“是。”

母亲又问:“为何如此?”

这亦是她百思不得其解之处。

母亲虽贵为公主,却无娇骄之气,事涉父亲,多是亲力亲为,何况皇帝舅舅因着母亲,对父亲信赖有加,自端王皇叔伤重回京,便将西北军交到父亲手中。

彼时父亲接旨,许下如山重诺:“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可到头来,背叛母亲,背叛皇帝舅舅,背叛大晋的人,也是他。

父亲只道:“我受够了。”

他在城下慷慨陈词,历数皇帝舅舅数桩罪,西北军群情激昂。

母亲默默听着,待父亲说完,她轻声一笑:“原来如此。”

她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身为大晋公主,亦是叛臣之妻,未识浪子野心,以致烽火起,内乱生,家国乱,新城愧对列祖列宗,愧对臣民百姓,无颜苟活于世,唯有一死以谢天下。”

言罢,母亲从城楼跳下,她伸手去抓,那衣角翻飞如流云,她抓不住,直到城楼下,绽开一朵血色的花。

对面的军中,父亲一声悲鸣,唤了母亲的名字。

她怔怔看着,这世间唯一疼爱她的人,去了。既如此,她还为什么活着?

她浑浑噩噩毫不迟疑地要随着母亲而去,却被一双温暖的手臂牢牢抱住。

太子妃嫂嫂将她带回了东宫,而城外,母亲的死,亦未拦住父亲攻城的脚步。

宫中人人对她避之唯恐不及,便连太子表哥,看向她的目光都复杂无比,唯有嫂嫂,待她一如从前。

西北军能征善战,不是京中这些久未经战事的禁军和守卫可比,形势越发不好,宫中人心惶惶,太后于风雨飘摇之际薨逝,太子妃撑着病体,接过宫权,主持大局。

直到那一日,盛京破。

皇仪殿内,父亲一步步逼近,暗卫拿剑横在她的脖颈上,皇帝舅舅问父亲,可忍心看着亲生女儿死在眼前。

她的父亲一眼也未看她,只淡淡道:“她亦流着你李家的血脉,要杀便杀。”

太子表哥欲言又止,只有她,她的太子嫂嫂,护着她,她说皇权霸业,男子的争斗,与女子何干。

皇帝舅舅还是不忍杀她,在父亲的逼迫下,写了禅位诏书。

父亲朝她招手:“乐安,来父亲这边,从今日起,你便是公主了,你可欢喜?”

她拼命摇头,害怕地躲在嫂嫂身后,因,血光里的父亲,此时看上去,是疯子,是恶鬼,唯独不是人,不是那个会送她小马驹,扶着她上马的父亲,不是那个背着母亲,带着她偷偷溜出去,在凉州街头看百戏的父亲。

然父亲拿到诏书,却又一次毁诺,他森然一笑,一剑捅进太子表哥的胸膛,又将剑指向了太子妃嫂嫂,却忽然一怔,凝目打量着嫂嫂,半晌,他点点头:“果然是千秋绝色,便是这般情形,也无损半分颜色。”

她害怕得瑟瑟发抖,却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拦在嫂嫂面前:“你若要杀嫂嫂,便先杀我罢。”父亲只是冷冷看着她,缓缓提起了剑。

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只睁大眼睛看着父亲,就这样罢,死在父亲的剑下,然而,在锋利剑气划过颈部的瞬间,她被嫂嫂推开,她听到嫂嫂在她耳畔说:“乐安,你要活着。”

嫂嫂含笑迎上父亲的剑尖,她不敢再看,却在这时,皇仪殿外传来哗变声,父亲皱了皱眉,回头去看。

军士疾奔入殿,道端王已带兵入宫,即将攻入皇仪殿,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因端王早在去岁便因旧疾复发,被忠心的属下带走不知所踪,很多人都说他已病逝,便连太后都这样以为,临终前尚喃喃念着端王,不能瞑目。

父亲犹自震惊,然这时,箭矢鸣镝声破空而来,精准而狠厉,直奔父亲咽喉,她眼睁睁看着父亲满面的不可置信,却缓缓倒了下去。

而她的噩梦永远停留的最后一刻,便是那个白衣如雪,面色亦如霜雪的男子,缓缓登上玉阶,如神祇降临,无喜无悲看着这荒芜人间。

回忆戛然而止。

薛辞盈便看着眼前的乐安县主,似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红润的面色霎时白了,额上冒出头大的汗珠,她抬手捂着脸庞,喃喃着“娘亲”、“父亲”、“嫂嫂”“娘亲不要抛下我”之类的胡言乱语,这只言片语乍听混乱,可若细想,倘若为真,便令人心惊。

“县主。”薛辞盈轻声唤她,却见乐安浑然似未听到,整个人往后缩,这么瞧着,又不似她以为的那般心机深重,不过只是一个十五六岁,惶然无依的小姑娘。

薛辞盈自认并不是一个情感充沛富有同理心的人,可于这一瞬,不知为何,哪怕与乐安县主相交过往相交甚少,她仍似能感同身受到小姑娘的惧怕与哀伤,不由自主地心生怜悯。

她想了想,缓缓起身走到乐安县主身后,柔软的手覆上她的背安抚,一声一声唤她“县主,县主......”

这是乐安县主她轻易不敢回想的噩梦,因只要想起便大汗淋漓,连续几日神思恍惚,还曾惊吓到母亲,以为她是被什么附了身,请了道士在府中做法,后来,为免自己再露出异常,她就把这混乱的梦境深埋心底。

可今日,对着薛辞盈,既要开诚布公,便不免提起,那一瞬,她又不受自控地陷入,无法自拔,直到那个温柔平和的声音唤她:“县主,”“乐安”。

她抬起脸,慢慢睁开眼,对上那隐含担忧的明眸,蓦然醒觉今夕何夕。

她依然是那个及笄不久的小姑娘。

还好,所有的事,都还没有发生,所有的人,都还活着,一切都还来得及。

便如眼前绮年玉貌的太子妃嫂嫂。

今生,她再不会是她的嫂嫂了,但她已避免了所嫁非人的命运,也与这宫廷是非再无牵扯,便当这是她对她,在梦境里的那份善意做个回报罢。

乐安县主眨了眨眼,强自压下翻涌的心绪,亦将朦胧的泪意逼回眼眶,待面色回复如常,她俏皮地一笑:“姐姐方才是不是被我吓到了?”

薛辞盈眉间微蹙,看着她不言语,然乐安县主却觉得那目光清澈如水,轻而易举看到了她心底,那些不安和担忧。

因为她柔声说:“县主这些日子,很辛苦罢。”

乐安县主心头一暖。

梦里那些可怖的事,她从未与旁人说起,便是偶尔在母亲眼前,故意提起父亲,母亲也不过一笑:“你爹无趣得紧,咱们娘俩走了,他定是住在军营,不回府了。”

她看着对父亲无一丝怀疑的母亲,那些要说的话咽回口中。

回京以来,她亦在皇帝舅舅面前不经意说过,父亲思念母亲思念亲族,她亦想念父亲,盼着他能回京团聚。而皇帝舅舅只将她的话当成孩子话不甚在意:“沈琅还在盛年,朝中无人,朕将西北边陲托付给他,大丈夫要建功立业,焉能如你这小儿女般。”

皇帝舅舅不以为意,她亦无法。毕竟,按着梦里的时间线推演,眼下时机未到,父亲此时只在暗中筹备,西北军看上去一切如常,她仅凭一个梦境,便断言将来的事,不吝污蔑自己的亲生父亲,任谁听着,也是荒谬的。

而皇叔,她更不敢对他开口,因假设皇叔信她,那么皇叔不会容忍父亲将西北军,变成个人野心和权利的工具,届时以皇叔的手段,父亲只有死路一条。

即便梦里的父亲待她与母亲那般无情,可若让她在此时,如梦里那般,眼睁睁看着那个凝望他们离开的背影,倒在皇叔的箭下,她亦做不到。

毕竟,此时一切尚未发生,而她得幸窥破天机,苦苦思索,唯一的破局之道,便是让这一切,永远不会发生,让噩梦永远只是噩梦。

要彻底弭灭父亲的野心,便要让他无法掌兵。

可入宫以来,她亦察觉到皇帝舅舅对皇叔端王的忌讳,连带冷落端王亲手提拔的一派将领,或贬或谪或退隐,再有父亲野心勃勃,推波助澜,现下的凉州城西北军,已是父亲一人独大。

“姐姐可信我?”薛辞盈便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仍红着眼圈,一双圆溜溜的眸子孩子气却执著地盯着她,问道。

然薛辞盈毕竟未经历过乐安县主言辞中隐约提及的,令人难以置信之事。

但无论是女子天生的直觉,还是乐安此时的目光,都能让她确认的一点便是,乐安并无害她之心,相反,对着她,总有着隐隐的友善。

既然如此,既她也想摆脱这不如意的婚约,那么何必追根究底去溯源起因,不如携手合作,达成各自的目的。

主意已定,薛辞盈徐徐开口:“辞盈相信,县主对我并无恶意。”

这太子妃的位置,旁人或许高不可攀,但对于新城长公主和乐安县主,若真有心,应是不难的。

“只这份姻缘,于眼下看都非良缘,逞论将来,县主何不另寻他法?”虽这般想着,薛辞盈仍纤细指尖轻敲桌案,提醒这彼此心知的事实。

乐安县主心里苦笑,她对太子表哥实无情意,但若要兵不血刃解父亲兵权,便是她成为太子妃,成为未来的皇后。

大晋祖例,太子妃父亲封一等承恩公,三代袭爵,未防外戚干政,承恩公不掌实权。

是以,这太子妃之位,她志在必得。

她设想的最坏结局便是,今日她无法说服薛辞盈,但即便这样,她亦不会放弃对这位置的争取,好在薛辞盈,一如她梦里的太子妃嫂嫂那般聪慧,窥一斑而知全貌,还有着一颗良善的心。

这样的女子,理应获得幸福。而她,乐安,眼下的使命,便是守护她想要守护的人。

见乐安县主陷入沉默,薛辞盈便知她定是没有旁的法子可想,她轻轻叹了口气:“则县主需要辞盈做什么呢?”

乐安县主犹豫片刻,道:“如今赐婚的圣旨未下,眼下便有一个天赐良机......”

两人都是心思玲珑剔透的女子,对视一眼便明了彼此所想,不约而同露出明媚的笑意。

宣扬了这么多年的深情,京城舆论的风向,也该换一换了。

然两个女孩子并不知,在距离皇宫不远的一座王府,白衣清朗的男子亦如是吩咐自己的属下。

既她已无意,他会助她早日摆脱这婚约,不损她半分清誉。

陶然先是领命应下,随后喜极而泣:“王爷您终于想通了!”

李翊:“……”

作者有话要说:在路上,明天休息一日不更新。

提前祝大家国庆节快乐,假期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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