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疼。

但他还在向前走。

季赤羽去路边的便利店买了点儿创可贴和酒精，坐在便利店吃泡面的地方随便消了毒贴了贴。

结账的时候他看到那个收银员的手都在抖，好像以为他是□□。

但也无所谓了，只要她不报警就行，季赤羽也没解释，解释多了反而可疑。

“嘶——”

感觉肋骨好像断了，但仔细品味一下好像还连着。

他拉起衣服来摸了摸，应该没断。

并没有出什么事，只是他太紧张了而已。季赤羽要时刻提醒着自己，他没那么娇气，他是个没人关心的人，没有人会为他的娇气买单。

季赤羽走之前到收银台对那个妹妹说：“小妹妹，我不是□□，我是被人打了。”

收银员：“那那那……要帮您报警吗？”

她指了指季赤羽的运动校裤，那裤缝浅绿色的地方很明显有血，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溅上去的。

啊操……

他进门的时候还专门脱了校服外套，只穿了自己的黑色T恤，没想到还是被人认出来是学生。

季赤羽扶额：“不用，别报警，也别报告什么未成年人保护组织，谢谢了。”

收银员扫码收钱的手抖，强颜欢笑：“好的……不客气呢。”

“再给我拿包芙蓉王。”

收银员接着尴尬欢笑：“对不起，未成年人不能购买香烟的。”

季赤羽：“哦……好吧。”

他忘了自己未成年人的身份暴露了。

推门出去的时候，车水马龙，人流不息，街道上的喧嚣声一下子全部灌进耳朵。

说起来……他在干什么呢？

季赤羽忽然想去一个地方。

刚才那样匆忙地从沐风面前跑开，就像是害怕被知道了某种肮脏的秘密一样，但这事情让陆亦轩一个人知道就够了，多个人知道，对于季赤羽来说，就像是把身上的脏东西多给了一个人看。

红灯区闻名的红□□门外，一个被打得半死不活，还吊着一口气的男人被两个大汉拎着扔出来，摔在三阶台阶下。

季赤羽在不远处停下来观望。

“都30的老男人了，人家张总看上你是你还有几分姿色，属狗的吗还他妈敢咬人，我看你是狗牙不想要了？！”他踢了那人一脚，地上的人又抱着头滚了一圈。

“你个男妓还事情多的不行了？赶紧卖身把债都还干净吧！omega除了卖身还能干啥？晦气死了，下次张总来了赶紧跪地上道歉求求人家原谅你，不然把你弄到局子里去牢底坐穿！”

“操！怎么突然还就下上雨了，果然晦气，都是这个臭男人，真他妈晦气啊晦气！”

那个男人用手拍了拍肩膀，对旁边的手下说。

“赶紧把他从门口弄走，别一会儿整的人都来围观，媒体一炒作又说我们欺负弱势群体。”

“是。”

那像个死人一样的瘦弱男人被抬着扔到了离门口大约50米远的拐角处。

季赤羽没有马上上去，而是等那些人都离开后才撑起一把黑伞，踏着已经有些湿的路面，慢慢走向那个可怜的男人。

他看着眼前的画面，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心情，只觉得很熟悉，这种场景他看过好多次，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就不记得了。因为好久没来过了。

平静的感觉。随之而来的还有某种深深的绝望和无能为力。

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像一个普通的路人一样插着兜从这里走过去，最多冷漠地朝这个男人投来一点怜悯的目光。

因为这个男人和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任何人一样，他们除了同处一个时空之外，跟自己没有任何交集。

陌生人之间就应该这样。

但这个人不是。这个人他必须管。

他撑着伞站在灯红酒绿的红□□，富丽堂皇的大门在潮湿的空气中透出一点朦胧的温柔。

季赤羽缓步走到他跟前，开口叫了声。

“爸……”

闻声，趴在地上像个死人一样的男人像是忽然被什么东西刺到了一样慌忙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后又慌忙低下头去，躲过他的视线，压低嗓子说了句。

“滚开。”这是他对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雨打地的声音让对话不是很清晰，但对方声音很奇怪，不知道他是故意压着嗓子说话，还是嗓子真的已经哑了，好像被什么东西捅破一样。

沉重的雨滴像是洒落的珠子敲打着他的伞面。

季赤羽叫了他一声，把伞往他这边斜了点，然后蹲在他旁边，塞了一张银行卡给他。

“爸，这里面有6000块，应该够你这个月用了，找个别的工作吧，别在这里干了，他们是怎么对你的，我都看不下去。”

男人没说话，偏头往旁边的水坑里吐了一口血沫。

男人的眼睛跟季赤羽长的很像，厌恶地看了他一眼。

“哪来的钱？”

“打工攒的。”

“别求着他要钱，你懂我说的什么意思吧？”

“别在这里干了，爸爸……你到底一直在坚持什么啊？你找份别的工作，我再上两年学就能出来跟你一起工作了，到时候我们一起住一起生活不好吗？”

季小辰偏过头:“你懂什么……狗崽子。”

季赤羽摇摇头：“你一直这样，我是永远也不会跟你一起住的。”

“不住就不住，谁稀罕你。”

两个人都在伞下后，面容变得清楚起来。

他看清了季赤羽的脸，突然皱眉，这孩子的眼角有伤，脸很肿还贴着创可贴。

“你的脸怎么了？”

季赤羽低着头：“和人打架了。”

季小辰知道这孩子不像自己，虽然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但从小就爱打架，攒了一身的力气没处使一样。

季小辰用力撑起身体来，他的白衬衫不知道是领子本来就低的设计还是被人撕破了，这样露出了白皙的胸口。

季赤羽也没有帮他。

“少打点儿架，别以为自己现在年轻气盛，你总有老的时候，干不动了就等着被人打吧。”

他们两个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父子，季小辰生他的时候刚一阶段分化，只有13岁，omega的骨骼本来就比较小，在第三人的眼里这两个人可能更像兄弟，而且季赤羽才是哥哥。

“疼不疼？”

季赤羽尽量把伞多给他打一点，虽然他已经湿透了。

季小辰可不想听儿子这样关心自己，他往红□□看了眼：“别管我了，赶紧滚，别让那些人看见你。”

季赤羽没走。

“爸……要不要我带你去医院看看伤？”

“不用，我都说几遍了，这点儿伤而已。”

“爸爸……”

“别再来这里找我了。”

在自己亲儿子面前被人打了一顿拎出来，不知道是不是自尊心作祟，季小辰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说完就从他手中一把抢过伞，然后艰难地爬起来，忍着剧痛一瘸一拐地走了。

他们连逃跑的方式都一模一样，果然是遗传的。

“哈……”

季赤羽被雨水浇透了，他站起来，嘴角抽了一下不知道是哭是笑，他立在雨中望着那个人远去的背影。

自己……是什么心情呢？

此刻应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每当这种时候他都无力思考，只觉得他们很像，都是在烂泥里挣扎的人，谁都没资格同情谁。

就好像是生肉裂开了伤口，又化脓流出肮脏腥臭的血水，被人提出来随意扔在垃圾桶，就这样被遗忘在灿烂美好的城市角落。

——

晚上9点，超市仓库。

一只麦色的大手食指扣了扣仓库管理员的小桌板。

“姐，季赤羽今天不来上班吗？”陆亦轩叼着烟问。

大姐抬头愣了一下，她看样子觉得这小孩不是很像小羽的朋友。

“你……是他的朋友吗？”

陆亦轩呵一声灭了烟：“嗯，同班的，男朋友。他人呢？我看那个大叔都一个人把货卸完了，他怎么还没来？”

大姐吓一跳，真没想到季赤羽已经有男朋友了，不过细想起来依照那孩子的性格，有这样的男朋友好像也不奇怪。

“就是啊，他平常这会儿肯定都在的，我也想知道他怎么没来，这也没跟我请假啊……”

“你是不是还有他别的联系电话？”

“别的？我就这一个啊。”

“我看看。”

大姐把手机递给他，陆亦轩看了一眼。这家伙果然背着他偷偷换了个号。

陆亦轩就用大姐的手机给季赤羽打了个电话，那边传来一阵嘟嘟声后果然接了。

“姐姐，不好意思啊，我今天不去超市了，没提前跟你说。”

听见对面忽然传来了声音，陆亦轩像是拿了个烫手的山芋，滚了两下赶紧还给大姐。

他用口型说：“问他在哪——”

大姐会意：“小羽啊……你男朋——”

陆亦轩快吓死了，赶紧手舞足蹈地用肢体语言告诉大姐不要提“男朋友”这件事。

大姐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呃……小羽你这会儿在哪儿呢？”

季赤羽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虚弱：“……姨，我今天不太舒服，我在家呢……之前忘了跟你请假，对不起。”

大姐：“哎呀哎呀这种事情用得着说什么对不起呀，不过你的身体——哎？”

大姐的手机突然被抢了去。

陆亦轩紧张道：“小羽！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季赤羽一皱眉：“你……怎么是你？”

怎么会是陆亦轩？

“你现在在哪，我叫医生过来给你看看，你哪里不舒服？”

“……”

陆亦轩的第一反应是：他快到18岁了，如果要二阶段分化的话，最近就是危险期。

季赤羽翻了个白眼，对着话撂下句“帮我跟阿姨说再见”，随后就挂了电话。

“喂喂喂？小羽？小羽？！”

屏幕嘟嘟了两声，陆亦轩骂了句操，把手机还给大姐，连句“谢了”都没说，狂奔向路边停着的车。

他今天跟来仓库为了不被季赤羽发现，专门开了辆不怎么招摇的酷路泽，就停在路边。

驾驶座的车门砰地一声被摔上了，一脚油门，霸道的城市越野扬长而去。

陆亦轩：“喂——”

柳铃：“哎呦陆大少？周内很少主动给我打电话呀？有何贵干呐？”

陆亦轩：“废话少说，你到海棠春天来。”

柳铃：“干什么？让我跑那么远出诊可是很贵的。”

陆亦轩：“我男朋友好像二阶段分化了。”

柳铃笑笑：“哼，二阶段分化……卧槽！等等等你说什么，二阶段分化？！！！”

陆亦轩：“对，二阶段分化，医学奇迹，你他妈别废话，赶紧给我滚过来。”

柳铃边听电话边穿鞋：“行行行我马来，你把定位发我我马上来马上来！等等！嫂子分的是omega还是alpha？”

陆亦轩：“Omega。”

柳铃兴奋道：“行行行，好福气啊陆大少，二阶段分化omega那就跟小羊一样那不得粘死你啊哈哈哈，我马上来啊，你千万别给他用抑制剂，先亲亲抱抱举高高，释放点儿信息素让他蹭蹭你，第一次分化期间要禁抑制剂，不然会对抑制剂产生跟强的依赖性，他到时候就不想要你了……”

陆亦轩也想，但他现在并不在他的omega身边，这话简直就是在挑战一个alpha的底线，现在握方向盘的手手背血管都暴起来了。

“闭嘴，你快点收拾，别磨磨唧唧的。”

“你怎么能让我闭嘴——”

陆亦轩心烦，不想再听他哔哔赖赖，挂了电话。

“小羽……”

陆亦轩心情复杂，他是真的希望季赤羽分化了，心里带着那么点儿期待，但又害怕这期待太重到时候失望。

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就算不是omega也不要紧，只要是他的小羽，alpha也无所谓，大不了到时候家产全给大哥的孩子。

陆亦轩又给季赤羽打了个电话，这次毫不意外地没人接。他在占线声中又过了一个红绿灯。

——

晚上九点，白灿荣家。

“什么？你说沐风来了？”

正坐在卧室镜子前护肤的白少爷喜出望外，嘴角不自觉地溢出笑容。

“那你快让他进来呀，进来我房间，站门口花园干什么？”

“少爷，沐少爷说他不进来了，就在外面等您。”

白灿荣思索了一下，沐风这肯定是要叫他出去。

“行，那我收拾一下。”

他赶紧把水擦好，又把刘海放下来梳了几下，着急地背着包冲出去了。

“沐风！”

白灿荣一出门就往沐风身上冲，却被阴着脸的沐风嫌弃地闪开了，扑了个空。

沐风脱了校服拿在手里，看起来也没怎么打扮，不像是要叫他出去逛或者散步的样子。但靠近他的时候，白灿荣好像闻到了一些恶心的血腥味儿。

白灿荣摸了摸鼻子：“你身上什么味道啊……”

沐风脸色阴沉，向他走近了两步，身上那股味道在刚花园潮湿的空气里愈发弥散开，引得身娇体贵的少爷简直想吐。

白灿荣心虚地往后退了几步：“你这干什么去了，要不先进我家洗洗吧，刚好把你这身破校服也换一下……”

“白灿荣。”

听到他突然直呼大名，白灿荣忐忑，后背靠在了门廊的柱子上：“沐风！凶什么凶！你干嘛？”

沐风阴着脸：“你不要以为自己很聪明，还在外人面前装出一副纯真的嘴脸。”

白灿荣一听这话就来气了：“你说什么啊沐风？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你做了什么自己清楚得很吧，我这一身血怎么回事难道你要我说清楚吗？要不要我们去派出所慢慢说说你打人的事？我认识你多久了白灿荣？你还是那个样子吗？”

一听到派出所白灿荣立刻明白了，不自觉紧张起来。

难道是江道宰这个废物办砸了，他不会叫人把沐风给打了吧？

这个蠢货，连个人都分不清，真是白养这么多年……

“你最好自己跟你父亲说清楚，不要再缠着我了，这是我给你最后的机会，好歹面子上好了几年，我留你一点脸，如果还有下次，我要么让你蹲进去，要么把这么肮脏的手段用回去，懂了吗？”

白灿荣自从认识他以来，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生气，吓得双腿都在打颤，额头也渗出细细的汗珠。

他不服，但也只能点点头。

沐风见他明白了，转身推开了别墅门口的铁栅栏，临走之前又停下来。

“白少爷，我希望你记住了。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你并不比其他人高贵。”

说完，沐风轻轻关上了那扇镂空的门，留下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白少爷一个人愣愣地立在原地。

他的包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观阅~

我水平有限，但希望自己每一次都有进步，哪怕只有一点点

所以不要吵架啦~爱你们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