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曜自然是不会答应风白及的无礼请求,甚至连一声冷哼都懒得施舍,俊逸的脸庞下似是藏了万年玄冰,永不融消。
风白及盯着他的侧脸恍惚了一会儿,不禁想起昨夜遁入魔界前后所生之事——
兴许是八万年前神魔一战使得六界均受重创,休养生息之际六界趋于和平的缘故,妖界长老们整日无所事事,一得空就只缠着风白及,美其名曰是辅佐新尊以振兴妖界,实则为监督。因为在他们眼里,风白及只是个不务妖业、吊儿郎当的八万多岁“娃娃”而已,恐难当大任。
于是自他登上妖尊之位至今,无一日不曾听妖界众长老的授教。什么“为尊要持重、为尊要控权、为尊要勤政、为尊需高瞻……”
还有什么“为尊不可妄为、为尊不可轻浮、为尊不可寡断、为尊不可沉溺儿女情长……”
诸如此类的话从风白及的左耳钻到右耳,风一吹他又浑都忘了。
什么“四要四不可”,通通都是狗屁!妖尊怎么当自然是本尊说了才算!
于是风白及一边装模作样地点头受教,一边依旧我行我素。梵音殿内朝歌夜舞、穷奢极欲令人咋舌。要不是他还心存了些许良知,恐怕要连每日的修炼都荒废了。
妖界长老们轮番上阵,无论如何苦口婆心、语重心长都无法令这位自幼被先妖尊纵惯了的独子浪子回头。
但风白及也并非刀枪不入,长老们便抓住了他轻狂恣意这一个性,反其道而行之。
这日,风白及方与夜游神君墨无忧喝了酒尽兴归来,一脚刚踏进梵音殿就听到正在殿内洒扫的妖侍在窃窃私语。
“你听说了吗?魔帝近日新收了个义子,前不久刚昭告六界。”
魔帝义子?我怎么不知道?
风白及收回脚,打算继续听下去。
“当然知道啦!据说那义子与咱们尊上一般大的模样,寂幽长老称其‘无双雪凤’、‘高岭之花’、‘风华绝代’!一听就是个绝俏的少君呐。”
说着,这妖侍又轻轻“唉”了一声。
“咱们妖尊目若朗星的也不逊色,只是太过风流了些,唉……”
风白及脸色哗变。
“这位少君不光生得好看,今日我还听其他长老称之为旷古绝伦的惊世之才呢!”
“可见这位少君修为灵力定是不凡,也不知道咱们尊上与他相比如何。”
“唉……”
又是一声刺耳叹息。
怎么个意思?!
风白及双手捏得指节泛白,怫然道:“妄川,待本尊归来后,不想在梵音殿内再见到她们!”
语罢,红衣翩跹一跃,再看已消失无踪。
妄川是个小虎崽时就跟着风白及,熟知他这一点就着的性子,若是想做什么谁也拦不住。便有些担忧地看着风白及消失之处,回头对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胆敢在背后议论尊上的妖侍劈头盖脸地训骂一番,罚了下去。
六界之中,妖族东邻仙界、西接魔域,风白及只消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已遁入魔界。他化作魔侍模样混迹于魔宫之中,许久都不曾被察觉,不禁暗自讽嘲魔界防卫不过如此,难怪八万年前被仙神二族击得溃不成军,只得向神界俯首。即便自己再荒诞昏庸,也不曾让妖界防守松懈成这样。
鄙夷间,他已寻到这魔帝义子所居之处。此殿巍峨,由无数玄紫色灵石晶体堆砌而成,即便是在深夜单凭点点星光亦能熠熠生辉,八台檐角均立一凤翱九天的雕像,流光溢彩生动无比。
方才一路行至此地,路径无数宫殿楼宇,就连魔尊膝下子嗣的宫宇都不及此处,可见魔尊对这个义子甚为倚重。
风白及对此人更加好奇。他云袖一拂褪去满身乌紫,成了星夜下光华夺目的一抹殷红。
承曜还未曾歇下,此刻他正端坐在凤雕墨案前潜心修炼,一团银色的气云于掌心凝出,灵气纯澈无半点乌杂。似是察觉到一股异于魔族的气息,他双眸微暇,右掌一推,方才凝出的气团不偏不倚地砸在门上,“哐”的一声双门大开,一抹明艳的红跃入眼帘。
这气云并未伤到风白及分毫,只软趴趴地在他脸颊轻拂而过。
看来“旷古绝伦”的魔帝义子也不过如此嘛。
还说什么……惊世奇才?就凭这点雕虫小技,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风白及一边嗤笑着,一边昂首阔步走进殿中,一头墨发顺气微动,恣意地在身后垂散开来。
“不知尊上半夜前来有何指教?”
这口气,似是早已看破风白及的身份,没有丝毫诧异和迟疑。
风白及本想与他一番较量,可方才那毫无威胁之力的一掌让他顿时失了兴致。他立在案前盯着承曜一身与魔界格格不入的苍白,配上那张凛若秋霜的脸,眸中闪过三分诧异、七分不怀好意:“指教谈不上,就是听说了些少君的传闻,有些好奇而已。”
“传闻有虚。”承曜目不斜视,冷极静极。
啧……是挺虚的。
风白及如是想着,但到底也没说破。既是世人都以为他承曜是六界第一英才,若能使他臣服……
他眼底浮上一层笑意,只道:“本尊的继任大典在半月之后,届时……”
他顿了顿,决定还是给承曜留点面子:“邀少君载一载本尊,如何?”
“如何”二字,便是风白及能给出的最大体面。
可这体面落了承曜的耳,只觉得荒谬、可笑!
纵使风白及是妖界至尊又当如何?众所周知,千百万年以来,妖界实力从未至于魔界之上,更何况他对风白及的荒诞无道早有耳闻,为他所坐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滚——”承曜连半点情面也没留。
风白及一怔,他活了八万多年,还是头一次被人骂“滚”!
“你这只大白鸟……”
“凤!”承曜斜睨他一眼,直接阻了风白及想咆哮他的话。
这一阻让风白及即将脱口的“不识好歹”给收了回去,他看着这冰山美人面,方被激起的一点儿怒气骤然就消了下去。
像承曜这样清冷自持的人,即便是被骂被数落怕是也激不起他半点反应,自己还白白动了肝火,得不偿失。
倒不如……恶心死他。
此想法一出,风白及转怒为笑。他弯腰俯身贴近承曜,声音又磁又软,语气轻佻:“让本尊骑一骑,本尊立刻就滚。”
骑?哪种骑?是正儿八经的骑,还是床第之欢的骑?风白及不是不知道这字中含义微妙,他却偏要这么讲。
四目交汇,激起层层电光火石。
“咔哒”一声,承曜掌下案几迸出一道裂痕。
不但荒谬,而且下流!
看着承曜薄唇紧抿隐忍不发的样子,风白及暗笑这招果然奏效,他心下快意,伸出一根手指,在裂痕上轻轻敲了两声。
“笃、笃。”
风白及没想就此打住,他想再多添几把火,若能看得美人气得浑身发颤丑相百出,也算不枉此行。
更多轻佻的言语张口就要来,忽而一阵穿堂风吹过,承曜眸光一闪探向殿外,风白及亦甩袖转身,敛容屏息。
漆黑的夜空被一道绿光闪电般劈开,“轰”的一声令人森然,绿光所起之处似是有无数强大的灵力肆意涌出,伴着发泄般的嘶叫怒吼,虽远却无比清晰。
那个位置是……
“轰!”又是一声震耳欲聋。
“锁灵塔!”身后的承曜几乎与他异口同声。
锁灵塔立在妖仙二界之间,若真出了问题,恶灵涌出首当其冲便是侵害仙妖两族,而后就是整个六界!
风白及往殿外踏出一步,想起点儿什么又回过头,他对着承曜满脸堆笑:“大白鸟,你再考虑考虑,要是应了记得来找本尊。”
“做梦!”承曜冷哼之时,红衣已飘然远去。
回到妖界,众长老已齐聚荆棘之域,妖灵塔塔身破出了两个漆黑窟窿,此刻仙妖二族分立边界两侧正极力汇聚灵力修补破损塔身。污浊之气被阻,在窟窿内翻滚叫嚣。
有仙尊和众人修补这两个窟窿绰绰有余,现下最要命的,是那些已经逃逸的恶灵。
风白及立即唤出血魂弓飞身跃起,凝聚火矢对准恶灵奋力击杀,所击之处恶灵无处藏匿,于箭矢下灰飞烟灭。
“尊上!”妄川喊道,“万千恶灵已逃出此处,杀不尽的!”
风白及当机立断:“速去通报神界,请各界支援,不得拖延!”
“是!”妄川一跃,现出九尾虎身原形奔腾于天际。
此刻,承曜已将此异象奏于魔帝,正在大殿上等候定夺。
“父尊,这可是个好机会啊!”一旁的魔界少君荼忌面露喜色,忙自荐道,“儿臣去,定不叫父尊失望!”
魔尊负手立于二人身前,并未立刻答允,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在二人之间游离片刻后落在了承曜身上。
“曜儿,你去。”
还未等荼忌反驳,承曜微微颔首,毫不犹豫地接下这桩差事:“儿臣谨遵父尊之令,定当竭尽全力协助妖尊。”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日更,真的日更,过年都不会断更,相信我点点收藏,等着养肥再看也行呀。
小剧场:
果子为妖尊大大抱不平:谁说妖尊下流,是你自己满脑子乱七八糟!
风白及对此观点颇为满意。
扮猪吃老虎的承曜:那不如尊上正面来骑?
风白及:你这鸟好凑不要脸!
果子小手一搓:嘿嘿,是我能看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