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郜白，郜白你裤字长不长，咱俩换下吧。”宿舍第一矮李希满向宿舍第二矮发出求助性提问。

宿舍第二矮郜白听到后立马溜下了床，站定，生无可恋地冲李希满答道：“你自己瞅。”李希满看了一眼那提不起来、下摆堆在一起的裤子，赶紧转过了头，继续同自己的裤子较真。

“我真是服了这校服了，袖子挨着桌子这面是白色的，不挨桌子那面又是蓝色的，真是瞧得起人啊！还有裤子，浅灰色我就忍了，造这么长侮辱谁呢？”郜白咬着牙关吐槽，“我好歹穿鞋165呢，来这个宿舍竟然成了第二矮的，身高被侮辱就算了吧，校服裤子也瞧不起人，什么意思，是不是逼老娘开学第一天就退学？气死了，真的要气死了！”

正在想办法缩短裤子的李希满闻声回过头，“别气了，163的第一矮还没哭呢。”

“别说了，166的裤子也长。”丁夏哀怨。

“168的也不合适，朝里挽一下吧。”沈听雪说挽就挽。

“169的也买大了。”穆瑾拿着裤子束手无策。

“172的勉强能穿。”王梓初拍拍胸脯，长舒一口气。

“174刚好！”穆瑾上床飘来得意的声音。

“闭嘴！”几束想刀人的目光汇聚在一起，刹那间，杜佳感受到了四散的怨气和让脊背发凉的寒光。

“我有回形针，大家先朝里别一下吧。”张曦的声音此时可谓是天籁之音。一时之间杜佳觉得四季回春、春暖花开。

“好好好。”

“给我一个。”

“真是救命的女神。”

“我不要！我今天就把裤腿向外卷，我看年级主任能不能吃了我！”郜白一脸倔强。

一中对仪容仪表要求很高，其中一条规定为：不得将校服裤脚外卷。

校服内里是白色的，外翻实在是扎眼。

“昨天刚班主任强调过，今天开学典礼，严抓仪容仪表，咱还是别造次了吧。”沈听雪试图想让某人悬崖勒马。

“我就不，是校服先过的分。”

“好好说话。”丁夏笑着说。

“是校服先过分的。”郜白委屈巴巴的。

“也是，咱们8个人，根据身高体重选的不同码数，只有杜佳一个人的合适，这迷之裤长。”穆瑾不解。

“是吧是吧，一中迟早会失去我们的，年少无知时，竟然觉得一中校服好看。”郜白长叹起来。

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杜佳再次大胆发言：“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们腿短。”

寒光重新汇聚，杜佳坠入冰窟。

“我错了！姑奶奶们。”杜佳双掌相合，拱手认错。

别好裤腿，沈听雪看了一眼手表，立马转头催促“快快快，六点五十到，已经六点四十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向着文化礼堂出发。中间混杂着一位裤腿外卷的勇士。

“不让带手机，闹钟又响得不够努力，校服还不合身，舍友长得又高又瘦，我要退学，这学念不下去了，果然我还是适合江湖，江湖……”进入礼堂的郜白依旧在骂骂叨叨。

“那位同学，停一下。”洪亮的中年男低音在背后响起。

闻言，222宿舍——穆瑾宿舍一行人都止住了步，因为此刻进礼堂的只有她们几个，“那位同学”肯定就是几人其中之一。

8人僵硬地转过身。

只见三五步之外，站着一位发量稀疏，戴着无框眼镜的中年男子，窄小的眼睛透过镜片流露出了精明的目光，穿着polo领短袖的他，挺着并不平坦的肚腩，双手背后，将目光聚集在郜白的裤腿上。半眯着眼睛，嘴角微微扬起，掷地有声，“放下来。”

话落，郜白立刻原地蹲下，低垂着脑袋，双手将向外卷起的裤腿展开，轻轻向下铺平，然后使劲儿拽了拽，再慢慢捋顺，第二个裤腿重复上述动作。一气呵成后快速起身，站定。

其余几人盯着郜白进行着行云流水的动作，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见学生放好裤脚，中年男子向班级队列处扬了扬下巴，示意她们赶紧去找自己的班级，然后背着手慢慢悠悠地离开了。

众人重新开始呼吸，向着他离开的方向望去。

郜白深吸一口气，向后趔趄，穆瑾赶忙扶助，“妈呀，吓死老娘了，太熟悉这种眼神了，他不会就是……”

“凌主任早啊。”一位女老师笑着朝中年男子打招呼。

“夏老师早。”凌煜鹏——高一年级主任回道。

八名花季少女集体脚底打滑。

“我要退学，我要退学。”郜白戴着哭腔低声控诉，“谁一开学就被年级主任问候啊。”

“不至于不至于。”回神的丁夏继续道，“你不是要当勇士挑战校规吗？自作孽，别愣着了，赶紧找班级排队吧。”

杜佳嘀咕：“这就是我的班主任？”

只记住了班主任长相的姑娘们终于找到了自己班，各站其位。

班级位置其实很好找，礼堂大厅从左到右排列着1至24班，每个班竖着排成两列，班主任站在最前方，来的同学只需要接着前一个同学间隔一米站好。

站定位置后，穆瑾向前看去，礼堂的舞台上已然有了很多领导，一个个正襟危坐。

“姗姗来迟”的她，排在队伍的末端，看不清领导的长相。但依稀可以分判断出刚才的凌主任，位列其中。

站在前面的郜白依旧在碎碎念念，穆瑾笑着听她的吐槽，刚想开口安慰，却被一阵嘈杂声打断。

“快点，哥几个，49了。”急躁不安的男声从后方传来，窸窸窣窣间，一班队伍涌入了5、6个高个少年，但此时都猫着腰。

穆瑾向左边望去，眼看着最靠边的几个少年挤在了一起，“靠，干嘛呀，间隔一米。”第一个站定的少年差点扑向了前面的女孩。

杜佳听着身后的动静，好奇的转了转身，就看到努力克服自身惯性以及被迫承受他人惯性的少年向着地面“大鹏展翅”的样子，勾了勾唇。

“对不住对不住。”

“不好意思李哥。”

自知理亏的少年们慌忙道歉。

与这几位少年的慌张不同，最后一位少年腰背挺拔，走得气定神闲。

“牛，最后那位哥牛，这个点了还如此稳，佩服佩服。”郜白忍不住感叹，投去赞许的目光。

“可惜一班这个队伍排得不均衡，第二列都快站不下了，第一列才排了一半，看不清那位的长相啊。”丁夏搭腔。

“是啊，看背影，校服穿得很合身，甚至有点好看。”王梓初悄声花痴。

“咦~这就好看了？不过确实高，目测183了，这才高一啊。”身高控的沈听雪也出声了。

“这么精确的吗？”李希满对着沈听雪竖了一个拇指。

礼堂里的灯光很亮，照在少年短短的发丝上，原本宽大的校服像为其量身定制一般，着于其身。

少年懒懒出声：“着急个屁！不是还有几秒吗，你们慌慌张张的，才显眼。”

周围的班级里传来断断续续的笑声。

穆瑾转头时，少年已然站定，看着左前方的背影，脑海中突然出现了昨日定格的身影，两个身影慢慢重合。

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呢？

隔着队列，穆瑾在心里默默的想着。

“年级主任下来了。”耳清目明的李希满开口提醒。

刹那间，队伍安静了下来。

“你们几个，站到第一列去，也不看看队伍长出来多少。”凌主任提溜着一班第二列队伍的几人，补充到了第一列，“别以为你们心里想的啥我不知道，以为不靠边站就万事大吉了，上台上看看去，队伍里你们的小动作照样看得一清二楚。”说着，走到第一列中间，顿了一下脚步，瞥了一下离他最近的几个男生，又继续道：“还有，掐点来就掐点来，整那么大动静干嘛呀？生怕别人不知道咋的？”说完，又瞪了一眼离他最近的男生，背着手气呼呼地离开了。

被“瞪”的男生将“瞪”原封不动的转赠给了身后几人。

几人不敢怒更不敢言。

“我一下觉得开学没那么糟了，至少年级主任没瞪我。”郜白悄声宽慰自己。

听到这句话的舍友们，抿嘴轻笑。

“同学们，”典礼主持开始了流程，“立正，向前看齐，左右向中看齐，调整一下队列，开学典礼马上开始。”

七点整，开学典礼正式开始。

典礼的流程并不繁复，离不开校长致辞、新生代表演讲、年级主任致辞……

校长温和悠缓的语调让还未习惯上学作息的学生们昏昏欲睡，然而致辞结尾陡然语气加重的话语，却是叫醒了台下的众多听众：

“少年人们，你们正值人生最春意盎然的时节，应当心怀敬畏，坚守热爱，怀揣着对梦想的希冀，昂首阔步于通往明天的路上，莫欺时光，莫负年少。

未来——属于你们！”

掌声雷鸣。

接着的新生代表演讲，马尾飞扬的的少女朝气蓬勃，引得台下的少年们抬脚远望。

字正腔圆、抑扬顿挫、慷慨激昂的演讲，让醒了大半的听众们神智清明。

年级主任的教学计划与展望，也在学生们憋回的哈欠声中赢得了片片掌声。

典礼中，穆瑾时不时瞥向一班队伍的某个位置，然而那个位置站着的少年，始终注视着前方，不曾回头一次。

七点四十，典礼结束，各班整队，从离门最近的的24班后转离开开始，班级陆续带回。

“你们困吗?”郜白低着头，悄声问她的舍友。

“困。”除了穆瑾，回答的一致。

“你不困吗？你怎么不回答我，穆瑾？”郜白用胳膊肘戳了戳离她最近的穆瑾，看着若有所思的姑娘，“想啥呢，这么入神？”

“啊——你问啥?”穆瑾回过了神。

“你……哼！算了。”郜白嘟着嘴，拧着头就走。

“我到底在想啥啊，人家转不转头管你什么事啊？”穆瑾在心里埋怨自己，“转了又怎样，无非是看清长相，长相重要吗？当然重要。”反思结束，穆瑾快步向前赶去，去哄因为自己跑神而略显生气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