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舒和江阙都是不苟言笑的人，亏得云野在一旁解说，这天才聊得下去。
“邛都三中是省重点，基本是本市最好的学校，”云野说；“我以前就在邛都读书，但是没考上三中，这儿录取分高得吓人。”
赵舒：“你大学不错，可惜来当我的助理，屈才了吧？”
云野：“怎么可能，我跟着赵导学习，等着某一天成为赵导的竞争对手呢。”
赵舒哼一声：“你倒是敢说。”
江阙也在一边搭腔：“等有那么一天，我就跟着云总干，等着压倒赵导。”
“……你俩！”
云野放声大笑。
走着走着，赵舒又说：“其实吧，代和苏那个位置之前有个让我犹豫不决的人，后来我还是选了代和苏，因为另一个男孩和我第一印象以为的不太一样。”
云野跟着解释：“对，那个男孩本来就是邛都三中高二的学生，各方面都很符合标准，就是漂亮得过于抢眼。而且……”
江阙心里无奈道，好看还会是扣分项了吗……
赵舒补充得一针见血：“而且风评不太好，听说小小年纪私生活不检点，明星都是公众人物，到时候电影刚上映先把他封杀了咋办。”
江阙：“最开始呢？赵导不是不喜欢用新人吗？”
云野：“是啊，但是那个男生给人的第一印象很像那个角色本身，就算演技不好，也是他只要做好自己就能演好的感觉。哎呀不知道怎么说！
“不过赵导后面觉得他和那个角色差距越来越大，根本不是一类人，而且真漂亮啊，太瞩目了不适合群像。”
说到这里，赵舒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愤愤地说：“然后被宋纤半路劫去，去给她当男主角了。”
宋纤是初心秋乙的一位名气极高的女导演。
上次还带走了赵舒看上的一个新人，然后……当然是后来被赵舒抢回来的孟研。
江阙：“那他还蛮吃香。不过宋导有点‘豪爽’，只怕又要把新人气哭。”
云野：“没事儿，他很抢眼的，新人被宋姐姐调/教好了之后，咱赵导会拿回来坐享其成！”
赵舒拍了云野一把后脑勺：“你少说两句能憋死你。”
江阙没忍住笑了两声。
好像每个老古董旁边都有只淘气的狐狸。
外面没有太阳，天气也清凉，江阙穿着短袖短裤，还能醒醒脑。
等半下午被阿里尔接回酒店换了西装，被包裹严实之后，那种疲惫感又上来了。
刚才坐阿里尔的后座居然有点晕车，静下来之后更是根本不想动。
好累。
下午五点，江阙被阿里尔叫醒，坐车去了千鲸酒店。
千鲸酒店有一半的股份都是叶振修的，可以说是叶振修自家的。
叶振修是个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是各大影视都想要拉拢的赞助大户。叶振修有分寸，好说话，脾气也不错，出手阔绰，尽管有不尽其数的丑闻，但是没人敢多说什么。
听说这次是江阙亲临，叶振修很高兴地叫了另三个赞助合作大户一起来吃饭。几个人都在六点之前入座，只有叶振修卡着六点半到了酒店，嘻嘻哈哈的道歉。
江阙起身敬酒：“叶总，李总，曹总，韩总，幸会幸会。”
叶振修拉着几个“好兄弟”起身笑道：“别喊什么总，叫老板，叫兄弟，不然多见外啊，而且我还没有这么年轻好看的兄弟呢，江老板，幸会啊！”
赵舒和云野跟着敬酒，只作“参与者”，在客套话阶段时并不多说话。
等菜的时候，叶振修问起：“这次的《秋城》有好几个主角吧，所以才没带过来见见？”
江阙点头：“不蛮您说，几个孩子都是瞎闹腾的年纪，哪好带过来上这种台面。”
“瞎闹腾的年纪？”叶振修笑道；“这样啊。”
韩总却说：“说什么孩子，小江老板不也是十九，比我们这帮老东西还识大体呢！这一杯一杯地敬酒，一点没有‘闹腾’的感觉。”
江阙有些无奈：“韩哥说的是。”
曹总劝道：“孩子都小，敬什么酒，江中词真狠啊，要是我儿子，我可舍不得让他出来闯。”
韩总：“你家那才三岁，而且那是真少爷，我们小江啊可是真老板。”
好不容易绕开了话题，叶振修却又绕回来了：“这次说小孩闹腾，小江，下次就带他们来见见世面吧，听说主角里有去年的最佳新人，我还没见过呢。”
曹总皱了眉，李总韩总都在一旁笑起来，赵舒和云野不敢吭声，却也憋红了脸。
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江阙眨了下眼，平视着叶振修轻轻说：“算了吧。”
此话一出，曹总眉头皱得更深，另两个人却收了笑。
江阙又说：“花泽喜欢缠着那个男孩，我可劝不动花泽一起来吃饭。”
叶振修从不勉强什么，而且只要有台阶就肯下得坦然。他笑道：“那可不妙啊，被花少爷缠着可有他受的。”
云野在旁边松了口气，赵舒却一直不太高兴。
几个老板都收起了调笑的姿态，端端正正地吃过了这顿饭，和江阙几个谈起赞助的事情。
江阙酒量真的很差，一般两杯下肚精神就要恍惚，不过好在他是江中词的大儿子，不想喝的酒可以不喝。
多亏了父亲。
本来就是拖着疲惫的身体来饭局，这下这几天所有的疲惫感都在饭局上爆发了，真想倒在桌上就睡。
他的轻微“醉”一般是表现在脑部，想不动事情，但身体还是比较振奋的。
谈到晚上八点半，一直是云野给赵舒和江阙挡酒，云野都去了三趟厕所了，还不见晕，李总和韩总喜欢他的酒量，拉着他一起喝，直接把赞助的事儿妥了。
曹总一向求稳妥，理清了江阙和赵舒说的所有优势与劣势，报酬和风险，还是决定明天再给江阙答复。
曹总欣赏江阙有条不紊的办事能力，虽然还没决定赞助的事儿，却能和江阙交谈甚欢，还作为前辈教授了江阙许多道理。
倒是叶振修，闭口不谈赞助的事儿，看似在云野那边瞎起哄瞎灌酒，实则一直注意着江阙赵舒和曹总的谈话。
临走的时候，尽管被拂了面子没给下一次饭局请到“美人”，却还是在权衡利弊之后答应了这次的赞助。
九点，几个人该散伙了，云野受尽了“折磨”，终于逮到机会去厕所吐了个畅快。
酒量好不代表不伤身。
江阙心里觉得对不起云野，让阿里尔去买醒酒药，再在自己那儿的福音酒店订一间房给云野。
赵舒则安排好了云野，就打车回了旧校址。
江阙下楼就见到等着自己的阿里尔，招呼阿里尔上前扶着云野。
江阙只是脸颊有点红，看不出醉酒的样子，走路稳稳当当，眼前却是天旋地转的。
江阙站定一会儿，甩了甩脑袋，扭头看到了一辆招摇的蓝色迈巴赫。
迈巴赫后座窗户大开，里面坐着一个略显稚气的少年。
江阙不自觉的看着他，移不开目光。
和那个小孩儿有些神似。
不知道童年中那个小孩儿有什么魔力，这几年在外上学总能想起他。
每次见到相似的神态，他都会感到悸动。
少年扒着窗户，靠在窗边吹风，感受到了江阙的目光，转过头来。
一道成年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就像沾染污渍的天使。”
江阙转头，看到身边的曹总：“曹总？”
曹总笑了一下：“网上是这样评价他的，他叫尤安忱，江老板认识吧。”
尤安忱，今年十七，两年前出演轰动世界的《再路琴师》，获得了当年的柏林金熊奖。作为最年轻的金熊奖电影的男主角，他有一张另所有人，无关男女老少都痴迷的脸。
当时说他是“ideal of the world”，国内的翻译加了一层，是人间妄想。
尤安忱挑了眉，朝江阙笑了一下，露出尖尖的小虎牙，下巴软软地枕在手背上。
“第一次见。”江阙收回目光；“他怎么在这儿？”
曹总隐晦地说：“他嘛，跟叶总来的。他在的恬易文化集团跟叶总有些合作，叶总在恬易文化投了不少，挺可怜的，不知道有没有人拉他一把。”
江阙不咸不淡地评价：“倒是个机灵的办法。”
曹总笑笑：“是吗，江老板学到了？”
江阙：“您抬举我了，至少我还没学会把人当礼物。”说罢又看了不远处的尤安忱一眼，然后跟着阿里尔往自家的越野车去了。
尤安忱失落地缩回了车子里。
曹总苦笑一下，摇摇头。
阿里尔负责安顿云野，江阙就放心地回隔壁房间洗澡了。
老爷对他的掌控松了一些，以前哄骗他“身上有别人的味道会被闻出来”，现在也不管用了，只能说“老爷碰到不干净的东西会得病，老爷疼爱你，所以你要洁身自好”
老爷要他干净，他只要尽量保证就好了。
虽然仍有小时候留下来的毛病，不喜欢除老爷以外的别人碰他的皮肤。
刚从阿富汗回来之后，别人碰他一下也得洗掉，晚上快要累得站不动的时候也得洗澡，早上起得再晚再着急也要洗头洗澡。
现在倒是有些无所谓了，脏了大不了让人来洗床单。
倒在床上的那一刻，他决定明天不去三中旧校址了，现在就头疼欲裂，还不知道明天早上会怎成什么样。
那去哪儿呢…
也不想就这么待在酒店，什么事儿都不做让他觉得心慌，deadline（截止期限）就像是真正的dead line （死亡期限），死死的压着他，每天都喘不上气。
还好没有一个人看得见他眼里的恐惧，也不会对他抛出“为什么”的问题，不会让他疲惫的同时该觉得难堪。
刚想到，江阙就在心里嗤笑一声——装作一副尊贵的模样，匍匐在老爷面前就是一条丧家犬。
丧家犬……
他瞒着老爷认识过一只小小的“丧家犬”，只是最后又把他扔了。
明兰琴行……明兰琴行，林池。
再舍不得也不能被老爷发现，所以他绝情地离开了。
那段日子就当是做了一个短暂的美梦，醒来后仍然是黑夜。
作者有话要说：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