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林池从厕所出来了。
“诶!过来。”周明兰凶巴巴地招呼着。
前两天就这事儿她问起林池,林池是闭口不谈的,现在不行了,万一被那贵少爷惦记上,就怪这个小狐狸了。
“你跟他,小阙儿,咋回事儿?”
林池没精打采的:“真没事,就是玩够了。”
周明兰皱眉:“赶紧说!给你两天缓冲时间了,什么大不了的!你不说就别住这儿了,爱哪儿去哪儿去!”
林池可能没想到周明兰这么说,霎时急了:“兰姨!”
周明兰也气,夸张地比划着:“你不说,你也就是开除工作,我要是不管,我就得被他家开除国籍了!”
林池拳头攥的紧紧的,鼻头都红了:“好!我管你呢!”
接着就冲上了楼。
周明兰也被气的七窍冒烟:“白眼狼儿!”
于是两个小孩儿的小吵小闹上升到了周明兰身上。
周明兰想想就觉得离谱,强行压制了满腹不满,她感觉自己脾气被这俩臭奶娃治了一遍。
周明兰上了楼,走到林池房间门前,趴在门上听了听,没什么声音。
周明兰扭了扭门把,这小子居然反锁门!
周明兰敲门:“诶!林池?小狐狸,出来!”
没动静。
周明兰与他僵持了许久,最终选择下楼拿钥匙。她一个三十多岁的人了,上三楼下三楼再上三楼简直把她这辈子的耐心都用光了。
门开的一瞬间,走廊的光极为强烈,林池挡住了眼睛。
“锁门?”周明兰喘着气,简直想把他扔出去;“你他娘跟谁学的!”
然后她进去打开灯后,看到眼睛红红的林池,没来由地心软了。
“兰姨,他说我像泥…巴里面爬出来的……丧家犬。
“是这样吗?”
周明兰站在门口,看着吸溜着鼻涕的小孩儿。
缓了缓,她给他关上灯,轻声说:“那他真该打,他踩你,以后你踩他一脚,好不好?”
周明兰走进来,蹲在他面前:“行了啊,我们都是泥巴里爬出来的,像人家那样含玉出生的有几个啊?”
小孩儿抱着她的脖子,没吭声,她的脖子却湿了一大片。
第二天林池还是乖乖地坐在了服务台。
等那个人。
不过这天那个人来的时候,身边跟着一个年龄相仿的男生。
林池只看了一眼,就低下了头。
男生浓眉大眼的,一身衣服闪闪发光,特别是一双篮球鞋,大得夸张,还奇形怪状的。
男生和江阙肩并肩走进来,和江阙有说有笑…准确来说,是男生有说有笑的,江阙时而附和一句。
虽然男生气质与江阙截然不同,但好像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
那人还想找自己干嘛,给他看看什么叫不同世界吗?
江阙走近的时候,看到低着头的林池,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兰姨,朋友来一起行吗。”
周明兰:“随意啊。”
听到“朋友”,林池没控制住自己,抬头看向江阙身边的人。
江阙心思本就在这小孩儿身上,感受到他的目光,视线一转,也看向林池。
林池没去理会,转头趴在台子上。
两人上楼了。
林池也坐不住了,申请要提前“下班”,回三楼自己的房间了。
本想着今天如果江阙再来邀请自己上楼,他就下这个台阶的,没想到会是这样。
江阙本来今天是来郑重道歉的,也没想到这货跑过来找他了,事情只能先搁置了。
这货叫江鹿,是他叔叔的儿子,也就是他的表弟。
江鹿没那么客气,自己一屁股坐在琴椅上,给江阙留了半张椅子。
江阙准备就绪,专心练琴,旁边的江鹿一张嘴皮简直不闲着。
“记不记得我爸收的那个徒弟,叫付临就的,我早看他不顺眼了,衣食住行都蹭我爸的,真当他是个少爷啊!
“不过上周的全国青少年小提琴大赛他还真拿了第一…其实我看他根本不喜欢拉小提琴,看着练得很认真,但是心根本不在小提琴身上,下次带你见见,装的一副亲和大哥哥的样子……”
“可能是天赋吧。”江阙翻了一页琴谱;“说他的心不在小提琴上,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江鹿笑道:“我爸说的呗。但是我爸说就是喜欢他的天赋,说虽然他有点假惺惺的,但是不管是处世还是拉琴都无可挑剔,我就不理解了,会卖笑会讨好人就是会处世……”
“行了。”江阙心里突然一阵烦躁;“我开始练了,你再想说话就出去吧。”
江鹿努努嘴,闭麦了。
虽然这个表哥只大了自己一岁,但是感觉异常成熟,以致于自己都有点怕他。
憋了一会儿,江鹿还是没憋住:“诶,爷爷他…还是没让你回家吗?”
“老爷没那么好消气。”江阙皱了皱眉;“一起问完,然后安静点。”
“啊啊,没了没了,哥你练你的。”
江鹿不说话的时候是坐不住的,在琴房里走来走去。
江阙有点想林池安静坐在旁边的样子了。
他吐口气:“无聊的话,下楼去等吧。”
江鹿:“昂,也行,我记得刚才楼下还有个人儿,我找他划划拳去。”
江阙:“……你还是待这儿吧。”
练完琴下楼后,江阙往服务台一看,果然,没有小孩儿的身影。
会是失望了吗,还是……吃醋?
明天来问吧。
江阙正要出去,又被周明兰叫住了:“小阙儿,你来,有话跟你说。”
江鹿歪了歪头:“小……阙儿?”
江阙让他等在原地,自己跟着周明兰上了楼。
周明兰难得一脸严肃:“你带个朋友来,不会是什么别扭的意思吧?”
江阙:“?”
周明兰:“希望别是为了让林池看的。”
“我没那么幼稚。”江阙无奈看着周明兰;“他叫林池?”
周明兰:“对。我听他说了那个事儿,我觉得吧,不管怎么样,你都是……”
江阙深深鞠了一躬:“我对那晚的行为感到很抱歉。”
周明兰被他这大方的态度惊到了:“啊,你知道就好。我告诉你啊,有些话不能乱说,说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下次给我注意。”
江阙认错态度完美:“我会的,谢谢兰姨。”
周明兰:“不过,他跟我讲之后,平静下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其实你对他解释了,只是希望他不要那么自卑,还让我不要觉得你很坏。”
江阙沉默了一会儿:“他的姿态很低,让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毕竟我不需要新的下人或者跟班。”
周明兰砸砸嘴:“我想明白了,原来你就是说话太直了。你说的对,那样只会让他越来越自卑。”
江阙想了想,抿唇一笑:“兰姨,其实我很喜欢他陪我练琴的样子,请您务必转告他。”
周明兰第一次见这贵少爷笑,直接愣住了。
江阙:“我也为昨天对您的不礼貌道歉。”
周明兰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哦,没事儿。昨天我和他谈了谈,他不是生你的气,也不是讨厌你,就是……他家里本来就,挺那啥,乱七八糟的,他是听了你的话之后把最近发生的事儿都理了理,觉得自己确实……
“没骨气,没血肉一样。他在生自己的气,生活的气。”
江阙抬眼:“他家里?”
周明兰:“他没告诉你啊?他家里很乱,如果他没骗人的话,那现在他就是没爹没妈要,从穷地方被带过来,还没得住,没得吃,不习惯这里的生活。所以他只念着你帮过他一次,就把你当成好人,他哪儿见过你这样温文尔雅的好人啊。你就把人家的好感消磨没了。
“你一个小少爷啊,不理解丧家犬的自尊。”
“这样吗……”江阙皱了一下眉,真的很想扇自己一巴掌,眸中闪动;“他现在在哪儿?”
周明兰笑了笑:“三楼,你把他抱到的那个房间,快去吧。”
江阙郑重地点了一下头:“多谢。”说罢就往楼上去。
走廊很长,江阙边走边想着怎么说,怎么做才能把这小孩儿碎一地的心拼回去。
江阙在房门前思考了许久,有了答案后,深吸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
房间里传来一阵闷闷的声音:“兰姨,我睡了。”
江阙没说话,继续敲门。
终于,随着一阵拖鞋哗啦哗啦的声音,门开了。
林池明明是干干净净的样子,软软的长发,弧度柔和的眼阔线条,整张脸都能用“漂亮”完美形容,糯糯的样子十分纯真。
江阙一瞬间便忘了要说什么。
他伸手轻轻抱住林池。
林池:“?”
江阙尴尬地解释:“我……没嫌你。”
林池:“!”他也缓缓张开双臂抱住了江阙。
江阙感觉到热乎乎的下巴贴在自己脖子上,有股毛毛的感觉。
大概就是个狐狸精。
江阙说:“抱歉。”
林池心里可开了花,说:“我知道的,是我没见过你这样神仙一样的人,因为想和你说话,所以太紧张了。”
江阙失笑:“神仙吗?谢谢。”
林池松了手,退了几步,可怜地看着他:“那个,那今天的朋友,也很喜欢你吧。”
江阙:“嗯,只不过他是表弟。”
林池眼神一下子亮起来,又慌乱地低下头掩饰,在片刻的挣扎之后终于伸出手,扬起笑脸:“重新认识一下你,你好,我叫林池,今年十岁!”
江阙用手背打了他的手背:“林池,真好听。”
林池得意地说:“是森林的林,池塘的池,不是剥人皮的凌迟。”
江阙眨了一下眼:“你不说,我还没想到。”
林池瞪大眼睛看他:“你知道凌迟是什么意思啊,好厉害!我是听兰姨说的。”
江阙抿唇:“这有什么厉害。”
林池:“说起来,你叫什么名字呢?”
江阙开口却没说话,想了想,他说:“叫我小阙就好,我十二。”
林池没有追问,只是开心地说:“那叫你雀哥吧!”
回去的时候江鹿问江阙怎么心情变好了,江阙看着他说,体验了一把初……
江阙思考一二,凑近江鹿在他耳边说出了那个字。
江鹿:“?!!”
江阙微微一笑:“你还真信。”
江鹿一脸苦瓜相。
江阙放松地靠在车椅背上,默念了一声,林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