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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尽夜流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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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摇曳,映在她侧脸。

梁羽一时被晃了神,险些以为是什么老友重逢的戏码,昏暗的烛光又太过温情,心念被狠狠催动。

谢越……

但她从未见过这个人,她无比确定。

这句寒暄又该如何应答。

她脑海里在飞速闪过许多种可能,谢越却先开了口:“我深居简出由来已久,不过还是听得许多外界的大事,譬如昭明庆典上已有恶神的踪迹,这件事阁下既从域中一带至此,想来也略有耳闻,因而我十分担忧孟阳是否会被影响。”

梁羽还不及想谢越为何会因为昭明庆典的事情笃定恶神出世,已经先一步意识到谢越可能也认得她这个人,只是她的身份多半还是敏感,无论如何都无法公之于众。

她知道谢越是一个聪明人,不会贸然提起昭明庆典这件事。

于是便顺着谢越的语气向下:“这件事我在不少地方都略有耳闻,只是恶神出世这件事事关重大,我不敢断言。”

谢越神色自若:“这有什么不敢的?在恶神现世前未雨绸缪,好过卷土重来后哭哭啼啼地求神烧香。”

这话无疑是已经做好了面对北邙山长御的准备,梁羽心道看来孟阳春祭的预言的确和北邙山长御有关。

姑射上神封印长御的方法简单粗暴,几乎是所有的传说中一致提到长御的法力来源在于恶魂怨鬼炼化的诡谲法器聆风五明扇,因此传说中武神为了一招制敌,将这把折扇在九幽业火之中焚烧殆尽,长御因此法力尽失,只能束手就擒。

但这其中就出现了一个问题,一个从一开始就无法自圆其说的矛盾——既然北邙山是人神鬼仙踏入一步就会灰飞烟灭的地方,它为何会诞生出北邙山长御这个恶灵?

再是极恶之神,再被世人咒骂,再被武神狠戾镇压,其诞世终究离不开“生”这个字眼。

北邙山没有生,幽死之地没有轮回,是不争的事实。

但如果长御是一个天大的意外,这是否就能解释为何武神当年两弹白飞霜将北地封印两百年寸草不生,却没有残忍斩杀长御使其尸骨无存——并非不愿,而是不能?

司礼兆是武神身边的亲近臣子,因此未必不清楚此事,而从谢越的反应来看,她对恶神再度现身并不意外,甚至已经在暗中准备。

虽然准备的方式……有些令人费解。

“国主谋断在理。”梁羽毫不费力地先吹捧一下对方,“不过我观国主气色,病势恐怕已入肺腑,并非好兆头。”

谢越长相年轻,按道理说不该有如此沉疴,但这件事就这么发生了,明明白白地呈现在她面前,形容枯槁行将就木。

谢越轻轻地笑了:“你该明白——这不是病。”

这是毒!

梁羽目光一瞬变得锐利精悍,又在下一刻暗收锋芒。

“愿闻其详。”她走上前,对着谢越微微俯身行礼。

谢越大约是真的想要“治病”,于是将身上披着的厚重披风解下,扶着一旁内侍的手慢慢走下榻,缓步停驻在梁羽面前。

“我听说,你很见多识广。”谢越的声音轻得飘忽,过分轻描淡写,甚至有几分威胁的味道。

梁羽从容答道:“见多识广恐怕谈不上,但有些旁门左道总归略有耳闻。”

谢越亦笑:“听起来有些用处。”

梁羽抬眼,与她对视片刻,无波无澜地转开目光。

“它的名字叫作——尽夜流金。”谢越的手慢慢搭上她的肩膀,她身子一凛,意识到谢越与自己一般高,若非毒发折磨,应当也是一般身量,若出手尚不知谁输谁赢。

这毒她听过,有许多种起源的说法。

有人说起于南隅,那儿盛产蛊与毒,凡敢擅闯之人会被大族长以奇毒回敬,而那里的大族长通常是一族之中德高望重的老祖母,说一不二。

有人说这毒乃是自北邙山长御现世时与聆风五明扇一道被炼化出来的咒文,除却毒,更是诅咒,染者不可善始、不得善终。

有人说它其实是一种神明降下惩罚的手段,因为尽夜意为夜终天明,流金意为日出之晖。

凡此种种,却无人知晓解毒的方法。

夜间毒发时,浑身血液仿佛烧灼滚烫,下一刻就要破体而出;而日出之后又会回归冰冷,仿佛置身极北之地周身是终年不化的寒冰。如此反复终日,最后因力竭心衰而死,死时惨状可怖,躯体浮现出细密的刻文,如同魇镇的咒,生不得解脱、死不得安息。

“霁雪戟……也不能解吗?”梁羽遍体生寒,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问。

谢越嗤笑:“莫说霁雪戟能不能解,这镇国重器早被孟阳先人司礼兆设下重重禁制,非我一人能为,更何况这尽夜流金哪怕是白飞霜再世也解不了,终究是要折磨而死。”

“白飞霜?”

梁羽有些惊讶,心想白飞霜不一向以灭世之力闻名于世,何时和解药一类的仁心挂在一处。

谢越却不答话,只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但很快又收敛为冰冷的眉目。

“阁下若是能够解这尽夜流金,我谢越万死报之。”她拂袖转身,“若无能为力,那便收了你劝诫的心,只当素不谋面,也免得外人闲言碎语。”

梁羽想宛转劝她别轻易放弃,仔细一想自己却全无立场,也无法减轻对方的痛苦,伸出的手在半空中猛然一顿,最后无奈地垂落。

“我知道国主心中必然认定我如先前劝谏之人一样,意在力求国主亲自祭祀,而非国师代替。”梁羽沉静开口,“但我这个人平生最爱兵行险招,且最恨受制于人,因此我有个更加大胆的想法,若国主不罪,我便坦然告知。”

谢越的眸光暗了几分。

殿中几无声响,四下静得骇人,梁羽倒并不觉得不适,只对上谢越的眼眸,虽暗沉,却好像藏着什么复杂的情绪一般。

“尽可说来。”谢越的声音轻掷于地。

思忖间她扫过殿中侍立的寥寥内侍,刚见到谢越时那阵古怪的冲动又翻涌上心头,熟悉而陌生的感觉。

梁羽盯着谢越垂坠袍袖边缘铺陈的繁盛木枝:“我倒觉得敝屣无用,不如便舍了这祭典,仔细一想,未必不是‘弃文存质’。”

她目光上移,看到谢越神色八风不动极有风骨,便知道谢越先也料到了她的出言不逊,未出口时已然明了,这般感觉在她先前的二十年里从未体会到过。

她更好奇谢越这个人。

谢越含笑:“这话的确狂妄,但和你却很是相称。”

这话好似转嫁燃眉之急而后隔岸观火一般,梁羽斟酌片刻没有多言,只道:“多谢国主恕我无礼。”

谢越又问:“这规矩有许多年了,说废止便废止定然行不通,你的理由又是什么?”

梁羽模糊觉得她在做戏给别人看,但自己倒也没什么理由不帮这个忙。

“月前昭明庆典的事情我想国主大约听闻。”她缓缓开口,“当时情状危机,四野之下风沙迷眼,是不是恶神做的我不确定,但当时一片混乱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在场的人太多,以至于乱象陡生时人人推搡,最后并非天灾,反倒成了人祸。”

她的理由朴实无华,但可以说极有道理,谢越眸光幽微掠过她面容,良久笑道:“我听说那日昭明奉祀大人力挽狂澜,几乎在民间已被奉为半神。”

梁羽警觉垂眸思索谢越用意,这人是孟阳国主,认出她来也没什么奇怪,但昭明庆典的乱象她却知道神殿祷祝最终是如何处置的。那夜之所以她能够逃脱,其实也侥幸在大多数祷祝都被大祷祝召在一起祈神布阵,阵法是要让历事者尽皆遗忘此事,因为涉及众多生灵,要消耗的法术复杂精深,以至追兵并非神殿中最为精锐之人。

也因此——她根本不可能被奉为什么半神!反而因为遗忘之术,她的画像摹刻得以正大光明悬挂在域中各处成为通缉犯,若不是陆徵的障眼法,她也根本不可能安然无恙地走到孟阳国。

她曾经无数次怀疑过神殿祷祝从平凡的芸芸众生中选出她成为昭明奉祀的原因,越近成人她越是笃定这其中定然有一个原因在于她无论如何也无法突破的法术界限——越是微末的凡人就越容易成为傀儡。

但这些……并不重要。

重要的事情在于——“虽说这件祸事与昭明奉祀本人并无干系,但于情于理,闹出了那么大的乱子,又享受了许久祭祀,担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梁羽不卑不亢,“方才说这些,我想国主应当知晓我的意思。”

谢越想要承担这些剧变吗?未必。

“阁下所说有理,只是事关重大,我须得再行考量。”谢越继续若无其事地打太极,“不过还有一件事我想请教阁下,我听说当日昭明庆典上,除却飞沙走石一片乱象以外,昭明奉祀大人似乎感通天地,隐有当年武神陛下一战风采,才使得恶神踪迹隐匿?”

梁羽暗暗腹诽:我当事人怎么没听说过?

她和缓道:“或许是国主听闻的传言有误,或许是我记得不清楚,总之,这描述不实。”

谢越笑了笑,没有多言。

过了一会儿谢越又执起案上方才被她搁下的线装书道:“藏书阁的令牌你尽可拿去,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那书阁是霁雪戟护佑之地,你若敢妄动,死无全尸都是轻的。”

梁羽心头划过一丝异样,却很快又消失不见。

谢越发话后,左殷立刻恭敬地告退,大约是去某个秘密地方取谢越的令牌,而发话的国主则翻开书又开始阅读。线装书外没有标题,梁羽不知道谢越到底看的是什么书,但既然有了令牌,行事会轻松许多。

这孟阳国……还有古怪。

不多时左殷便快步回来,将古朴令牌递到她手中。

梁羽垂眸,映入眼帘的是一块精铁厚牌,令人惊讶的是这块沉甸甸的铁牌竟没有一点锈蚀痕迹,上面两个字……

她一惊,竟仍是宣帝时期的古文。

凸起的一角不知是用的什么手段穿孔极为光滑平整,青色流苏缠绕垂坠,她握着冰冷的令牌,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忽然又漫上心头。

“这是很多年的老物件了……”谢越慢条斯理意味深长地开口,“阁下不必惊讶,孟阳国承晷景的意志由来已久,我的主张,一向都是唯武神陛下是瞻。”

左殷察言观色:“国主要歇下了,还请阁下离开此处。今夜已晚宫门落锁,阁下还住先前的那间宫室,若明日国主传唤,还请阁下万莫随处漫步。”

联系不知名宫殿里不知名男子和碧衣女子对话中提到的“窃国”一事,谢越的语气显得一点都不散漫,反而像是阴阳怪气。

梁羽想计较此事,但不想被谢越察觉出古怪,于是将自己的疑虑暂且搁置,先告退离开谢越寝殿。她转身提步,竟与匆匆赶来的碧衣女子正撞了个照面。

碧衣女子眼尖,一眼瞟到她手中还没来得及藏入衣带的令牌,眼眸中划过一丝震惊。

梁羽一震,提起精神的一瞬间想到了许多种不好的可能,但碧衣女子的目的似乎全然不在她,很快便移开眼望向端坐的谢越。

“国师大人有要事相商。”她说。

谢越的声音微微含着笑意:“我病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碧衣女子十分坚持:“国师大人说,这件事必须今夜解决,否则恐生祸患。”

梁羽正想回头一探究竟,一股极为强劲的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忽将她半推半就地逼出门外,掌心中的令牌都快被她烘热,她终于回过头,却看到左殷用很冷静的眼神盯着她,低声道:“国主有自己的苦楚,你行事乖张,我本不想信你这个人,但既然国主待你不同,那我自然是站在国主那边的。”

梁羽思索这话的意思,这似乎在说,左殷才是国主的心腹?

左殷目光锐利:“既然国主有言在先,那么后日祭典,我会亲自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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