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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我的声音将死在春天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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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诊所里有一个时常带着西里尔做手术的主治医生。他跃跃欲试,想要给自己的助理医师开刀。这是个爱慕虚荣的英国佬,有兰开夏郡口音,以及很强的嫉妒心。他的医术不算坏。不过,他仗着西里尔是打“灰工”的,许多次地把本不属于自己的赞美占为己有。

西里尔认为他的本性并不算坏,只是待人稍微刻薄了些。他不爱惹事,所以总想不动声色地放过他。但瓦西里却并不愿意。他总是在病患快要从麻药作用下苏醒时将英国人生气地赶走,然后把羞怯的西里尔重新从休息室里揪回来,好让他们睁开眼时看到真正的恩人而不是那个冒牌货。

瓦西里告诉英国佬,西里尔的伤势并没有到需要在肚子上开刀的程度。他撇撇嘴,兴致瞬间消失了。

因此,俄国人叫来伊里奇做主治医生。西里尔的伤口有感染和烧伤的表现,总之,根本没法缝合。断裂的神经使他感觉麻木。起先他还满不在乎。但随着神经慢慢恢复,痛感越发清晰起来,他便开始眼泪汪汪地抱着自己的左手——不敢放声大哭,只是徒然流着眼泪,好像在演一出默剧。这里的医生和护士基本都认识他,他总是担忧自己会一不留神变成同事们茶余饭后的笑料,虽然那是不太可能的。

“老师很担心彼得会不小心在你的哪里落下一根针。”伊里奇·格里格列夫亲切地告诉他,好像他们已经是什么十分熟稔的朋友。

病人的左手恢复得很好,那使伊里奇很高兴。但西里尔却并不像他的主治医生一样高兴——他本该松一口气的。痛觉越来越明显,总比一直没知觉好。有痛觉说明他的神经在慢慢恢复。

“他本来就不想碰我,最多只是好奇,想知道给自己的副刀医生动手术会是什么感觉……要是你们真的叫他来开刀,他准要一边推脱,一边溜得无影无踪。”

西里尔不喜欢病号服。他是医生,很少会像现在这样躺在病床上被护士照顾。他轻轻叹了口气,十分失望地举起左手:“真希望只要给左手穿上浅蓝色的病号服,其他的按照平日的着装标准来。”

那位年长的护士早就认识他了,还当他是在自嘲呢。听闻此话,她只是宽容地笑笑:“你还挺有幽默感,西里尔。”

“那哪里好笑了……”西里尔皱紧眉头,闷闷不乐地反驳道:“我本来就是这么认为的。”

西里尔是个好医生,但却是个很棘手的病患。他的精神敏感又柔弱,入睡很困难。所有人都必须注意不能在他身边做出幅度过大的动作,更不能发出声响,否则他就会立刻醒来。那天他掉到床下去了,吵着说自己完全有能力自己回到原处,但依旧被人帮助弄回了床上。因此,他生起了闷气,像闹别扭的小孩。护士们怎么跟他沟通都没用,只看到他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没办法,她们只好再次叫来瓦西里。

俄国人来了。他先贴心地让好奇的护士们全部离开,这才问西里尔:“怎么了,是因为疼痛?”

见瓦西里来了,西里尔下意识地藏起左手,抬起苍白的右胳膊遮挡住脸。俄国人只来得及捕捉到一只痛不欲生的灰色眼睛,像是蓄满暴雨的海鸥翅膀,里面流露出飘摇与彷徨之色。俄国人大致明白了。这个心高气傲的家伙肯定是被某个粗心的新手护士强行从地板上弄回床上的。他爱整洁,此时却有些衣衫不整。

“西里尔。”

听闻俄国人叫自己的名字,西里尔的嘴唇哆嗦着,已经因耻辱和疼痛被咬得乌紫。瓦西里注意到他左手的敷料上正慢慢渗出淡红的血水——他肯定挣扎了,那也是没经验的笨蛋护士害的。

“我知道的,西里尔,那很疼。”

瓦西里医生在此地拥有着绝对的话语权——那家“劳施旅馆”的名字就是他给取的(引用自雷马克的《应许之地》)。他在当地真堪称算是一手通天了,可还是没办法说服西里尔·席林高兴起来。

西里尔闭着眼睛,摇了摇冷汗直冒的脑袋。他做了噩梦,梦中的雅各布·莫纳斯特拉上校正要把烧碱溶液灌到他的嘴里。他在梦境里跌跌撞撞地逃跑,但现实中也只移动了床上到床下这么一丁点儿距离。

那一天,雅各布看着他有些溃烂的手,提出要用碱水替他清洗伤口。西里尔拼命地尖叫、挣扎,像一只被网抓住的鸟。那个美国军官按不住他,于是就冲他宽容地笑笑,扬起一本厚如砖块的医用拉丁语字典把他砸晕了过去。雅各布把那些感染溃烂的手指按进了稀碱水,居然将他的受害者活活疼得清醒过来。

很难说噩梦和现实究竟是哪个正在更深刻地摧毁西里尔,西里尔可能不会在伤口被按进碱水里哭,却会为了被人从地上抱回床上而哭。事实上他总是挺过了最大的痛苦,但却被一些微不足道的琐事击溃……也许,某一天他会像往常一样心情抑郁地合上眼睛,之后就一声不吭地死去了。

他突然崩溃地哭了:“先生,如果我有自主选择的权利,那我一定再也不会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这个高贵、虔诚、有洁癖的灵魂总是容不下一点污浊,如今却惨遭侮辱,像块破抹布似地被撕碎、被踩进泥潭。瓦西里给他拿来消炎药,他拼命压抑着喉间的哽咽,像个乖孩子一样将它们吞下了,好像那是一把能立刻结束痛苦的毒药……如果此时俄国人真的给他拿了那些来,想必他也会毫无抗拒之意地吃掉。

“昨天晚上,加斯科涅夫妻给你寄了他们旅行的照片。米佳大概还是有些羞赧,可是,也很快活。”俄国人说着,把那只名叫“樱桃花”的玩具狗放在他的怀里。“我从你家里给你带来了这个。我认为你有决定赴死的权利,也绝不会拦你。要是你真的忍受不了了,我会为你找来KCN。不过,至少你也得在作古之前,动用聪明才智,完成一篇伟大的遗嘱呀。”

“是的,先生,我知道了。”

西里尔泪流满面地抱着他的玩具狗。除了有些不切实际的向往,他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

“我知道自己的手好不起来了。没准我真的应该假装重新相信起了上帝,以便追求死后的和平……先生,如果我看不见今年的樱桃花,那我一定会死在下一个春天之前。”

他一向是个理智又冷淡的男人,如今因为受伤变得矫情了,变得伤春悲秋,还有了些诡异的迷信。但若不是那样,他就连活到明天早上的力气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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