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藏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医院，沈芒西牵着他的手让他放宽心。

外面的天全黑了，路灯开着。

“没想到他们俩还认识。”宋藏站着等车，小心地避开了地上反光的小水洼。

沈芒西背了个运动双肩包，包里只装了个洋娃娃，他踮着脚故意往水洼里面踩：“我小叔叔说话听着不着调，人还是不错的。”

宋藏“唔”了一声，算是应了，往后退两步躲被沈芒西溅起来的水花。

从沈芒西那里，宋藏知道了沈归的底细。

是个医生，之前在东城因为一些原因做家庭医生，现在辞了，回了南城。

沈归认出李焕，当即就赶他们俩走，说是自己耽误他俩约会了，自己这边就让李焕来就行，让俩人赶紧去约会。

沈芒西招招手，俩人就依次进了出租车。

宋藏用手捏了捏眉心，往后躺去，“现在这个点，回家吗？”

“不，师傅，去南城东街42号。”沈芒西把双肩包放到腿上，向司机师傅报了个宋藏没听说过的地址，回头对上宋藏疑惑的眼神。

“叔叔送我娃娃，我也要送回去。”沈芒西道。

坐了大概二十分钟的车程，两个人下了车。

汽车尾气呛了宋藏一脸，他挥手散味，边分神看周围环境。

这里似乎是一处电玩街，灯光是顶眼的红绿色，灯牌闪烁，荧光绿的“东街42”，有点赛博朋克的味道。

来往的行人也大多是穿着很新潮的年轻人，头发染了绿的粉的蓝的，颜色各异。

和他们相比，宋藏这个打扮和年龄就好像有代沟，两个世界的人。

事实上，宋藏也的确察觉到有很多人的视线在往他身上瞟，但当他们看到他身边的人的时候，便又像被烫着了似的收回视线，垂头加速离开。

宋藏看着沈芒西的侧脸，黑沉沉的眼睛里满是跃跃欲试，看来他是这里的常客。

注意到他的视线，沈芒西只是微微一歪头，便牵着宋藏的手，把人拖到了一台夹娃娃机面前，然后松开手，自己进了店里，没一会儿带着一张卡出来，在宋藏眼前晃了晃。

“充了点，叔叔以前玩过吗？”

宋藏摇摇头，目光却一直没离开过那台娃娃机。

那是一台刷了红漆的夹娃娃机，大概有点年头，有些地方掉漆了，露出黑乎乎的铁锈来，但里面的娃娃却是新的，有小动物也有人形的毛绒玩具，各个憨态可掬。

宋藏的童年是被钢琴和数字填满的。但这物件并不陌生，大概在他幼年时的记忆里，又出现过在他一些破碎的、没有规则的梦里。

总之宋藏感受到了一种亲切。

沈芒西熟练地在机器右边刷了两次卡，机器电子屏上写着“两币一次，限时15秒”的字样。

“叔叔先试试。”沈芒西收手，斜倚着机体，好整以暇地看着宋藏。

宋藏点点头，手摸上旁边的摇杆，眼珠左右转动，在娃娃机里面寻找目标。

他在众多的娃娃堆里，看到了一只绿色的小恐龙，牛油果绿，肚子却是纯白的，豆豆眼，眼下还有两个粉红腮红。

推动摇杆，确定位置后，宋藏按下了摇杆旁边的红色按钮。

嘟——

机械抓手缓缓下降，宋藏的视线也随着它的动作而转移。

机械抓手张开，将宋藏看好的绿色小恐龙包裹起来，然后向上一提——

绿色小恐龙无声地掉进玩偶堆，变成尾巴露在外面。

宋藏满心失望，却又不服输地盯着机器里那个已经回归原位的机械抓手。

“再来。”他说。

沈芒西什么都没说，安静地当好工具人的角色。

宋藏如此重复了二十多次，没有一次成功过。

他皱紧眉头盯着那个抓手，怀疑它被商家做了手脚，怎么样都是抓不上来的。

除了几次视野问题没挪对地方，其他的都是明明眼看着抓住了，抓得很稳，偏偏向上提的时候，那抓手就像得了肌无力似的，一下就松开，让宋藏前功尽弃。

宋藏捏着摇杆，死死地盯着静止的抓手，半天没说话。

沈芒西探过头来，“还要再来吗？”

“……来。”宋藏深呼吸一口气，又做好了再来一次的准备。

他知道自己这是上头了，但试了这么多次都没抓上来的感觉，实在令人不甘心。

沈芒西刷了两次卡，宋藏便凝神看着那个他一直抓上来的恐龙，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上面，以至于察觉到手背被人摸到的时候，他差点惊叫出声。

“嘘——”沈芒西站在他身后，手臂穿过他腰侧，一手握着他握摇杆的右手，另一手和宋藏左手十指相扣，看起来好像是沈芒西抱着宋藏似的。

“抓娃娃是有技巧的。先找准位置。”

沈芒西在宋藏的耳边说话，边说边握着宋藏的手，连带着摇杆移动，移到那只宋藏鏖战了很久的小恐龙上方。

“在到达位置的时候，快速回拉的同时按下按钮……”

十指相扣的两手像是个小锤子，快准狠地按向那枚红色的按钮。

机械钩爪抓起小恐龙的同时，往出口方向快速摆动了下，绿色小恐龙在里面划了一道不怎么优美的抛物线，畅通无阻地落尽出口。

真的成功了！

宋藏无暇顾及他俩现在的姿势有多暧昧，他满心都是成功抓到娃娃的喜悦，嘴角差点咧到耳后，急冲冲地从底下把他的战利品取出来。

他把玩偶拿在手里，棉花填充的手感不错。

“真的抓到……”宋藏手里拿着小恐龙，转头忍不住向沈芒西展示，话说到一半又戛然而止。

太不稳重了。

他像个小孩一样，一点没表现出这个年龄该有的表现。

像他这个年纪，大概应该对这个完全不感兴趣，并露出嗤之以鼻的神情才对。

沈芒西已经松开了手，脸上却没有什么嘲笑或者鄙夷的神色，他看起来比宋藏还开心，一下子扑进宋藏怀里，又蹦又跳：“我就知道叔叔肯定能抓到！”

宋藏身上挂了个树袋熊，发烫的脸皮却稍稍降了下温，他清了清嗓子，“你教得好。”

“不过这得算是你夹出来的，”宋藏推开沈芒西，把小恐龙塞进他怀里，“继续。”

回到家的时候，沈芒西的双肩包里装满了玩偶，手里还提着两只，宋藏更是板着脸，怀里抱了一堆。

越抓越上头，一开始技巧还不熟练，失误了几次，后来流畅了就停不下来了。

宋藏往沙发上一堆，叹了口气，消费陷阱，没地方放。

沈芒西却欢天喜地地带着玩偶，在宋藏家里到处摆，把他原本简洁禁/欲风的房子，硬生生变成了童话二次元。

但是宋藏并不讨厌。

直到上/床睡觉，宋藏才发觉出沈芒西还有后招。

精力充足的小狗不顾他明天还要上班，硬是叼着他的后颈，声音倒是很甜，说出来的话却臊得宋藏脸上直发烫。

宋藏手指攥着布料，向往前爬，偏偏沈芒西不让他跑。

房间里出现极其清亮的一声脆响。

宋藏红着脸，沈芒西浑然不觉地俯下/身，在他耳边低声道：“刚刚教过你的，叔叔不是学会了吗？”

“——刚刚怎么学的，现在就怎么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