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伯自竹林被刺，这已经是第四天了。蓦然转醒，他想的，还是和山鬼的约定。

他掀开被子，侧身就要下榻，却不由得双膝一软，跌在地上。

“这位公子，你好些了吧？”周舍摸索过去，握住乐伯的手臂，扶他起来。

“公子？不，我是谁？”乐伯脑子里一片空白。除了知道要去见一个人，其他的，他记不起来。

“这位公子，你被一只魅所害，是这位绿蔷姑娘救了你。”周舍将绿蔷引荐。

失去了记忆，乐伯有些恍惚，背后靠近心脏的地方，确实还有隐痛，这位姑娘看着也脸色不好，看来为了救自己，她也有损身体。

乐伯缓缓起身，向绿蔷作揖行礼。“拜谢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以后当以姑娘为恩人，听任差遣。”

“噗嗤”，绿蔷笑了，“哦，任我差遣？但你不是要去见什么人吗。”

“这，是的，请问，这里距离皇都灵山远吗？我记得有人在哪里等我，是我，是我很想见的人。”

“灵山？”又是灵山，绿蔷心下纳闷，这一屋子的人，或多或少都和灵山有关，到底是什么情况？

“灵山距此八十几里，明早天明，我带你去。”

一旁的山鬼道，“公子，我想，你找的人，应该是我？”

众人愕然，“你到底是驱魔人，还是神女，还是这位公子的好友？”周舍发问。

“我嘛，懂一点驱魔，是预备役神女，也是这位公子的朋友。其实我从灵山出来的第一目的，就是找他。”说着指了指一旁木然的乐伯。

“这位姑娘又是谁？”乐伯不解。

“她，是你恩人的恩人。”绿蔷向他解释道。

眼看着乐伯又要叩拜，山鬼抢先一步，握住他的双手，“既然要报恩，不如就以身相许吧。”

乐伯“啊”了一声，就晕了。

夜已深，救人加上这一出闹剧，弄的大家都忘了熄灯这回事。

在黑暗里，有一双红色的眼睛，死死盯着这间灯火阑珊的小屋。

地上躺着的小厮刚才转醒，绿蔷便命他去收拾隔壁屋子，给众人歇息。

“糟糕，已然过了午夜了，大家赶快熄灯，不然妖邪会发现我们。”周舍催促大家安顿好后，赶忙熄了灯。

绿蔷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我们自称驱魔人的山鬼，很是生气，这是大家伙儿都不把咱当盘菜吗？哼，待这个妖邪过来，我一定显露我的手段。

但是夜深了，在灵山，山鬼早就歇下了，她随着日落化作露水，浮在草木之间，睡得很沉很香甜。

山鬼躺在榻上，觉得有点难过，为了乐伯，她觉得做人也没什么不好。封起来的窗子，透进来一点星光，山鬼握了一把在手心，就入了梦。

待一切安静，窗外那双红色的眼睛眨了眨，那是个女子。

她站在一颗榕树后头，身长只有三尺，穿一件残破的缁衣，容貌枯槁。她看起来像是从流传千年的残卷中，在情节中走失的人物，形象鲜明却漫无目的。

她眼睛直勾勾地盯住那间屋子，她终于找见了那个人，那个两百年前写故事的男子。

她是「灯影婆婆」，一个专门吃别人眼睛的妖。

她会在夜里，出现在读书人的门口，叩门问一个问题，“你认识周公子吗？”

如果那人回答不认识，那么她就会在睡梦里，偷走那个读书人的眼睛。

但是两百年了，她一直在走夜路，然后拿走别人的眼睛。

那么多双眼睛，总是在她的梦里追问她，为什么要夺走他们主人的光明？搞的她睡不好觉，但是，她只能披星戴月，磨破了脚，却不能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