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塔二号中，娄炼冶的副手紧张地看着全息屏幕上数值的涨落。

比赛进行到白热化阶段，月壑星系的其他选手都选择了退赛暂避锋芒，为正式比赛保存体力和资源，只有叶九一个人仍然在坚持。

副手想不懂，她究竟是初出茅庐不懂比赛险恶还是真的有着必胜的把握。

但无论如何，投注盘子中的大部分人并不看好她。

虽然在接连淘汰狙击手、击杀佣兵之后，叶九的赔率在刚刚遇到了小幅度的下降，但旋即在兰尼出现之后大幅回升。

全息屏幕的右上角显示着投注终止的时间，或者说，是人数倒计时——在选手只剩下200人的时候，投注终止，所有人等待结果揭晓的那一刻。

副手熟练地识别出那个让叶九赔率重新回升的选手。

佣兵兰尼。

兰尼是这次比赛中的大热选手，也是在比赛之前就少有的小有名气的雇佣兵。

他和另个一叫“十五天”的选手一样，来自一个已经从星图上消失了国家，第一人民公国。

兰尼今年刚十八岁，稍稍过了参赛的年龄，可大部分稍微了解一些选手背景和星域历史的人就能算出来，第一公国和帝国的战争持续了十余年，而兰尼这么大的孩子，按照常理来说也已经参军很久。

八岁的时候兰尼就已经大部分帝国人所知，一张小兰尼在废墟中抱着没有制导的、比他人还高的反机甲火箭筒抵抗帝国机甲的钢铁洪流的照片震惊了全星网，人们纷纷谴责第一公国的残忍，

而兰尼脸上的疤就来自于一次被俘后的拷问。

转眼十九年弹指而过，这个八岁的时候就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孩子也已经成为了合格的战士。

但他曾经从小为之奋战的国家却早已被帝国吞并。而作为战败国的遗民，为显示帝国的宽容，那些侥幸活下来的孩子、抗击帝国的战斗中格外英勇的孩子，比如兰尼破例可以参加这场原本只属于帝国公民的厮杀。

但对于他们来说，用鲜血来换取敌对国的荣誉，只是可悲又残忍的酷刑中的一环罢了。

副手看了看人数倒计时，他这一场的工作差不多也到此为止，把重新收集过的兰尼的报告都汇总给了娄炼冶的光脑后，副手小心地叫了一下他那个正盯着屏幕的老板。

“娄先生……”

娄炼冶刚刚看到叶九用空投舱击杀了前来收她人头的佣兵，正在忖度她的能力到底达到了几阶，就听副手说叶九的赔率重新上升。

那是她生存几率下降的同等指标。

副手把刚刚看到情况转给他，精神紧绷的娄炼冶顿了顿，感觉刚刚放松下来的心情瞬间又沉重了。

“他们应该不是碰巧遇见的。”

娄炼冶看着转播屏幕上，名叫兰尼的佣兵看到自己同行的惨死，脸上没有一丝惧色，甚至身手灵敏一跃，越过空投舱悬停时，推进器在海面压出的水幕，在叶九用空投舱围起的高墙上找到一个着力点，用攀岩运动员才有的轻巧体术，单手攀了上去。

像兰尼这种级别的佣兵不会无缘无故地和叶九这种水平的选手过不去——除非她上了悬赏。

“我担心的也是这个，您要不要到那个上面看下。”

副手回答。

娄炼冶听罢点头，登录了一个星网中的暗域地址——暗域地址是星网中神秘的黑色地带，不受帝国律戒院的监控。

这个隐藏的法外之地只有非常少部分的权贵才能登录，正因如此，里面充满各种不可告人的秘密与非法勾当也不足为奇。

进入暗域，一个悬在纯黑私人大厅中的金色的卷轴顺势打开——在最近最热的赏金表单里，娄炼冶果然看到了叶九的名字。

但谁会想让她死呢？

娄炼冶想不出来，把可能的对象在脑海中一一排除。

“查查看。”

他最终对自己的副手说。

副手想了一会儿，回答。

“还有必要吗？”

娄炼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他觉得叶九这关难过，而查找暗域中某个匿名玩家的悬赏，虽然不是不可能，但是也是相当浪费资源的一件事，于是认为这没必要。

娄炼冶看着屏幕上已经翻到叶九临时搭出来海上平台的佣兵，回答，“马上我们就知道有没有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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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涩的海风吹在人脸上像是刀割。

叶九攥了攥自己的左手。

来人能轻松靠肉身爬进来，想来是个体术高超的对手，无论如何他都会构造近战对决的机会，叶九想到，而自己所要做的则和枪术对决时候正相反，要拉开打斗距离。

但首先，她得试试对面的成分。

叶九在精神图景中清晰地抓取两条信息流，把它们重新布置到位。

现实世界中，几只原本围成阵列的空投舱像是接到命令一样调转方向，朝着佣兵兰尼所在的方向猛冲过去。

刚才叶九击杀刺猬头佣兵的位置很高，她也清楚对手应该看到她的打法。

这一招用过一次很难再发挥作用，但叶九也做了轻微的调整，她没有像上次样一发一发地调空投舱出击，而是选择三艘空投舱共同从多个位置攻击敌人。

但这么做的坏处就是从不同方向来的空投舱可能会互相撞击，导致动力模块的损坏，就像是子弹一样打出一发损失一发。

拖尾的空投舱朝着佣兵的方向疾驰而去，如同带制导的导弹。

就在几个空投舱即将把佣兵围住的时候，他却轻松地跳起，任由几个以吨为重量单位的空投舱互相撞击在一起，重重落入水中，而他自己则以普通人不可能企及的力量与敏捷跃至空中，腾空片刻，轻松落回已经化为废铁的空投舱之上。

在那些攻击自己的重物砸在水面上震起一人多高浪花的时候，他一个冲刺突出水幕，手中的延展金属从他的手心两侧生长出标枪一样的上下两截的长剑，以棍法的持握，直冲向叶九所在的位置。

叶九看他并没被自己的攻击拦截，反而迅速地调整了状态，转守为攻，也迅速后撤，保持这套战术的核心，拉开距离。

她一边又控制几艘空投舱朝着佣兵的方向袭击，一边操纵着脚下的那艘调转方向离开原地，回头同时用子弹射击作为阻击。

但逃跑中的射击实在无法瞄准，即使枪法准如叶九也无法保证能够命中，她只是想用子弹作为阻击敌人前进的恫吓。

没想到佣兵丝毫不把那些射击放在眼里，他不仅力量可怕，敏捷性也如他刚刚战斗中所展现出来的一样过人，轻巧避开那些机械重物的袭击，甚至迅速和叶九拉进了距离。

叶九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快，将近几百米的距离几乎是几个思索决策之间就到了她眼前。

她只知道，自己眼前，一点寒光略过，正是佣兵手中上下两截的双头剑。

叶九后仰，加速脚下的空投舱升空勉强躲过，再看地面上的时候却发现海上平台根本没人！

佣兵在她惊讶的瞬间从叶九用来拉开距离的空投舱底部翻上来。

！！

他的反应敏捷地也太过可怕，竟然超越了机械的加速？？？

叶九想着，又是一剑向自己旋来。

眼看着局势朝着她最不擅长的拼体力的近战发展，叶九心里逐渐腾起了一丝不详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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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直播间里气氛火热，隔壁原本被近岸的血腥登录吸引视线的观众们全部回流到了转播叶九和佣兵兰尼搏杀的直播间内，就连原本解说近岸直播的庄噙松他们也调转了镜头回到他们刚刚接说过的叶九身上。

【卧槽，都知道兰尼是真练出来的，但没想到这种程度的攻击他都能躲？？？这还是人吗？】

【本来就不是普通人，乐，你以为强化类精神力是四类之首的说法是什么空穴来风吗？】

【武器流就是精神力废柴的代名词望周知，在真正的力量面前，战术不值一提。】

【力大砖飞论看什么军校选拔去看世界记录啊，有没有毛病】

【但有一说一，没人觉得能打到这个地步，叶九已经很可怕了吗？换做别人的话不是早被兰尼切瓜一样斩了吗？】

【……好像也有道理】

庄噙松也在兰尼爬进那“海上平台”的时候惊讶了一下。

他惊讶的原因有二。

这么多年，沟通系的精神力已经很久没有出过能够正面打实战的选手，至于利用环境要素到这种程度，即使比赛经验丰富如他也没见过。

他惊讶的第二个原因是面对着操控能够上天入海的空投舱，那个在赛前就被人所知的佣兵的兰尼居然能够多开。

真正的高手对决不过如此。

本来他对这场表演赛的可看性是持怀疑态度的。

因为真正资源丰厚实力强劲的贵族选手不会选择在这个赛程参赛，但是看到叶九和兰尼的对决，庄噙松还是觉得自己身体内一丝好战的本能被调动了起来。

之前他虽然对叶九的战术大为赞赏，但也仅仅觉得她的体能和天赋太过一般，只适合做指挥的幕后选手。

如果面对兰尼这样的有强行把对手拖入自己节奏，拖入他绝对优势的近战泥沼的战士，可能就有些无力应对了。

可眼前的一切彻底改变了他的想法，通过改变战场条件，叶九险些在兰尼面前也打出优势。

只可惜这个归化国来的年轻实在天赋异禀，其它第一次参加真正战斗的战士可能会被机械的力量和子弹的攻击所吓住，不敢近身也没办法近身，但是兰尼不仅做到了，而且把局势翻成了优势。

实在可怕。

庄噙松只感叹战争已经结束，不然在战场上面对这样的年轻人，不仅本届选手里没有又有几个能够应对的，就算是身为他们学长学姐的那些军校生，恐怕也不是有十拿九稳的胜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