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元感觉自己不过翻了几页书，三年便悄然已过。他站在冰房门口，和二长老一起等候某人破关而出。

“蛊虫可有什么变化？”二长老问。

“掌握权仍然在我们手上，只是……”苏元犹豫道。

“只是什么？我早说过，这样不安全！当初你费了那么大功夫将她唤回，若不能控制在我们手中，危险可就大了！”

苏元叹道：“母蛊的能量越来越强，子蛊随着一起长大，看来潼儿的内力已经恢复的越来越多了。长老放心，母蛊掌握在我们手上，自然由我们控制。她的内力恢复越好，每月的反噬就越大，对我们来说仍然是利事。”

二长老这才阴险地笑道：“如此，你自掌握便可。但是万不可让她知道蛊虫之事，否则，兔子急了也是要咬人的。”他疑惑道，“大长老一派之残余这几年已经清得差不多了，如今时机渐渐成熟，你对掌门之位应该已经十拿九稳，为何迟迟不行动？”

苏元目视远方，“我自然知晓，只是眼下还不是最好的时刻。潼儿不出关，我贸然坐上掌门之位，恐引起事端。等她出关后主动向世人承诺，多有一重保险，您的位置未来也坐的更安稳些。”

二长老阴惨惨道：“你最好是这么想，别在我眼下打什么歪主意。”

“还请长老放心，我苏元承诺的必然会达到。”他正说着，便见冰房的石门缓缓开启，从中走出一个妙人，正是臣樱。

她容光焕发，面如沉月，秋眼沉静如水。才过去三年，她的眼神便已沉稳许多，然而在看到苏元的那一刻，又添柔情点点。

“兄长。”她快步持剑走上前去，看到旁边的人，略微停步，道，“二长老。”

“既然你没事，我就先走了。苏元，好好照顾宫主。”二长老面无表情说着，转身就走。

“二长老慢走。”臣樱苦笑道，“二长老还是这么不待见我。”她不再坚持这个话题，转而问：“这两年，宗门还好吧？”

“这是自然。”

“你呢？”

苏元摸了摸她的头，“我和从前一样，没有变化。你突破了吗？”

臣樱面露难色，“我原以为只是突破一成功力，不算难事，然而开始修炼才知道真是困难重重，如今不能算完全突破，七七八八吧，但我担心再待下去就要走火入魔了，遂出关。”她心想，突破这种好事岂能和你分享，报忧比报喜更安全，是以干脆真假参半地说，令他分不明白。

其实这两年，臣樱的确过得并不顺利。她苦于钻研无垢尘君的那句话，甚至比那句话更生执念，前半年时光，她甚至深陷其中。而想不通这点，对她修炼心法便没有帮助，自然也无力于剑法。还好她及时刹车转弯，专心致志在心法之上，才突破自己。

如此她才算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步，可以做接下来的打算了。

“别太心急，你资质好，之后自然有所突破的。”

“但愿如此吧。”她感叹道。

“你有什么打算？”苏元问，“门内事情不多，若你想出去走走也不错，只是别去太远。”

“我打算留在这里，不打算出去了，”臣樱摇摇头，“你事务繁多，怎能轻易陪我出去，况且，我也想留在宗门和弟子们待在一起。三年前我曾遇到过一些门内子弟，觉得他们资质甚是不错，大加培养对玉柳门也是好的。”

苏元宽慰笑说：“那这样就再好不过了，有你在，弟子们也可以向你讨教一二。”

“你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酸？难道我和弟子们切磋，你吃醋了？也想和我打一顿？”臣樱莞尔。

苏元摆了摆手，“今天就算了，你刚出关，还需要休息。不过侠士之约，我不可不负，不如改日到红漠之顶，你我二人切磋小试？”

臣樱点头，“好。我也好久没和兄长切磋了。我丑话说在前头，你可不许放水！”

“哈哈，当然。”苏元失笑，二人越走越远，“走吧，带你去吃好吃的。”

炎日灼灼。才过了五月，西域地区便已是烈日高挂，暑气蒸腾。

臣樱在袖口束上束带，将长发扎成马尾，信步出门。她将从前大部分侍女都遣散了，跟苏元说是嫌侍女们来去碍事，别被她的剑气伤了，只留提雁在身边，也不让她为自己梳妆，就在殿里帮她整理东西。

她不愿意留那么多苏元的耳目在身边。眼下苏元正信任自己，干脆一并打发了。

苏元在大殿外等候，见她来了，忙说：“走吧。今日纳新，门内很是热闹，就等我们了。”

二人施展轻功腾空而至，果然见一片空旷的地上聚集了许多人，多是些年纪轻轻的热血男儿，皮肤都晒的黝黑，高鼻厚唇，都来自西域。

维持纪律的弟子见苏元臣樱二人来了，高声道：“肃静！”吵闹声顿时停了下来，几十双眼睛皆盯着他们二人看。

“这便是宫主么？当真是美人无双，比我家那个传家宝玛瑙还要耀眼……”有男子感叹道。

“从前远看总管便觉得不凡，如今离得近看，真是好生英武！”

……

感叹声不绝于耳。

苏元严肃地走到众人之中，道：“诸位！今日乃我玉柳门选拔弟子之日，各位都是西域各城精挑细选上来的苗子，希望今日能有适宜玉柳门者，与我们并肩而战。但大家不要小瞧今日的考核，这是我们今日的考官苏潼，关于考核的内容，便听她来说吧。”

“今日的考核，分三步。第一步，各位需要在一炷香之内模仿这本心经的笔迹并抄写全本。”她拿起一本经书，“这本书□□有六万三千八百七十二字，由名家谦仁子书就，写的越快，且字迹模仿的越像者，得上筹。”

众人一片嘘声，第一关便如此难！谦仁子最擅长楷书，笔力遒劲，走法流畅，独有一番韵味，自他闻名于世以来已经争得无数人模仿，却无一人能仿出其精髓。在这之上，还要要求在一炷香之内抄完六万多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臣樱接着道：“第二步，则是与我切磋。我手里只有一柄折扇，诸君可以使用旁边的任意兵器和我单独对抗，无论你用何种手段，刺穿折扇者得上筹。”

众人听闻都舒了口气，只是和一女子单打独斗，且只是刺穿折扇，比第一关不知道好了多少。

“这第三步……”她环视周围，“等诸君过了第一、二步，即可入内殿与总管、长老们和我一同论道。”

“论道！”众人叽叽喳喳。

“可我……可我不曾读过什么书，这可如何是好啊，不让我直接放弃吧！”

“论道这样高深的事情，如何一两句话就能说的清？”

“论的是什么道？儒道、佛道还是其他道法？”

“这也太难了！”

臣樱清了清嗓子，大声道：“如有觉得不能胜者，可以先行离去了，我不会阻拦。”

会场忽然安静下来，谁也不愿还没开始就自己放弃。

“那么，”她隔空施力将笔墨纸砚与心经拓本从殿内抽出，逐个放在众人面前，而后抽出一根香，将其钉入不远的石门之上，着火点燃，“开始吧。”

众人纷纷开始奋笔疾书。苏元走上前站在她身边，默默道：“你这些想法都是从哪里来的？”

“自然是想的。”她道。

“会不会太严格了？他们毕竟都是没有什么内力的小孩。”

“会么？”臣樱浅笑着解答，“其实这第一关考的是他们的耐心与定力，若是连这点心态都没有，将来如何学玉柳心法？第二关测的是他们的武学根基，若是一点根基和资质都没有，即便未来进了玉柳门，也难有作为，还拖累我们多养一个闲人。这第三关，则是考验他们的品格，兄长，你也不想未来的弟子之中有不肃风气的邪派之人吧？”

“我倒是小看你了。”苏元啧啧道，“上次你跟我说你想做招新弟子的考官，还以为你是闹着玩的，没想到你的心思这么细腻。”

臣樱低了低头，“哪里，不过是把人送到你和长老跟前之前，我先帮你们筛一筛罢了，之后收不收，还要看合不合你们眼缘。虽然玉柳门也凭血缘收弟子，但这些外姓弟子也不能没有基本实力。”

苏元笑道：“看来今日他们得好好过了。等你这边都结束了，便带他们来内殿吧，烛涛长老、烛奇长老都到了。”

“好。”

半柱香过去，臣樱命大家收笔，逐一查验他们的成果。有的虽然是完成了，却笔走龙蛇、放飞自我，有的虽然竭力模仿，却完全成了四不像，更不用提许多既没写完，也完全未仿的，唯有堪堪七八本达标。

接着，她宣进入第二步，便从提雁手中拿走一把绘有牡丹图的折扇，施施然向前站定，周围的人速速退开，形成了一个半圆状。

她让一旁的弟子念名字上前与她切磋。

“楚良！”

臣樱对着这位手拿重剑的十二三岁少年道，“来吧。”

楚良目光坚定，大声喝道：“得罪了！”便一个箭步向前冲。吉光片羽之间，众人只感觉臣樱在楚良身边悠悠地转来转去，虽然离得近，楚良却没有任何机会击中她手中的折扇。

楚良也不慌，站定后倏地后仰，下腰将剑从面上送出，似乎马上就要刺中了。但臣樱哪里是这么容易对付的，转换了步伐便往旁边轻轻退开，还用折扇轻轻交敲打他的脑门道：“想法不错。可惜你用的是重剑，这种姿态不能灵活控制，反而会留下破绽。再来！”

楚良一咬牙，又尝试与臣樱斗了七八个回合，仍然扑空，他感到不妙，因为体力已经开始变得吃力。

臣樱道：“重剑之所以称为重剑，秘诀在于重字。这即是它的优点，又是缺点，用的好破坏力便大，用得不好便只能白白消耗体力。”她想多给这个年轻人一次机会，就是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是否会抓住机会。

楚良身形略微停顿，仍然单手举剑重劈，仍然扑了空。正当臣樱叹然时，他忽然改双手持剑，重重朝臣樱劈去。

臣樱微微轻笑，抬手用折扇遮挡，果然被重剑劈裂。

二人各自收手。楚良抱剑作揖道：“多谢宫主手下留情。”若不是臣樱在打斗过程中不断提醒他，故意露出破绽，他如何能有机会通过呢？

“楚良，你有武学根基，父母系何许人也？从哪学的武？”她问。

“让宫主见笑了，”楚良道，“我父亲乃边关百夫长楚勇，母亲随父亲驻守便关，全家从中原迁徙过来。我的武功……都是看着书学的，父亲也曾教过我一些。”

臣樱点头，“你通过了。一会随我去内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