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要面子还是走回家之间,苏音音果断选择挤上车。
还好莫之昂有眼力见,不知道从哪儿弄了顶草帽递了过来。
甭管帽子丑不丑。
苏音音二话不说就戴到了头上。
虽然在这种天气里遮阴的效果寥寥,但好歹头顶不那么晒了。
至于脸?
帽子足够大,没人看得见。
莫之昂对路段很熟悉,骑出去三百米后就一头扎进了胡同里。
胡同幽深,一眼看不到尽头。
和暴晒的大马路相比,这里能被太阳晒到的地方很少。
过道风吹来阵阵凉意。
苏音音这会儿也摘下帽子,满足的喟叹了一声。
车速慢有慢的好处。
苏音音一路看遍了胡同里的家长里短。
东家大娘正在和西家大嫂端着针线笸箩拉家常。
南边六七个半大的孩子撅着屁股玩儿弹珠。
时不时还有些散养的鸭子跑出来,“嘎嘎”两声,就被主人家提溜回家。
夕阳渐沉,为墙头上绿油油的瓜藤和打盹的老猫披上一层金色薄纱。
路过胡同相交的拐角,即将凋谢的木槿花瓣簌簌而下。
如果说坐公交可以饱览城市风景。
那坐在这小小的脚蹬三轮里,却在品味十方烟火。
渐渐的,空气开始弥漫起浓郁的饭香。
苏音音揉揉空荡荡的肚子。
“饿了。”
正前方一群大黄鸡扑棱棱的跑了过来。
莫之昂停下车,擦着汗回头。
“什么?”
苏音音晃了晃手里的南瓜花。
“我在想你会不会用这个做菜?”
莫之昂:???
晃晃悠悠又过了十来分钟,
苏音音眼皮开始打架,迷迷糊糊的失去了意识。
莫之昂把车骑到门口时,这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晚风温柔,吹红了少女粉白的脸颊。
一缕被汗水浸湿了的黑发从泛红的耳边落在秀气的鼻尖上。
不似白日里的叽叽喳喳,少女此刻的睡颜恬静又美好。
如此全身心的信任,让他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想到一会儿还要出门,莫之昂还是小声开口。
可轻声唤了几次,少女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他叹了口气,准备伸手叫人。
可手还未碰到少女的衣袖,就听她嘤咛一声,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染上水色的杏眼中带着几分懵懂,似林间迷茫的小鹿。
清脆的嗓音也染上了甜糯。
“到了?”
莫之昂不着痕迹的收回手。
“是,我们到家了。”
话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他和她只是房东租客的关系。
我们这个词是不是过于熟稔?
好在苏音音并没在意,莫之昂这才收起纷乱的思绪,开始往家里搬东西。
地面上热气蒸腾,只搬了几件轻的小物件,苏音音就已经累的气喘吁吁。
她拿起新买的蒲扇使劲扇了两下,这才注意到莫之昂的后背已经湿了。
汗水紧贴着衬衫,男人坚实的后背和好看的腰线一览无余。
衣领上不知何时松开了三颗扣子。
伴随转身的动作,一滴晶莹的汗珠顺着流畅的下颌线向下。
浸润性感的喉结划过精致的锁骨,眨眼间便消失了。
金色的光晕里,徒留锁骨上那颗被浸染过的红色小痣殷红如血。
男色误人。
苏音音本就燥热,这会儿直看的口干舌燥。
最尴尬的是她还来不及收回目光,莫之昂就抬眼看来。
“怎么了?”
苏音音顿时脸如火烧,带着被抓包后的慌乱,抓起桌上的毛巾就扔了过去。
“擦擦汗?”
流汗就流汗,干嘛要这么诱惑人?简直没天理!
怀中的毛巾粉粉嫩嫩,像春日桃花,干净的不见一丝杂色。
莫之昂面上一怔,很快又反应过来。
“谢谢。”
唯恐粘上自己的汗渍,他说完就飞快的把毛巾放到了桌上,扭头继续去搬。
苏音音:......她这是被人嫌弃了?
好在东西很快就搬完了,莫之昂冲完凉换好衣服也准备去还车。
见外面日头还没落下去,苏音音拦住了他。
“你等等。”
她蹬蹬蹬的跑回了西厢房,拿出了先前带过的草帽。
“遮遮热气。”
男人目光落在草帽上停顿一瞬。
“不用。”
很快就骑车走了。
苏音音这才注意到草帽的另一端居然还有朵用麦秸秆编的小花。
说是小花,但也只有个轮廓而已。
丑的稍显潦草。
想起先前离开百货大楼时,莫之昂回去了一趟。
不会是为了给她买这顶丑帽子吧?
回城之后,莫之昂就做起了报废零件回收的生意。
前些日子他带着王斌和吴军在附近的几个厂子收购了小五百斤,压上了所有身家。
也就是因为这批货,他们仨的兜才会比脸还干净。
这才让周玲的病情,打了个措手不及。
虽然因为还车来的稍晚了些,但好在交易一切顺利。
中间人王陆将厚厚一摞大团结递给莫之昂。
“小昂,你这手绝活不比你爸差,你再考虑考虑。只要你愿意,王叔肯定给你弄进皮革厂,怎么也能当个技术员。”
交易零件时,合作的从别的地方还收了几台旧收音机。
本来他们是想拿到省城找专门的维修员修好了再卖的。
正好被莫之昂看到,不到十分钟就全给修好了。
王陆是皮革厂维修部的主任,一直想让莫之昂过去帮他。
这样的话王陆已经不止一次提起,这一次莫之昂还不意外,还是拒绝了。
“谢谢王叔,我做这些挺好的。”
“你倒腾零件这可不是长久之计。”
王陆连连叹气。
“我知道你这孩子心里想什么,可现在政策松了,厂子那边未必会介意。”
莫之昂笑笑。
“以后再说吧。”
除去成本这次一共赚了五百块。
除了给王陆五十块介绍费,剩下的四百五十块,莫之昂只拿了五十块。
“你拿一百五十块,剩下的全给斌子送去,让他好好照看周姨。”
吴军忙后退一步。
“之昂哥,我怎么能拿这个钱?本金是你拿的,销路也是你找的,我和斌子已经说好了,我俩就是跑跑腿就当是帮忙了。”
莫之昂拍拍他的肩膀。
“是兄弟就不要说这么见外的话。”
吴军一阵鼻酸。
他家穷,小时候要饭要到了莫家门口。
那时候莫家还没出事,是附近胡同里家庭条件最好的。
之昂哥不但没有嫌弃他是个小乞丐,还给他吃喝,让他有机会上学。
他一辈子都欠之昂哥的。
从城郊分手后,莫之昂也终于在黑色的夜幕把大地笼罩之前回到家。
走进垂花门时,却骤然停下了脚步。
西厢的灯还亮着。
向来漆黑冰冷的院子被一片萤黄撑起了一角。
斑驳的光线顺着窗子溜出来,将周遭照的暖意融融。
晚风习习,簌簌金桂悄然绽放,幽幽花香怡人。
树下,少女正趴在桌子上安静的浅眠,口中无意识的呢喃着什么。
莫之昂面上一怔,待听清了那些呢喃,紧抿的唇角微松。
他已经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回到家中迎接他的永远只有漫无边际的黑暗。
可是现在,院子亮堂了,还有个人在等他。
即便这个人只是为了等他回来做饭。
说不清该用什么样的词语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只是突然觉得今天的夜风都比往常暖了许多。
从郊区回来时,莫之昂顺路去了趟黑市。
买了些米面和蔬菜。
很快,荤素搭配的三个菜就出锅了。
伸手从竹桶里拿筷子,他习惯性的只拿了一双。
可还没走出厨房,又折返了回来。
看着还在睡着的少女,他提了提唇角,伸手又拿了一双放在了托盘里。
苏音音是被一阵浓烈的饭香馋醒的。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就发现石桌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三道菜。
油汪汪的鱼香茄子和爽口的拍黄瓜,色香味俱全。
当然,最令她惊喜还是莫之昂后端出来的油炸南瓜花。
金灿灿的,每一个都完整的保留了花型,好看又精致。
莫之昂推过来一小碟椒盐粉,她迫不及待的试了试。
南瓜花的清甜和浓郁蛋香混合过油,入口酥脆。
沾上混合着芝麻的椒盐,香到爆炸。
苏音音对莫之昂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夸奖。
“味道超赞!”
江芳早就答应娘家等苏音音嫁到林家,就把工作让给亲哥家的侄女。
她那娘家嫂子不知道从哪儿听说苏音音把工作卖了,气急败坏的上门大闹一场。
苏怀和江芳认为所有事都是苏音音胆大妄为,不听从他们的安排造成的。
两口子从天亮骂到了天黑。
房间里的苏明月听着咒骂声,完全无心学习。
她始终不能理解苏音音为什么要卖了工作。
一个初中生,能嫁到林家那种家庭,已经是三生有幸。
苏音音有什么不满足的?用得着拿工作来反抗吗?
如果没有她把下乡的机会让给苏音音,她哪有机会纺织厂上班?她有什么资格私自转卖?
因为苏音音不在,所以苏明月必须要跟江芳一起分担。
还不到三天,她手上就开始长茧子了。
这会儿她看着自己红彤彤的双手,对苏音音的怨气更重。
必须要尽快找到苏音音,才能让她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中解脱出来。
她这双手可是来握笔的,怎么能来刷碗洗筷子?
吃过饭,苏音音本想去洗碗筷,不曾想全被莫之昂给收走了。
苏音音:“?”
什么情况?
莫之昂定定的看了一眼西厢的灯光。
没有解释太多,只回了一句。
“今天碗筷不多,我来洗。”
苏音音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热心弄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过既然莫之昂主动,她也没必要阻拦。
毕竟,她最讨厌刷碗了。
靠在新买的躺椅上,苏音音优哉游哉的欣赏着夜空上的繁星点点
吃饭不刷碗,这日子不要太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