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漆黑如幕布，姜意看见了一双亮亮的眼眸，如秋水，胜过漫天星辰。

姜意的喉咙不自觉地滚动，她感觉整个人像是要烧起来了一样，纠结半天，才道，“晏师兄，其他人呢？”

晏闻照的视线收了回来，剑被收在剑鞘里，发出清亮的响声。

“他们在外面。”

“啊？为什么？”姜意疑惑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才在外面闯了什么祸。

等待她的是漫长的沉默，晏闻照此刻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他该说些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众弟子围攻她时，他的剑早就做好了出鞘的准备，如果楼疏星晚了一步，他一定已经和姜意站在了一起。

他当时说不出自己是抱着怎样的感受，满脑子什么也想不到了，忘了自己是应山派的首徒，忘了自己大师兄的身份，也忘了应山派的门规律法。

他眼里，只装了一个人。

晏闻照的呼吸很轻，因为靠得太近，姜意听得清清楚楚。

两个人相顾无言。

“无妨，我们替他们探探路就是了。”晏闻照还是打破了这漫长的沉默。

“噢噢，好。”姜意点头如捣蒜，探探路而已啦，反正她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不然，像晏闻照这样长得帅，功力高，又靠谱的人，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啊。

也算是她走运，姜意心底偷偷地笑着。

晏闻照和她并排走在一起，姜意一开始还有点不自在，但晏闻照分寸拿捏的很好，距离不远不近，不会给她带来半点不好的体验。

黑洞中的恐怖嘶鸣声还在继续，晏闻照带着姜意循着声音找过去。

穿过层层黑雾，姜意看到了一束光亮，幽深的，诡异的，一排亮光高挂在半空中，让人生疑。

“那是什么？”姜意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嘴唇突然被温热的手掌覆盖。

她瞪大了眼睛，看向晏闻照。

借着远处的光亮，姜意看见晏闻照的半张侧脸，棱角分明，线条流畅。

噢，不对，现在不是欣赏帅气的时候。

晏闻照没有看着姜意，他目视着悬在空中的光亮，神情专注。

姜意用手指轻轻点了点晏闻照的手掌，示意他放下来。

晏闻照也意识到了不妥，手收回去的时候动作特别迅速，如果不是这个地方太黑，姜意绝对会为眼前的一幕感到惊奇。

晏闻照的脸红得像是抹了胭脂。

姜意听话的闭上了嘴，再也不敢随意出声了。

连成一线的光亮，姜意看不清是什么东西，突然想起来之前被魔君抓走的时候在他们的老巢看见的一种怪物，狭蝠。

她反应过来，轻轻地扯了扯晏闻照的袖子。

“用火。”她开口道。

晏闻照指尖凝灵，幽蓝火光在不断地蹿跳，朝着那一线光亮处击去，一大片蓝色火海蔓延开来，以势不可挡之力传到很远的地方。

姜意这会才看清，那里不止一排的狭蝠，往其后，那半空中密密麻麻全是狭蝠，它们被蓝火包围着，火光像是有灵智一般，阻断所有能逃跑的路。

她看着眼前的一切，再次惊叹晏闻照的强大。

“这些是狭蝠？”晏闻照的语气里带着询问，姜意思考了一瞬，不确定自己要不要接话，最后才道，“应该是。”

她也不好解释啊，这狭蝠生性阴冷，生于魔气极重之地，双眼泛光，魔君把它们抓起来，全部倒挂在殿内的大厅上面，让它们尽其所能。

姜意一开始还想说这魔族的大本营怎么到处亮堂堂的，完全没有她从前看的什么潮湿阴暗啊什么的。

直到某一次，她在殿里站着等魔君回来，眼前直直地砸下来一只长得很像蝙蝠的东西，只是它比蝙蝠更丑，长长的牙齿露在外面，躺在地上的时候一抽一抽的，嘴里还泛着白沫。

然后，守在门口的疆魔抬抬手，那只掉在地上的狭蝠就化为灰烬了，又一转眼，殿内恢复如初。

姜意想问问那个疆魔这是个什么玩意，从哪里来的，可惜那疆魔连个友好的眼神都没给她，姜意只好作罢。

后来她从魔族离开，路上和小不点聊天时，小不点告诉她，那些东西叫做狭蝠，没有什么灵智，只有一点好处，眼睛特别亮，魔君把它们当成凡间的那些烛火用。

小不点说得时候一脸的坦然，完全不觉得这种行为有什么问题，甚至还表达出了对魔君的崇拜之情。

姜意听得一怔一怔的，绝了，真的绝了，谁家好人拿狭蝠当电灯泡使啊，还是那种你不死我就一直压榨到你死的用法，简直堪比万恶的资、本、家。

她有充分的理由怀疑，魔族没有修仙界的那些夜光珠什么的，只能这么充门面。

晏闻照听到了姜意的回答，点点头也不再言语，姜意又开始好奇，他为什么不问自己，她是怎么知道的？

“偶然见过。”

说完这话，姜意立刻就后悔了，她这不是没事找事嘛，害。

“我在古书阁中也看过关于狭蝠的记载，今天才真正见到。”晏闻照手心里掌着一团光，带着姜意继续往前走。

“它们对声音极其敏感，畏惧火光，没什么攻击力，但尖嘴处含剧毒，若是被刺中，处理起来相当棘手。”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缓和气氛还是什么，晏闻照一直在和姜意科普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一开始姜意在这黑洞中穿行还有些害怕，听到身边的人一直说话，紧绷着的身体放松下来，有时候碰到自己了解的地方，还会和晏闻照谈论那么几句。

走过烧焦的狭蝠旁边，姜意也不敢多看，都是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越过那片地方，她才松了一口气。

这里的嘶吼声又大了起来，晏闻照合眼站了片刻，然后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站在我身边，不会有事的。”

姜意乖巧的嗯了一声，又贴着晏闻照走了一小步。

越往前面走，越能感受到前方传来的磅礴之力，有很熟悉的灵术，还有一股更甚的煞气，未知的事件往往让人心生恐惧，姜意是个胆小的人，但此刻，她却不害怕。

两个人的脚步一致，姜意手臂上的血管又开始鼓动了，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刚才她在外面这样的时候，整个人好像被打晕了一样，对外界的东西什么也感应不到。

好像她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晏闻照敏锐地察觉到了姜意的不对劲，姜意的一只手上爬满了血红色，像埋藏在泥土里疯狂生长的根须，乱且杂密。

姜意极力和大脑的那无名力量抗争，她感觉到了，这次真真切切，她体内有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想要控制她。

姜意咬紧牙齿，混沌的记忆铺天盖地地打了过来，全是原主同师尊出去除魔时的场景。

姜意体内残留的那股魔息，借着她的身体，不断生长，有了自己的意识。

她的手指攥紧，好像这样能给自己莫大的力量，整个人被迫挣扎，难熬至极。

姜意已经无法感知到外界的事物，她听不到晏闻照的呼喊声。

手指被一根根掰开，掰开的瞬间姜意又立刻收紧。

那人并没有放弃，依旧掰开她嵌在掌心里的手指，姜意手心里有血，糊成一片。

晏闻照毫不在意，十指相扣，强大且温柔的力量从手掌传到四肢百骸，冲刷着身体的每一处，抚平那股躁动。

姜意的意识逐渐占据着主导地位，最后，手臂上暴起的血管也平静下去，一切都如同没有发生过。

可姜意清清楚楚地记得那种感觉，以极其霸道的方式引领着她去抗争。

晏闻照又救了她一次。

姜意嗓音哽咽，“晏师兄，我是不是要变成另外一个人？”

她不是没有这种感觉，早在很久之前，在魔族大本营，她体内就有一股不属于她的力量，只不过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可当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的时候，姜意开始害怕了，她要变成谁？

扣在一起的两只手没有松开，晏闻照的手掌能完全盖住姜意的手，她的手很凉，她在发抖，她很恐慌。

姜意低头看着收紧的手，晏闻照道，“你就是你，你不会变成任何人，不要害怕。”

“提醒宿主，邪魔就在附近，协助除魔，将获得……”

系统的声音又在脑海中响了起来，邪魔，这是系统第一次用这种词来形容魔。

一道门状的黑气突然出现在二人眼前，好像伸出了一双手在召唤着两人过去。

进也得进，不进也得进。

姜意和晏闻照没有犹豫，直接走了进去，甫一踏进，一阵头晕目眩，落地时，姜意被晏闻照很好地护住，没有受半点伤。

这里又不同于方才所处之地，极度的恶劣，极度的空旷荒凉。

地面上裂开一道道口子，就像是干涸的水沟，在太阳的暴晒下张开了嘴巴，再往深处去看，地下有流蹿的焰火，偌大的地方，是千百年来烈火烧毁的废土，寸草不生。

“晏师兄，在那边。”姜意抬手指了一个方向，她无比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