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抱在枝头的桂花被风吹落,飘荡在空中犹如下了一场花雨。
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腑的花香,带着一丝甜味,像蜂蜜,又像是蜜糖,让人忍不住想尝一口。
树下,容仪半跪着虔诚而又深情亲吻着坐在高处的清容。
清容手自然搭在容仪的肩上,闭眼享受着只属于她的爱意。
偏偏有这么一朵不懂事的花朵落到二人之间,甜腻的香气围绕在鼻尖,使这个吻变得更加香甜。
纵横交错的呼吸,唇上柔软的触感,以及怀中香软的可人儿,让容仪此刻有些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若是梦倒也愿意溺死在其中。
情到深处,容仪点到为止,用额头抵着清容额头,亲昵道:“跟我回去吧。”
这句话像是让清容触电一般浑身一颤,然后猛地推开容仪,站起身退后数步,抬手挡住自己下半张脸,难掩慌张惊讶的神色。
“你怎么会在这?”
看到清容如此,容仪满脸写满了疑惑,明明前一秒还浓情蜜意,怎么后一秒就翻脸不认人了呢?
她缓缓站起身,迈开长腿朝着清容走了几步,柔声道:“自然是来找你,师尊 跟我回去。”
若非现在是在意识海中,不然容仪肯定能看到清容因羞涩而红透的脸和耳朵。
见容仪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清容也跟着往后退,退了约有四五步,突然甩袖转身离开,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架势。
“师尊!”
容仪果断伸手去抓,可惜扑了个空,抬头时眼前空无一人,清容就好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转眼就消失不见了,留下容仪一人站在原地发愣。
看着面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景色,容仪抬手抚上自己的嘴唇,食指指腹划过唇上残留的温度。
她心想:“难道师尊把我认成是她梦中的我?”
周围的景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发生变化,逐渐变得透明,直至一片空白,天地万物纯白一片,什么都没有,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什么也没存在过。
这是什么情况?
容仪倒也不慌,反正她也出不去,倒不如好好在这里转转,万一又碰上清容了呢。
想好她就径直往前走去,尽管前方白茫茫一片,她也愿意走到头试一试。
事实证明,这里走不到头。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容仪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前面依旧是白茫茫一片看不到尽头。
她停下脚步,倒也不是累,就想回头看一看。
不回头不打紧,结果这一回头就看到不远处凭空出现一座院子。
刚刚还没有的——
走近一瞧,门匾上赫然用楷体刻了两个大字——静居。
这里面又会是怎么样的场景呢?
容仪还未进门时,隔着门框就见院内大雪纷飞,寒风呼啸,万物皆覆上一层厚雪,屋檐上挂着冰柱泛着寒光,光看着就能感觉到一股寒气。
抬脚走进时,容仪发现身处此处却感觉不到冷,漫天的飞雪也不会落在她身上,脚踩着白雪也不会留下痕迹。
这或许是因为她是外人吧。
主室的窗户忽然亮起,一个黑影出现在窗前,看轮廓应该是个女子,正低着头细细的阅着手里的信纸。
容仪瞧着那名女子的轮廓越发觉得眼熟,最终决定进去一探究竟。
走到门前抬手准备推门,可手刚碰到门就直接穿了过去。
“……”
容仪顿了片刻,整个人直接穿门而入。
一进门,容仪转过头看清了坐在窗边的人——是容悦。
头发随意地散着披在瘦弱的肩上,脸色苍白透露着无力,眼窝深陷看起来十分疲惫,身上的衣服也单薄得可怜,好在屋内碳火足,不至于让她挨冻。
“哇——”
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响起,容悦抬手擦去还未来得及流出眼眶的泪水,顺手将看完的信纸放在灯火上点燃丢到一旁的香炉里烧净。
哭声是从后方响起,容仪转过头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床边摆了一张摇篮,婴儿的啼哭声正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难道是——
容仪快步走到摇篮边,低头朝里面望去,就见在襁褓中的婴儿张开粉嫩的嘴巴竭尽全力哭喊着,双臂在襁褓中胡乱挥舞着,看起来甚是可怜。
或许是感觉到旁人的目光,婴儿停下了哭声,睁开圆滚滚的眼睛,包含热泪的双眼就这么直勾勾地望着容仪。
容仪先是一愣,但看到婴儿对着自己伸出了双臂,就下意识地俯身想去抱她。
还没等她动手,一双纤细的手从她胸膛里伸出,一把抱起了摇篮里的婴儿。
当婴儿穿过自己的身体时,容仪自嘲似的笑了一下,然后直起身看到了怜光将那个婴儿抱给容悦。
婴儿在怜光的怀里很乖,不哭也不闹,被抱到容悦面前的时候更是破天荒地笑了起来,她似乎从一出生开始就想讨好自己的母亲。
容悦没有伸手去接,她淡淡地瞥了一眼,而后偏过头去看其他地方。
怜光见状张了张嘴,可无奈说不出一句话,只好把手收回来,她低头注视着怀里的这个孩子,看见她小脸皱起又是一副要哭的表情,赶紧用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部安抚,并围着火盆来回踱步。
不一会儿,婴儿就被哄睡着了,在怜光的怀里沉沉睡去。
怜光小心翼翼地松了一口气,准备把孩子抱回摇篮里睡觉时,身后的容悦开口喊了她一声。
“怜光。”
怜光抱着孩子回过身,看向容悦等着下一句话。
容悦垂眸注视着香炉里的灰烬,眼中毫无波澜,十分平静地说道:“你说上天派这个孩子来,是不是就是要我救阿弟的。”
怜光一怔,缓缓地低下头注视着怀中的婴儿,小巧的鼻子和薄薄的嘴唇都与容悦长得很像,甚至右眼尾上方都有一颗一模一样的痣,完全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当怜光再次抬头看向容悦时,她抱紧怀中的孩子,拼命地摇头,她想告诉她,这个想法是错误的,这个孩子有她来世上的道理,而不是别人让她成为来世上的道理。
容悦缓慢地抬起眼眸无声地凝视着怜光,她的目光如一潭死水,看不出任何情绪。
“你永远不会忤逆我的,对吧?”
这句话让屋内陷入一阵沉默之中,怜光紧紧抱着孩子目光向地板望去,她根本不敢看向容悦。
而容仪却是一副期待的模样看着怜光,等着她的回答。
最终怜光不负所望的点了一下头,抬起头直视着容悦,她不会说话只能用行动证明自己。
“把她抱过来吧。”
“不行!”容仪失声喊道。
这里没有人能听到她的声音,无论她怎么阻拦,怜光都会穿过她的身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被送到容悦面前。
容悦面无表情地解开了襁褓,尽管面上表现得多么镇定,可止不住颤抖的双手无疑是暴露了她的内心。
她是不舍得。
许是没把握好力道,不小心下手重了些,熟睡中的婴儿突然惊醒了过来,不哭也不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容悦。
容悦也是一惊,一时间竟忘了要做些什么。
婴儿的小手握住容悦的食指,开心地笑了起来,没有牙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小老头。
作为局外人的容仪注意到容悦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紧接着一滴泪从眼眶中流出,顺着脸颊滑落而下,滴到襁褓中,使那一小块布的颜色更深了些。
那一刻,容仪以为容悦会心软,她以为她看到孩子这么卖力地讨好自己的时候会心软。
可她没有。
“怜光,把容儿的眼睛蒙上。”
容悦闭上了眼,她怕自己的心神被一个孩子打乱,她怕自己决定好的事情会以为一个孩子而反悔。
怜光取来一块手帕,叠了几折然后盖在婴儿的眼睛上。
或许真的是天生乖巧,婴儿听话地仍由他们摆布,即使被蒙住了双眼,即使被捆住了四肢,她也没有任何哭闹挣扎。
容悦提笔蘸墨,在婴儿柔软的肚皮上画上了一个诡异的阵法,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直到阵法画完,容悦放下笔,双手在胸前结印,婴儿腹部上的阵法由内至外依次被一道诡异的红光点亮。
“哇——”
婴儿放声大哭,左右挣扎间将盖在眼睛上的手帕给挣脱掉了,泪水不断地从眼眶里流出,漆黑的瞳孔不偏不倚地望着容仪,像是在寻求帮助。
容仪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目睹着这一切的发生,尽管她都知道结局如何,可心里还是会控制不住地难受。
婴儿的腹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凹陷下去,四肢也往诡异的方向扭曲,直到听到四声“咔嚓”的声音,阵法的红光逐渐暗淡,容悦也垂下了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