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明顿了顿，语气艰涩：“淮念就失踪了，警备厅告诉我们她被拐卖的几率很大。从那时候，千雾就像变了一个人，突然消失了。这些就是我能告诉你的，你满意了吗？”

奈垩怔怔的，耳鸣袭来，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

“她们的故事讲完了，奈垩，你没有任何感想吗？或许你还是会觉得现在的我变得很可怕，但是你必须要承认，心软就是会带来毁灭的下场。”

“终有一天，你会彻底理解现在的我。”

奈垩不想再听下去，他飞快转身，狼狈地逃离了岑明的房间，心口狂跳，眼眶发红。

怪物停下脚步，没有追上去。

它给了奈垩独自冷静的空间。

翌日，岑明和另外几个学生被警备厅带走的消息，传遍了整座学院，除了少数知情人以外，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之后，这几人也没有再回来，学校甚至清空了他们的宿舍。

在临近新生课程结束的时候，奈垩收到了乌星雨的消息。

研究基地始终没能研制成功解药，那些服用过药水的人都相继死亡了。

而岑明是最先离开的人，他在死前仍旧没有透露出任何信息。

在防卫部彻底清扫地下黑市之后，联邦才向民众公布了罚组织的又一阴谋，将三种药水的危害公之于众。

事态渐渐平息。

奈垩的校园生活也步入了下一个阶段。

为期十一周的临时课程正式结束，新生体内的因葛核体相继成熟，是到了检测感知力范围的时候了。

奈垩的名号再一次被人得知。

十六岁，就已经觉醒了十个区域的感知力，还会有继续成长的空间。

他和两位室友都被分进了准寤师高阶一班，后者都是七个区域的感知力。

自此，日常课程也被安排得满满当当，除了必要的暗面承受度训练和格斗技术训练以外，还要探讨研究叛乱者案件实例，并且定期每两人轮流出外勤。

在初次接触暗面训练课程的时候，奈垩见到了似曾相识的东西。

偌大的教室整齐排列着许多个两米高的铁灰色舱体。

辛从筠今日依旧是一身沉闷的黑衣，她站在台上，巡视着每个人的表情，目光冷淡，身后站着两名助手。

“感知范围的远近不代表你在未来获取的成就大小，那只能证明你能窥探到别人多少程度的暗面。”她说这话时，特意在奈垩脸上停留了几秒。

“要想日后成为一个有真正实力的寤师和术者，就要有非常强大的承受能力。这些舱体的运行机制，就是无限放大你们的暗面。”

辛从筠提高了声音：“我事先说明，凡是在训练中承受不住暗面的袭击而提前爆发成魇体的人，会被我们关到禁闭室。你们上过魇体理论课，应该清楚沉睡七天后，就能觉醒成为术者，不过能力大小就要取决于你们先前的实力了。”

“门上的绿色按钮是舱门启动键位，进去后，舱体会自动识别你的存在，随即关闭舱门。记住，如果中途有人承受不住了，就立刻按下舱壁右侧的红色按钮，不要死撑着最后提早爆发成了魇体，得不偿失。”

“好了，废话不多说，都进去吧。”

辛从筠冷冷命令道。

底下的人三三两两地行动了起来。

奈垩见寇景同和薛天逸也进去了，这才看向伫立在自己面前的高大舱体。

【奈垩，进去吧】怪物在一旁出声提醒道。

奈垩回过神，郑重地按下了启动键，厚重的舱门缓缓移开，他脚步一顿，走了进去。

身后传来舱门关上的动静。

怪物没有跟进来。

舱体内像是一个铁灰色的封闭空间，空气清冷，气温偏低，片刻后，周围的一切被黑暗逐步吞噬，只留下了右侧悬浮在黑暗中的红色光点。

那就是辛从筠所说的紧急停止按钮。

奈垩试图在黑暗中行走，但是无论走了多远，面前的黑暗就停滞在眼前，他也摸不到现实里舱壁的存在，但是他同红色按钮的距离始终保持不变。

仿佛始终在原地徘徊。

轻微的害怕和紧张向他袭来。

【帕木？】他试图呼唤怪物，却没有任何回应。

难道这个舱体竟然真的能够创造出一个独立空间吗？

没等他细想下去，身后传来了微小的动静，奈垩立刻转身看去，仍旧漆黑一片。

可是窸窣的响声没有消失，随着距离的缩短越来越清晰，奈垩竟然真的从一片漆黑中看出了一团更加黑暗的身影，在向他的方向缓缓移动。

奈垩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在极端寂静的环境里，他还听到了自己胸腔里的剧烈心跳声。

他对自己的暗面很清楚。

八岁时目睹符颜和殷嵘同归于尽，之后又眼睁睁看着谢善在自己面前被划伤了眼睛。

这些都是他深埋在心里的悔恨。

舱体会如何放大这些暗面呢……

奈垩思索间，那个黑影终于走了跟前，一处顶光射了下来，照亮了对方的样子。

少年瞳孔微缩。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抱着淮念的淮千雾，两人的容貌如同几年前那样没有变化。

这不对劲……

他和淮家姐妹的相处时间并不多，是不可能成为自身的暗面的，但是舱体为什么要选择她们？

淮念和淮千雾双双抬头看向奈垩，似乎想要说很多话，忽然间，她们的动作变得僵硬起来。

一双粗壮的大手从两人的身后冒了出来，一把捂住了她们的嘴巴。

奈垩吓得心脏停跳一瞬，赶忙伸手去碰她们，却无知无觉地穿了过去。

这都是假的……

尽管奈垩知道这是舱体的考验，但他还是冒了一身冷汗，后怕不止。

淮念眨巴着大眼睛，流出了眼泪。

那个束缚住她们的人终于露出了面容，竟然是奈垩在淮千雾的暗面里所见到的那个，伤了淮千雾右手的男人。

奈垩明白了。

舱体并不是非要强化使用者的暗面，而是能从四面八方的角度侵入人的脑海。

就像他只是从岑明那里知道了淮雁的事情，便被舱体挖掘出来加以利用。

它的恐惧、绝望、悲痛和愤恨，做到了无孔不入，即便使用者对自己的暗面心知肚明，也无法招架它的肆意妄为。

对于人类而言，一切的未知才是最恐怖的。

按照奈垩所听到的故事，舱体会强迫他旁观两人接下来的悲惨遭遇。

一股怒意油然而生。

他不明白舱体的运行机制为何是这样，难道锻炼承受力就只能依靠一次次重现他人的惨剧来实现目的吗？

如果是为了给他人做记忆治疗，那么接触到暗面无可厚非，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肆意地展示出一幕幕无法挽救的悲剧。

奈垩闭上眼，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但是没有任何用处。

舱体不需要通过他的五感，便能将这些画面传入他的脑海里。

它让奈垩又看到了幼年的殷既爻和幼年的殷安娅。

这是刻印进骨头里的绝望和哀鸣。

在将近一个小时的漫长煎熬中，有学员相继疯狂地寻找、拍打右侧的紧停按钮，狼狈地逃离出来，跌倒在地上。

他们急迫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努力平复着差点崩溃的情绪。

辛从筠挥手示意身后的两个助手，他们立刻上前，将学生一一搀扶到了隔壁的观察室。

在那里，也有两名助手严阵以待，以防有人爆发成魇体。

又过了一小时，教室内的学员所剩无几了。

辛从筠看了一眼时间，又在名单上找到了对应的名字，还剩下三个人。

薛天逸、寇景同……以及奈垩。

半小时后，薛天逸率先出来，虽然脸色苍白，但是步伐还算平稳，不用助手搀扶就自行去了观察室。

之后便是寇景同，状态和薛天逸差不了多少。

为了□□观察室的情况，所有助手都进了隔壁房间，教室内只剩下了辛从筠。

她又看了眼时间，距离奈垩进去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了。

如果里面的人爆发成了魇体，舱体便会立刻触发警报，可是显然里面毫无动静。

难道……他的承受能力有如此之高？

辛从筠又翻了翻他的资料，十个区域确认无误，并且还在生长期。

真是可怕的新人……

她叹了口气，径直走向了奈垩所在的舱体，思考着要不要从外部主动关停，让奈垩提早出来。

在辛从筠纠结期间，奈垩却四平八稳地处在黑暗中心，他已经放弃了如同虚设的遮遮掩掩。

舱体在他的周围设下了一圈暗面，全是奈垩接触过的存在。

痛失幼崽的黑猫、被方成控制的年轻女人、血肉模糊的符颜、双眼空荡荡的谢善、跳楼自尽后的殷安娅、无辜弱小的淮念、痛苦笑着的岑明……

人在极度愤怒过后，反而到达了一种异常的冷静，奈垩此刻便是如此，他观察着周围的一切，思考着舱体的运行机制。

它在不断加深暗面的恶意，甚至篡改了部分内容，就像一种反效果的记忆治疗，妄图修改他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