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斯塔军校，教师宿舍楼。
昨夜一场春雨冲刷沉积已久的灰尘，楼旁成排的草木焕然一新，层叠的枝叶里抽出嫩绿的新芽，在清晨清爽冷冽的清风里摇曳。
樊以栖被一通视频通讯吵醒。
“栖栖，完了！这次你绝对完了！”
虚拟光屏里映出一张年轻英俊的脸，短发杂乱地支棱着，琥珀瞳仁睁得很大，上身穿一件热门卡通睡衣，皱巴巴的。
陆云烁。
跟樊以栖一样，都是贝斯塔军校的老师。
此刻，他一脸看八卦的幸灾乐祸。
樊以栖尚未清醒，耷拉着眉眼，瞅了眼投射在半空的虚拟光屏。
她下了床，嗓音慵懒：“上周的成绩出来了？”
“当然！你——”
“我们班的平均成绩超了多少分？”
“十二分！整整十二分！ ”陆云烁提着嗓门吼，“这像话吗？！你帮他们作弊也得悠着点啊——”
樊以栖一听这个就不乐意了：“没作弊。”
“你们单兵学院的学渣们，临时抱佛脚，去参加指挥学院的专业课考试，结果平均成绩超成这样……不作弊？这话说出去也得有人信哦。”
陆云烁抓了抓杂乱的头发。
他眼里冒光，兴冲冲地问：“老实说，你是怎么偷到的试题？”
清风微凉，窗户上摆了一盆枯木，一夜间竟是长出一片绿叶，生机焕发。
樊以栖拿起水壶往花盆里浇水，轻松的语气里尽是嘲弄：“就咱们学校老师的出题水平，需要我费这个心思？”
“那你怎么办到的？”
“押题。”
“……哈？你在说什么神秘的黑科技？”
陆云烁惊到合不拢嘴。
光脑一直显示有新的通讯。
樊以栖觑了眼信息，道：“庞主任找我。”
“……栖栖，我要是你领导，迟早把你干掉。”
陆云烁对要给樊以栖收拾烂摊子的领导们同情极了。
*
跟往常一样，樊以栖洗漱出门，去食堂领了一份早餐，慢条斯理地吃完，才闲庭信步似的来到庞主任办公室。
“叩叩。”
樊以栖敲了两下门。
“进来！”
守在办公室等她的庞主任，黑着一张脸，语气不善地说着。
此时，办公室里另一人阴阳怪气出声：“还以为你不敢来对峙呢。”
办公室里就两人。
除了庞主任，便是指挥学院的专业课老师，朗峰。
此人素来以指挥学院为傲，一直不大瞧得上“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单兵学院。
更不用说樊以栖这般胡作非为的单兵学院老师。
“怎么会，”樊以栖走进门，嗤笑一声，“我还等着朗老师愿赌服输，履行赌约呢。”
“输什么，你们作弊了！”朗峰怒不可遏，“有学生举报，你们班之所以考那么高的分，就是因为你把试题泄露了！”
樊以栖掀起眼帘：“证据。”
“你们班的学生亲口说的。”
“那你把人找来。”
“你——”
见樊以栖冥顽不灵的模样，朗峰气不打一处来。
两个月前，朗峰带的指挥一班因加练需求，占用了单兵二班的模拟训练教室，跟单兵二班起了冲突。
指挥学院和单兵学院素来积怨已久。
指挥学院嫌弃单兵学院的单兵的都是一介武夫，粗俗、肤浅、无脑，单兵学院则是不忿指挥学院高高在上的姿态。
这时作为单兵二班班主任的樊以栖，站出来表示：
“你们指挥学院学的那点东西，我们单兵战士随便学一学，就能吊打你们。”
这话激怒了指挥一班，也激怒了朗峰。
樊以栖趁机和朗峰打赌。
让单兵二班参加指挥学院上周的专业阶段测试，单兵二班分数若低于指挥一班，以后收敛气焰乖乖认输，若高了，朗峰就得公开宣称他们不如单兵学院。
朗峰以为这事板上钉钉。
谁曾想，结果令人大跌眼镜。
单兵二班成绩远高于指挥一班。
在朗峰心里，单兵二班能有这么离谱的成绩，就一个可能——
他们作弊了。
朗峰撂下话：“人就在路上，你等着！”
樊以栖踱步来到沙发前，落座，跟来自己家似的。
她跟管家机器人要了杯咖啡，悠悠然说：“不着急，我不跑。”
别人说一句，她非得堵回去。
朗峰不满地跟庞主任道：“庞主任，你们学院就不管管这种——”
庞主任跟朗峰露出亲切友善的笑容：“朗老师，要不你去看看，证人到哪儿了。你放心，我们绝不偏帮自己学院的老师。”
“……”
你就差把偏心眼三个字写脑门上了！
朗峰噎了噎，拂袖而去。
他一走，原本维持沉稳庄重形象的庞主任，立即就炸了。
“又来！又来！你在自己学院闹一闹就罢了，这次还把手往别的学院伸！”
庞主任虚空点了点樊以栖：“指挥学院一向瞧不上我们单兵学院，现在你带头打他们的脸，让他们沦为全校笑柄，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樊以栖端起咖啡喝了口，问：“爽不爽？”
庞主任憋着不说话。
樊以栖又问：“爽不爽？”
“……你闭嘴！”
庞主任佯装恼怒地指了指她。
“嗯？”
樊以栖眼皮一掀，静静地瞧着他。
“爽！”
庞主任终于憋不住了，一拍大腿，痛快地说道。
太爽了！
他早就看目中无人的指挥学院不顺眼了！
庞主任吁了口气：“不过你老实跟我说，你是怎么帮他们作弊的？”
“……”
樊以栖瞅着跟前这个对自己人品饱满怀疑的主任，心中难免纳闷她的社会评价怎就低到这种程度了。
“是我们的考试系统有什么漏洞吗？”庞主任试探性地问。
樊以栖辩解：“我没作弊。”
“我知道你不会留下证据的。”
默认她帮忙作弊的庞主任，领悟到另一层意思。
他感慨：“不然，以你这大半年在学校闯的祸，哪怕留下一点把柄，早就被举报辞退了。”
“……”
樊以栖完全不想理他。
说话间朗峰带着一名学生走了进来。
学生穿着指挥学院的制服，十八九岁，有点拘谨，但见到樊以栖后，满脸愤怒。
朗峰跟他说：“说你听到的。”
“我考试后，曾听到单兵二班的聊天。”那学生一身凛然正气，“他们说，樊老师真神了，题目一猜一个准。”
“他们还在猜，你是不是偷了题。你给他们的题，跟上周的试卷，重合率高达百分之八十。”
他瞪了樊以栖一眼，继续说：“今天考试结果一出来，你们班的同学，自己都心虚得不行好吗？”
庞主任神情严肃起来：“有这回事？”
朗峰冷笑，朝门口望去：“进来吧。”
又一名学生走进来。
那是单兵二班的学生，微低着头，看了眼樊以栖后，有点不好意思。
“别紧张，”庞主任语气缓和，耐心地说，“有什么就说什么，不要撒谎，学校都能查出来。”
“嗯。”
这名学生点点头。
庞主任问：“樊老师果真给了你们一套重合率极高的试卷？”
学生抿唇：“是。”
“她当时怎么说的？”
学生想了想，如实回答：“樊老师说，指挥学院的考试很简单，不要浪费太多时间去学，把她归纳的知识点掌握好了，再把那套试卷多做几遍就行。”
这话，真就是樊以栖的口吻了。
庞主任余光轻瞟脸色难看的朗峰，又见樊以栖气定神闲地喝着咖啡，心里安定不少。
庞主任继续问：“试卷还在吗？”
“在的。”
学生赶紧将试卷发给了庞主任。
庞主任调出樊以栖给的试卷，又调出上周的考试试卷，对比过后渐渐皱起眉。
这两张试卷的重合率，简直高得离谱。
朗峰见状，立即道：“庞主任，两套试卷重合率你也看到了，起码百分之八十。不是她偷试卷作弊，还能是什么？”
庞主任皱皱眉：“樊老师，你怎么解释？”
“拿到试卷就两种途径，一、入侵考题数据库。我确实能试一试，但肯定会留下痕迹。二、出题人亲自将考题交给我。”
樊以栖微微偏头，抬眸去瞧朗峰。
她缓缓勾唇：“这两条途径，都好查吧？”
朗峰脸色微沉。
很明显，他早就查过技术入侵盗取考题的可能性，答案为零。
第二种更扯淡了，他就是出题人，怎么会把题透露给樊以栖？
朗峰怒道：“那你怎么解释你的试卷！”
“我押题啊。”
樊以栖慢悠悠地说。
在场人皆是一惊。
押题？
朗峰如同听到笑话一般，嘲弄道：“你一个单兵学院的老师，懂什么是指挥吗？押题，还押得跟真题八九不离十，扯这种鬼话，你把我们当三岁小孩呢？”
庞主任也觉得离谱。
樊以栖带班这大半年里，单兵二班整体成绩确实有显著提升，但她只教简单的《单兵发展史》，更专业的课都没有负责过。
说到底，学术理论这一块，在单兵学院，她都是垫底的。
她哪有在指挥学院押题的本事？
“我说——”
樊以栖拖长了调子，纤细的手指端起咖啡杯。
松散扎在脑后的发丝落下一缕，垂至脸颊一侧，她肤白、发黑，颜色对比鲜明。
她将发丝拨到耳后，轻笑：“你们看一下我的资料有这么难吗，我是帝盟军校指挥学院毕业的，还是全科S＋的优秀毕业生。”
“……”
“……”
等等，啥玩意儿？
军校排名第一的帝盟军校？
还是指挥学院的？！
你都这么优秀了，还跑单兵学院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