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两个助教，一个二十出头，身上有股青涩、拘谨劲儿，像是刚毕业没多久。
另一个年龄大一些，最醒目的是那张脸，眉斜飞入鬓，高挺的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遮了漆黑深邃的星目。
清冷气质依旧，但多了点斯文。
“这位叫沈思明，从军区调来的，去年刚毕业。”
老师介绍年轻的。
沈思明脸上扬起笑容，朝樊以栖敬了个军礼。
老师又介绍另一位：“他叫梁时之，以前在第九军区当指挥官，少校，刚退下来。”
梁时之瞧着樊以栖，微微点头，像不认识一般。
樊以栖单手支颐，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荡，最终定格在梁时之身上。
她问：“社招还是分配？”
老师回答：“我们有社招渠道的。”
樊以栖淡淡问：“他的体检报告审核了吗？”
是个人都能听出她对梁时之的质疑。
毕竟，这位的气质，确实不像军人。
老师愣了一瞬，忙说：“当然，按照正规流程走的。小梁吧，主要是在前线时受了伤，还没完全康复。樊老师，你平时多照顾一下。”
“行。”樊以栖拍拍手，懒懒地站起身，“我正准备去吃饭，你们俩要一起吗？”
“当然！”
沈思明正经回答，腰杆笔直如一杆枪。
梁时之没有表态，相当于默认了。
食堂免费提供套餐食物，想改良伙食的可自费。
指挥学院旁边有一食堂，距离不过二十米，一般都是指挥学院的师生前去吃饭。
樊以栖领着沈思明、梁时之取了套餐，简单跟他们对吃饭时间、地点，食物种类、费用做了介绍后，就选了位置坐下。
“樊老师，”沈思明刚一坐下，就觉得背后直冒凉风，“我怎么感觉怪怪的。”
他左右环顾一圈，发现无数充满敌意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涌来。
恨不得能将他们撕成碎片一样。
他疑惑不解地问：“这些人，为什么都看着我们？”
樊以栖见怪不怪：“没事，都是冲着我来的。”
沈思明纳闷：“为什么啊？”
樊以栖随口回答：“因为我是全校公敌。”
沈思明：“……”别这样，我好慌。
一直沉默寡言的梁时之，闻声终于抬了下眼，细细瞧了樊以栖一眼。
但樊以栖目光扫来之前，他又不动声色地将视线移开了。
“樊老师，听说你是前年从帝盟军校毕业的？”沈思明神情有些崇拜，“你们那一届，也有一个人，被称之为全校公敌，你知道吗？”
“哪个？”
“就是在你们校内赛淘汰全校毕业生的奇人。本来按照校规，只有她一个人可以毕业。但学校觉得这事过于离谱，所以让她提前毕业滚蛋了，其他人重新组织校内赛。这人太不可思议了。”
听到这一段往事，樊以栖差点被一口粉条噎住。
她迟疑着开口：“知道。”
“传说她是个女的，是真的吗？”沈思明跟小粉丝附体似的，眼里燃起八卦的小火苗。
“嗯。”
“你见过她吗？”
“见过。”
“她是怎样的人啊，跟我们普通人比，是不是挺不一样的？”
樊以栖想了想：“是挺不一样的。”
沈思明忙问：“哪儿不一样啊？”
“比如说，不挑食。”
“……”
沈思明低下头，瞧着被他单独挑出来的辣椒，沉默了。
轻咳两声，沈思明把辣椒夹回去，转移话题：“樊老师也挺厉害的，这么年轻就当了班主任，肯定备受器重吧？”
樊以栖夹菜的动作一顿。
这时，陆云烁端着饭菜走过来，在樊以栖身边坐下：“栖栖，听说教官团队谁都不愿意接受你，不仅把你排挤出来当班主任，还把他们不要的学生都扔给你了？”
“……”
听到这信息量爆炸的话，沈思明冷不丁一个战栗。
他觉得，他要完。
一股脑问完，陆云烁才注意到坐对面的两人。
他尴尬了一瞬，问：“他们俩是谁啊，瞧着眼生。”
“我们班的助教。”
樊以栖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你们好啊，”陆云烁笑得眉眼一弯，“我叫陆云烁，机甲学院的老师，这次混合特训也会参与。”
“……你好。”
沈思明挤出个僵硬的笑容。
由于陆云烁刚来时的那番话，这顿饭吃得多少有点尴尬。
樊以栖第一个放下筷子。
“等我，我们一起走！”
陆云烁赶紧扒拉了下饭菜，急匆匆地站起来。
樊以栖端着餐盘要走，但又想到什么，停下来跟沈思明道：“我去弄几套特训方案给你，你仔细研究一下，再根据我们班的具体情况，制定一套全新的。”
沈思明呆了一秒，不解地问：“学校不是有统一的训练模板吗？”
“学校没说不准改。”樊以栖毫不在意。
沈思明惊呆了。
这也行？
沈思明咬了咬牙：“可我没经验……”
樊以栖压根没理他，扭头打量梁时之：“至于你……”
梁时之平静地回视她。
樊以栖笑了下：“就你这风吹就倒的气质，以前在军区，也没少开会吧？”
梁时之无言地推了下眼镜。
修长的手指，劲瘦的手腕，倒是好看得紧。
樊以栖吊儿郎当地说：“有些事呢，就得交给有经验的人来做，以后就由你代我们班去开会。我们学校挺事儿的，三天一小会，五天一大会，时不常的还有突击会议，你呢，只需保证让我在三分钟内了解会议内容就行。”
不想开会的很常见。
但这么明目张胆的，少见。
“不要。”梁时之没有当下属的自觉，不假思索地拒绝，“这是你的事。”
樊以栖仿佛没听到，摆了下手：“就这样，二位辛苦了。”
梁时之：“……”
“辛苦辛苦。”
陆云烁朝两人拱了拱手，端起餐盘就跟樊以栖走了。
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沈思明还有些懵懵的：“我怀疑樊老师耳朵装了智能过滤器，根本听不到她不想听的话。”
梁时之凉飕飕道：“人脑是挺智能的。”
“……”沈思明噎了下，转而叹气道，“梁哥，我们算不算跳进火坑了？”
梁时之顿了下，淡声道：“何止。”
这个樊以栖，明显是个能惹事的。
在她手下工作，今后这日子，指不定得多热闹。
沈思明也明白过来，抱头，欲哭无泪。
他只是被调过来三个月，积累下经验，怎么会碰上这么个不着调的领导？
而且这领导似乎是个不怕事的惹事精。
未来堪忧啊。
陆云烁和樊以栖离开食堂时，天已经黑了。
陆云烁迫不及待地问：“栖栖，传你被孤立、被针对的事，是不是真的啊？”
樊以栖悠哉回答：“算吧。”
“那全班差生的事呢？”
“也有几个成绩还行的。”
“那就好——”
“不过都是刺头儿。”樊以栖补充。
“……栖栖，要不你跟院长说几句好话，把你调回来吧。”陆云烁满面愁容，“这个班根本没法带。学校把他们聚在一起，注定是当炮灰班了，就一烂摊子。你带不好，到时候会影响到你的晋升和工作调动，没准一辈子就被这一个污点钉死了。”
陆云烁吸了口气：“这指挥学院的报复，也太狠了。”
樊以栖满不在乎：“急什么？”
“你还不急啊？”
“这么点小事，别太放心上了。”樊以栖安慰他。
陆云烁：？？？
妹妹，这可是你自己的事业啊！
*
特训的教官们忙得脚不沾地。
樊以栖却一连三天都没现身。
第四天，樊以栖优哉游哉来到指挥学院附近的二食堂，手里晃悠着那根红色链条，跟周围来去匆匆的人群格格不入。
前方路过几个老师。
“真神了嘿，也不知道从哪儿招来的助教，气场那么足。刚开会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新来的领导，差点就给他倒了茶。”
“他往那儿一坐，派头比总教还大，我搁他旁边坐着，完全不敢乱动。”
“他让总教直接开始的时候，我估计总教心里也犯嘀咕呢。”
“一看就是领导拉黑必备名单。”
“跟樊以栖还挺配。”
……
他们从樊以栖前方经过。
但都没发现樊以栖。
樊以栖脑门上挂了个问号。
她走到食堂门口，正好撞见刚出来的梁时之。
那日来报到时，他穿的是便服，今天换上了统一的制服。头戴作训帽，脚踩黑色军靴，身姿挺拔，肩宽腰窄，加上那两条大长腿，身上的病气也削减了些。
衬着那一副眼镜，颇有点禁欲味道。
“喂。”
樊以栖下颌一扬。
瞧见了她，梁时之有点意外，步伐一停：“我叫梁时之，你可以叫我梁助教。”
“行，梁助教。”樊以栖从善如流，“你今天——”
倏地，眼角余光瞥见一道人影，樊以栖神色微变，当即拽住梁时之的肩膀，一个转身把人按在了旁边石柱后面。
她几乎整个人都贴了上来。
与此同时，梁时之察觉有什么缠住他的手腕，他刚要动，那东西一路向上纠缠，缠得更紧了。
“樊——”
梁时之开口。
“嘘——”樊以栖抬手捂住他的嘴，尔后伸手做出个噤声的动作，“先别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