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我都在欺骗、利用你。】

怪物盯着魇体的眼睛，平静地传输了意念。

【我从来没有失去记忆。】

魇体保留着自己的清醒意识，露出了震惊和难过的神色，不可置信地望向变得陌生的怪物。

【我诞生在南十一区的赤贫街，那是一个由贫穷、暴力和罪恶构成的肮脏可怕的地狱，吞噬了我的小主人。】

谈起小主人，怪物的眼中难得流露出了温柔的神色，十分陌生。

【她是我存活在世上的唯一意义。可是……她如此努力而勇敢地为自己而活，却逃不开命运和那些人类的摧残折磨。】

【奈垩，或许你见证过也亲历过许多暗面，但是你无法想象，发生在我小主人身上的痛苦有多么可怕。】

【在她死的时候，我爆发成了魇体，发誓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我汲取了赤贫街所有人类的痛苦、贪婪和邪恶，我的身躯由他们的恶意凝聚而成。】

【接下来的故事，正如你所了解的那样，我吞噬了赤贫街的一千多人。不过因葛的存在，是顺应自然进化和发展的，就算没有了我，没有任何一代魇体，因葛种子也迟早会降临在这个大陆上。】

【除却我刻意传播因葛的缘故，另一部分却是你们人类体内自行出现的，与我无关。可你不一样，奈垩，你其实并不是罚组织的实验体，在他们为你植入因葛之前，你在母体内就已经自发形成了因葛核体。】

【你是真正意义上的天生异变者，这就是我选中你的原因。】

魇体在怪物的声声自述中，猛然倒退几步。

【其实一开始，我只是一味地吞噬人类的生命，直到异能者的出现，联邦和罚组织开始进行疯狂的研究，我才意识到了，或许还有另一种惩戒的方式。】

【自此，我寻找了许多不同的人类作为容器，但是他们都失败了。一旦变身后的魇体接触到了活物，就会吞噬过量，自爆消失。】

魇体在吞噬中迷失自我是必定会出现的情况，它们会肆无忌惮地吞噬一切活物，直到自己承受不住爆体消亡。

【直到我选中了在你之前的上一任容器，宋珺娅，她是一个信念坚定的人类，从来不受我的蛊惑，丝毫没有生出对力量的渴求。】

多年过去，怪物始终记得宋珺娅的模样。

那是一个高个子的女孩，留着一头黑色长卷发，一身小麦色皮肤。

她那双茶绿色的眼睛，是怪物见过的人类中眼神最明亮的存在。

【可惜后来，她救下了一个人类男孩，却被他背叛告密了罚组织，就此失去了性命。我还记得，那个男孩叫做姜瀚。】

魇体一怔，它想起了怪物口中的这个名字。

正是当年游乐场一案中的为首之人。

【不过我也因此明白，中途插手容器的人生，是会脱离我的计划。所以你成了我最好的目标，在你还在桑云心腹中的时候，你体内强大的因葛就吸引了我。】

【奈垩，你的出现，成了我计划中最完美的一环。】

怪物闭眼一笑，身躯完全穿入魇体的体内，随后它就以魂体的形式出现在了魇体的意识空间里。

魇体措手不及，摸上了心口，神色迷茫而悲伤，感受到了怪物在体内的存在。

脑海里的怪物环顾四周，在灰暗的空间里找到了因葛核体的存在。

这颗心脏大小的黑色珠子，悬浮在半空，被锁链紧紧缠缚。

这是怪物第二次来到这里，多年不见，这里似乎没有变化。

【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奈垩。】

怪物的身躯开始雾化，逐渐扩散到了整个意识空间，覆盖住了所见的一切。

【不老不死，不灭不伤，这才是人类进化的最终完美形态。】

为什么……帕木……

魇体捂着心口，崩溃绝望，它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发展成现在的模样。

它所信赖的怪物，原来一直在欺骗、利用自己……

为什么啊……

【奈垩，如果那些人类知道了最完美进化的结果，你应该知道世界会变成什么样。贪婪自私的人会疯狂汲取因葛的力量，而这股欲望终将毁灭掉所有的人类。】

身形逐渐消散的怪物漂浮在空间里，留下了最后的意念。

【这就是我的使命，我终于完成了。】

【奈垩，再见了——】

魇体鲜明地感受到了体内，怪物彻底消失了。

它难以置信地抱住了脑袋，爆发出了无声却撕心裂肺的呐喊。

帕木——为什么——

魇体在崩溃解体中，曾经埋入于它体内的中枢器和芯片封锁器先后消解，化为灰烬消失不见。

体外的传声器也一并消失了。

自此，仪器连接失效，脑中出现了短暂的波动，刺激得魇体难受地抱住了脑袋，头脑胀疼。

附着在身上的感知力微微浮现在皮肤上，释放着墨黑色的光芒，以它为中心向外四散。

顷刻间，外界不计其数的恶意接二连三出现在了魇体的脑海里。

魇体脑中嗡的一声，双耳仿佛被堵住了一般听不清外界的声音，意识有些昏沉。

在巨大的冲击下，心口上的剧痛蔓延开来，它似乎闻到了血腥气味的上涌。

它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成为了像怪物一样的存在。

最终，魇体抱起了死去的桑千叶，飞身离开了烟尘弥漫的密室内，消失不见。

……

三年后。

其貌不扬的黑发青年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衣物，来到了约定的地点。

早已等候许久的女人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神色微愣。

“你……”

她知道奈垩一直处于被联邦和罚组织双重通缉的状态，却不知道他改换容貌到了如此厉害的地步，全然看不出过去的样子。

青年微微一笑，明白女人眼中的惊诧。

其实他并没有觉醒易容术。

只是在三年前，他终于结束了魇体状态，觉醒成为初级术者的时候，恰好被追捕的联邦护卫队发现，受困于一个地方。

然而阿宝却从天而降救走了他。

原来在宗承擎的命令下，阿宝从家政机器人转变成了战斗机器人，并且在找到奈垩后，阿宝的外貌便转变成了奈垩的样子。

‘小主人，我把这个交给你了。有了这个，你就能自如改变样貌了。’

阿宝取出了自己的易容程序仪器，固化了自己的长相，将东西放入了奈垩胸前的凤尾兰徽章上。

彼时奈垩刚刚失去了传声器无法说话，只能抓住阿宝传输意念。

【阿宝，你要做什么？】

阿宝温柔一笑，坚决地推开了少年。

“奈垩。”

蔺芫华的声音打断了青年的回忆。

奈垩回过神来，面露一抹微笑。

“不谈那些了，我们说些别的吧。”

青年张口，温润清朗的声音让蔺芫华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连话也说得不利索了：“你、你能说话了？”

“这是拟声。”奈垩耐心解释道：“不久前，我遇到了老朋友，是它教给我的。好了，蔺芫华，我们还是谈谈正事吧。”

“我现在的实力应该足以得到你手中的名单了吧。”

蔺芫华沉默一瞬，缓缓点头：“其实这几年，我一直在暗中关注你的消息。我知道谷珹他们，都是你杀的。还有那些公布在光网上的联邦机密档案，也是你揭露的。”

奈垩微笑着，默认了。

“谷珹确实有些棘手，是其中最难应付的，但好在我不会输。至于联邦，我不想提。”

他是不死之身，自然没有后顾之忧。

“好了，蔺芫华，把名单交给我吧，我要处理剩下的人了。”奈垩朝她伸出了手，肤色苍白。

蔺芫华没有迟疑，交出了一枚芯片。

奈垩收起东西，转身就要离开。

“奈垩！”

青年在她的喊声中，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其实……名单中也应该有我的名字，我……就是——”

“我知道。”奈垩打断了蔺芫华未出口的坦白，“可我现在还不想杀你。你还是继续，活着赎罪吧。我走了。”

青年挥挥手，闪身消失不见。

留下神色悲戚的蔺芫华，在风中沉默。

……

宙元4197年。

一个人影突然凭空掉落了下来。

奈垩神色未变，没有反应。

“天——痛死我了……”青年龇牙咧嘴地爬了起来，四处一看，发现自己降落在了一处荒地，入眼所见的只有一个长相平淡的黑发男人。

“嗨，你好，我叫须元洲。”

青年立马凑了过来，介绍起了自己。

奈垩靠在石块上，微微抬眼，没有开口。

须元洲见对方长相清冷，看着冷漠，不好接近，便有些丧气，但还是鼓足勇气开口询问道：“嗨，你知道有一个叫奈垩的人吗？”

奈垩微微挑眉，不动声色地凝聚起了攻击力。

“是你认识的人？”

见对方终于搭话，青年有些激动：“不是，是我必须要找到他，或者哪里可以让我发布寻人启事？”

“既然不认识，找他做什么？”

“说了你也不懂。”须元洲叹气，“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