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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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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衍的耳朵仿佛被挠了一下,痒痒的。

成亲以来,曲筝都是恭恭敬敬的唤他公爷,不曾改过口。

但这声因着醉意带了几分甜腻的“夫君”,他好像并不陌生。

迎着她潋滟的目光,谢衍走到她面前,弯下腰问,“喝醉了么?”

曲筝立刻摇头,身子后缩,两手抱着肩,我见犹怜,“我没有喝酒,夫君不喜欢。”

一副偷酒后很害怕他知道的样子。

记忆中他只在归宁那天劝过她,语气也并不算差,就把她吓成这样?

这么多年成亲一直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就是因着女子心思敏感,相处起来麻烦,而他没有精力去哄。

果然如此。

谢衍好声安慰,“好,我相信了,你没喝酒。”

曲筝慢慢抬头,眼尾红红的,像抹了两道胭脂,“真的相信?没有骗我?”

谢衍气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一句话仿佛触发了埋藏在心底的伤心,豆大的泪水一颗接一颗从她脸上滚落,瞬间就变成汹涌之势,她嗓音哽咽,嘴唇微微的颤抖,“你骗过我,很多很多次。”

“很多”两个字,说的很重。

见她哭的如此伤心,身体像漏进一缕秋风,吹的心里凉凉的。

他不知道她所谓“骗”的标准是什么,在他的标准里,从未骗过她。

可她哭的如此伤心,好像他真是个骗人的大混蛋。

谢衍从袖中掏出棉帕,坐到炕沿,擦她腮边的泪水,声音很低,像哄小孩子,“天色不早了,跟我回屋睡觉。”

“不要。”曲筝往旁边一闪,差点跌下炕。

谢衍伸臂将她捞入怀中,无奈一笑,醉酒的小娘子真是一身反骨,无论他说什么都不对,就这短短几句对话,已经惹了她千般情绪。

反骨小娘子还他怀里挣扎,柔软的身段像一尾难以抓住的鱼,在他宽大的胸怀中游曳、扑腾,他肩宽臂厚,手掌稳健有力,挡住了她所有趁机逃跑的努力。

很快两个人都大汗淋漓。

曲筝终于累了,绵绵无力的靠在他的胸膛,呼吸渐渐平缓,吐息带着一丝菊花酒的余香。

怕又惹她闹腾,谢衍平躺在炕上,一手揽她的腰,一手枕在头下,目光沉沉的望着屋顶,不动如钟。

她的身体又轻又软,骨骼的曲线恰好嵌入他腰腹的弯折,就好像她早已熟悉他的身体,一下就能找到最舒服的姿势。

秋夜寒凉,厢房内没燃炭盆,胸前的那颗小脑袋又往他脖子里钻了钻,他朝四周看了看,长臂一伸,够到一条锦被,将两个人同时盖住,温度上升,如沐在春光里。

谢衍也慢慢的阖上眼。

梦里,怀中的女子换下蓝织夹袄,穿着薄绢的寝衣,脸色糜丽如盛放的红梅,伏在他的胸口,一副不堪折弄的模样,“夫君,你明日还来好不好。”

她面如红酥,眼若春潮,缠缠绵绵的看着他,拒绝的话难以出口。

“好。”他哑着嗓子,筋骨突出的大手按住她雪白的香肩,夜晚又黑又长,她粉的脸,红的唇是最好的解药。

双手捧起这张脸,把她那句“这回不许骗我”碾碎在齿尖。

寅时,谢衍按时醒来,见炕榻上孤零零的只剩他自己,曲筝不知去向。

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做了那样的梦,还好她不在。

他起身,去了书斋。

与此同时,曲筝坐在绣杏和花妈妈的床上,胸口闷闷,只因刚才醒来看到自己竟躺在谢衍的怀里,那姿势...让她脸红。

她现在还心有余悸,幸好她在谢衍醒来之前就离开了。

不知昨夜,除此之外她还有没有别的出格行为。

不过,她醉后一向安静,除非心里实在委屈才会闹一会,而最近她可以算得上诸事顺利,心情也好,昨晚应该没有乱闹吧。

安慰好自己,曲筝不愿再多想此事,只是暗暗发誓,以后饮酒一定酌量。

谢衍走出听雪堂外,看见谢绾迎面走来。

谢绾叫了一声“三哥哥”,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谢衍问,“发生了何事?”

谢绾把泪水逼回去,才道,“我把父亲的事告诉母亲了,她情况很不好,我想让三嫂陪我去劝劝母亲。”

想着曲筝昨夜折腾了半夜,这会也许已经睡下,谢衍道,“我陪你去。”

谢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两天他真的像换了一个人,就好像...好像千年寒冰,有了温度。

大夫人身子本来就弱,连番打击之下,已卧床不起。

她正值虎狼之年,却如枯木一般,躺在床上没有一丝生气。

谢绾看着母亲,哽咽,“自我有记性开始,就没见父亲对母亲说过一句温和话,总是冷冰冰的一张脸,没有丈夫的爱,母亲一直都比别的女人沧桑,靠着父亲偶尔施舍的一点温情度日,到头来才知道他一直在骗她。”

谢衍没有说话,眸光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他虽是小辈,可毕竟是男子,止步在隔扇门之外。

谢绾走到母亲床边,轻道,“三哥哥来看你了。”

一句话,大夫人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往下砸,撕心裂肺的哭诉,“飞卿,你知道么,你大伯父他,他骗的我好苦啊!”

“你们男人,为什么要娶不喜欢的女子回家?娶回家后就不管不问,你知道她过的是什么日子么?”

一字一句,都砸在谢衍心上。

缓缓的吁了一口气,他郑重对大夫人道,“伯母放心,这件事我自会为你做主。”

有了谢衍这句承诺,大夫人和谢绾都放下心来。

卯时,谢衍去上值,踏出望北书斋,他朝听雪堂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头想了想,对文童道,“去告诉少夫人一声,我今晚回府。”

*

那夜之后,不知为何,谢衍不再住在官署,只偶尔公务繁忙的时候住一宿。

平日都宿在听雪堂。

好在两人都默契的没提那夜的荒唐,睡在一张床上,也算互不打扰。

这一日午后,谢大爷突然回府了。

他是回来卖私产的,至于为何想通了,他跪到沈老夫人膝前哭诉,“母亲你一定要为儿子做主,我本来在那里吃住好好的,飞卿来了一趟,那讨债的就化身讨命的了,儿子...儿子活这么大没遭过这种罪啊。”

曲筝看了谢大爷一眼,只见他衣衫褴褛,形容枯槁,想是谢衍说了什么,让债主彻底放弃等人来赎谢大爷的想法,转而给他本人施压。

沈老夫人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有气无力的道,“事已至此,你该怎么卖就怎么卖吧。”

曲筝没料到祖母如此轻飘飘就让这件事过去,她在祖母的脸上看到了对儿子的心疼,更多的是疲惫,估计祖母是真的累了。

母亲是谢大爷最后的救命稻草,听她如此说,顿时气势全无,颓然堆在地上。

谢大爷没招,看一眼身边的债主,止不住浑身颤抖,他再也不想跟他们回去,只好咬碎牙把自己名下的房契、店契、田契都拿出来,铺满一桌子。

二房一看谢大爷都不折腾了,也只能交出家当。

压着谢大爷回来的人叫石安,魁梧健硕,黑脸厚唇,一看就不好惹。

看着桌上厚厚一沓契约,他让自己的账房上去核算,够不够抵账。

账房先生拿着算盘,噼里啪啦拨了一柱香的时间,对他摇了摇头。

石安看着谢大爷,粗眉一横,“不够。”

谢大爷脑门瞬间冒出冷汗,笑的比哭还难看,“全在这,真没有了。”

二夫人恨的牙齿打颤,自己的丈夫不在,也不管尊卑,指着谢大爷的鼻子骂,“天杀的,你们到底糟了多少银子啊!”

旁人不知道,曲筝心里却清楚银子的数目,上一世她用所有的嫁妆才填补了这个大窟窿。

她的嫁妆,整整二百五十六抬,不似通常的被褥、布帛、碗碟充数,而是货真价实的金玉器玩、字画古董,这些东西全抵了债,曲父听了都心疼。

曲筝现在才想通,照常理来说,普通人几辈子都糟不了这么多钱,谢大爷谢二爷却白纸黑字的欠下了,贪婪是一,最重要的还是着了别人的道,欠了许多冤枉银子。

正堂这时乱成了一锅粥,大夫人病倒,谢绾在房中照顾她,方佩凤那件事后又不出门,这偌大的家族,愣是找不出一个人看看这账到底是怎么回事的。

混乱之时,平时低调的四房长子谢玉走到曲筝面前,拜了一个深揖,“听说三嫂精通账务,可否上前核算一下,他们的账房先生是不是信口雌黄。”

曲筝面色为难,父亲手里的商铺和庄子已经全部出手,只剩下一条航线待价而沽,不出意外,这两日吴常的人就能找到陆秋云,这两件事一交代好,她就跟谢衍提和离。

和离后,她就不是镇国公府的人了,并不想搅进这件事里。

可看看这屋内可怜的女眷,再想想在病床间伺候的谢绾,若大伯母真的有个好歹,叫她怎么参加春闱的女官考试。

她手虚扶了谢玉一把,请他起身,“四弟不必客气,我可以过去看看。”

她先看了欠据,数目是没错,只是滚利的方式太欺负人,短短几年,滚出来的利钱已是本金的十几倍之多。

她凝眉看着对方,“北鄢国律规定,私放钱债不过一本一利;以余利计赃,坐赃论罪。如果你们不想触犯国法,欠债还钱,镇国公府也不会抵赖,会以一本一利的数目足额还清。”

所谓“不过一本一利”,即利钱不能超过本金。

对方的账房先生一看来了个懂行的,诺诺不敢多言。

石安哼笑了一声,“你有没有听说过,国有国度,民有民规,余利计债是我们道上多年的规矩,天皇老子来了都得遵守,就凭你个妇人红口白牙一张,就想砸我们的饭碗?你是那根葱?”

话音刚落,谢衍从门外走进来,自带的凛厉气场让方才还得意洋洋的石安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挺,从椅子上站立起来。

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来。

谢衍径直来到曲筝面前,牵着她的手走到上首,让她坐到家主的位置上。

石安原本以为说话的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草包美人,没想到她竟是这镇国公府的女主人,他

膝盖忍不住一软。

安顿好曲筝,谢衍转身,淡淡瞥了一眼石安,漫不经心道:

“你是拿着一本一利离开,还是想等着我砸了你们的饭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茶青 17瓶;dy198141 5瓶;苏艺妍、Leah_伊莎贝拉啦 2瓶;逗逗逗逗不是怡宝、梦幕、kxxkxx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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