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间墓室？

徐灵宾以为陈弃是在问她，歪着脑袋回忆起来——脑海中一间间墓室的虚影闪过，摇曳不定的火光，墙上游走的黑影，不断延伸的洞道，迅速地变化拉远。

这……

她光顾着低头找白无常了，还真没留意过有多少间墓室。“四十几？五十几？”她不确定。

“是六十四。”陈弃回答。

这个数字有零有整，看来他这一路早有留心。

不过，六十四？

徐灵宾绞尽脑汁去想和六十四有关的数字——难道墓主人死的时候恰好六十四岁，所以专门修了六十四间墓室，出于纪念的意义……等等，这可是墓主在找人殉葬，又不是什么过生日点蜡烛！

眼看徐灵宾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奇怪，不知道是在想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陈弃连忙说。“是六十四卦。卦象暗含万事万物，其中就有方位。乾，西北。坤，西南。六十四卦对应墓室，按照环状依次排列即可。”

“你是说，一间代表一卦？但又怎么对上呢。我们不知道西北在哪，又怎么知道乾卦。”徐灵宾说。

他们一醒来就在这黑灯瞎火的地方，哪里能分辨出方位呢。

“有别的方法，”陈弃沉吟道，“乾为六十四卦第一卦，应该是我们最开始下来的那间，后面的卦象自然也能对上。”

“最开始？第一间？你还记得？”徐灵宾惊讶，他们从竖井下来那间墓室，顶上暗道关闭后就和其他的一模一样了，根本不可能从外观上分辨出来，除非他……

“走了多少间，倒回去推就可以。”陈弃对她说。

徐灵宾冲他竖起了大拇指，好强的空间记忆能力，走了这么多间居然还心中有数，丝毫不乱。

“如果我没猜错，只要找到正确的卦象，对应墓室就会有线索。”陈弃进一步推论。

“正确的卦象？”她听到这才放下竖着大拇指的手。

“我大概知道是哪卦。”陈弃顿了顿。“但我说的这些，你肯定觉得不对。”

六十四卦？她可是最讨厌这些神头鬼脸的东西，不管是之前给她算命，还是点烟破除鬼打墙，每次他一提这些她都要皱起眉头。

所以他才说她肯定觉得不对，肯定要说封建迷信要不得，然后再想其他的法子。

但他没等到她的反驳，刚刚还在眼前的人不见了。

陈弃一抬头，徐灵宾早已窜到了洞道口。

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徐灵宾早在前头招手，朝他招呼，“还等什么，走啊。”

既然知道正确的卦象，那还不赶紧去找那一间。

陈弃惊讶了一瞬，在前头带路的时候还疑惑，“你不是不信这些吗。”

“怎么会，易学风水博大精深源远流长。”徐灵宾先是猛地夸了一通，然后话锋一转，“最关键的是，我信不信不要紧，修墓的人信不就没事。”

确实，墓主人按照风水理论寻找吉穴，坚信自己安眠不会被人打扰，殊不知，别人也只需要按照同一套理论也可以找到他。同样，墓主人如果相信六十四卦，那六十四卦就是破解的方法，既然如此，她又有什么理由不信呢。

*

陈弃带着徐灵宾在一间墓室停下。

徐灵宾看不出这间有什么特别，但这里肯定是他说的代表正确卦象那间。

陈弃举着火把也打量了一下四周，平整的墓墙上没看到什么机关痕迹。

“是这间？哪一卦？”徐灵宾在旁边问。

“升卦，元亨，用见大人。我们要找主墓室，便是要拜见墓中主人，此情此景，正合此卦。”陈弃解释。

虽然明面上看不出线索，但他相信玄机定然藏在暗处。

陈弃和徐灵宾都在墓墙上摸索起来，他们用手又是敲又是打，想要找出能打开暗道的机关，但折腾了半天，墓室的每一寸都被翻了个遍，这墙还是普通的墙，这地还是普通的地，并没有藏着任何玄机。

“怎么会这样。”陈弃有些傻眼。

“难道卦象错了？”他皱了下眉，“不是升卦，是别的？否极泰来泰卦？行险而顺师卦？解卦萃卦明夷卦？”他一口气说了许多令人听不懂的卦象。

“冷静。”徐灵宾劝道。

陈弃果真停止了碎碎念，抿着嘴不说话。

不对，升卦确实是最合他们处境的卦象没错。至于其他的这些，不过是有逢凶化吉之意的吉卦。若真要把六十四卦中带有吉意的卦象都算进去，几乎是要他们把每一间都翻一遍，这要找到什么时候去？

“一次错了没事，我们可以再试试别的。”徐灵宾安慰道。

“你来选吧。”陈弃突然说。

“诶？”徐灵宾很是意外。

“你来选哪一卦。”陈弃重复道。

“我？”徐灵宾指了指自己，“我什么都不懂。”

他刚刚嘴里念的那一串，她听起来跟天书一样。如此性命攸关的关头，把选择交给外行的她身上，实在有点儿戏了。

“我肯定搞砸的，还不如你来选。”陈弃垂下头。

徐灵宾哑然，看着他半天没说话，只有瞳孔倒映着他垂头的样子。

“好啊，”她很快露出大包大揽的笑容，“反正我这个人从小就……不管做什么都马到成功……功德圆满……满怀信心。不过我不懂八卦，不如用数字一到□□代替？”

陈弃点点头，他能把数字转成对应卦象。

“一个太少，多写几个。”徐灵宾又说。

陈弃点点头，多写几个当备选。

“干脆一起写，要是我想的，你想的，其中有重合……那岂不是皆大欢喜？”

陈弃点点头。

……

等等，头点快了！他没有写的必要！

徐灵宾说完话，不等他反应，直接转身蹲在墙边写字去了，还不时托腮挠头，那严肃认真的劲儿让他实在不好开口反驳。

算了，反正写完选她的。

陈弃也蹲下了身子，两个人背对背蹲在墙边。

墙边处积了一层浅浅的浮土，在上面勉强可以划出痕迹。

陈弃的手伸出去，一直凝在半空，好一会儿，才犹犹豫豫在地上落笔，一个“解”字慢慢在浮土上显现。

他们身处困局，也许解卦才是正确的卦象。

陈弃最后一笔刚划完，身后的她就问，“写好了吗。”

“写好了。”陈弃没有回头，也问她，“你呢。”

“我也好了。”徐灵宾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他头顶，她何时转过身？可以想象徐灵宾正探着脑袋越过他肩膀看着地上的字，话语中带着掩不住的笑意，“好啊，原来是解卦。”

陈弃心说不好，回头一看，果然她之前写字的地上只有四个字——大功告成。

“你。”陈弃大呼上当受骗。

原来她一开始存的就是这个心思，不过是骗他把所想的卦象写出来，说什么数字说什么多选几个，说得跟真的一样。

“走啊走啊。”徐灵宾可不管他多么风中凌乱，自顾自地猛推几下他肩膀，不停催促。

陈弃满脸无奈，还是起身，带她到了代表解卦的墓室。

徐灵宾一进墓室就开始敲敲打打。

“先说好啊，”陈弃把火把插在地上，给她做着要是失败的心理准备，“要没找到的话……”

“找到了！”徐灵宾兴奋道。

好快！他差点平地一趔趄。

陈弃一看，还真是找到了没错，机关位置还特别明显，就在墓室门洞处。徐灵宾在半人高的位置找到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土块，她用手一按，土块便往下一沉。

墓室响起一通咯嘣嘣的声音，地面正中石板大小的土面移开，露出一条向下的竖井。

这就找到出口了？

两个人都有点意外，但有了之前的经验也不敢耽搁。徐灵宾和陈弃连忙从竖井中下来，果不其然，头顶的暗道很快合拢了。

*

等到火把被重新点燃，两个人却都傻眼了。

这间墓室方方正正，四面都是土壁，同样空荡荡的，两侧同样有通往其他墓室的过道，这不是和上层的陪葬墓一模一样吗？

徐灵宾和陈弃对视了一眼，难道刚刚从解卦找到机关下来是他们的错觉？

两人皆是惊疑不定，但也只得举着火把往前。

他们越往前越是心惊，不光下来那间一样，这一路走来，墓室连着洞道洞道连着墓室，怎么走也走不完，这永无止境的样子分明就和上层一模一样！见鬼，他们明明应该已经到了下一层才对。

“难道我们还……”陈弃想要说什么。

“没有吧。”徐灵宾马上回答。

“我没说是什么。”陈弃对她说。

“反正没有。”徐灵宾苦笑。

她真的不想听到那三个字了。不想知道自己折腾了一番还在绕圈，还在鬼打墙里没出去。徐灵宾头都大了，她宁可来点真刀真枪的东西，也不想再陷在这虚头巴脑的迷阵里。

徐灵宾走得急了，又到了陈弃前头。

“喂。”陈弃朝她喊。

“真没有。”徐灵宾喃喃，继续朝前走。

她马上知道那声喂是什么意思了，收住了脚步。

原来徐灵宾跟前多了个东西。这个东西毫无半点杀伤力，对他们而言并不吓人，但是面对它，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它是白无常，一个静静立着的纸人。

也是他们最不想看到的东西。

徐灵宾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地凑近纸人去看，“是我出现幻觉了？这个东西不是刚刚出现过吗。”

他们真的从上层下到了下层吗，为什么连摆着的白无常都一模一样？

陈弃赶紧把她从纸人边扯开，“是白无常没错。”

徐灵宾苦着脸，“我们不是都下来了，它怎么阴魂不散啊。”

“你的意思是，它一直跟着我们？”陈弃偏头问。

“……”徐灵宾沉默了一下，“只是比喻。”

为什么会往这个方向想啊！

她一想到他们在墓室间走动时，身后其实一直有个白无常带着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悄无声息地跟着，那情形别提多瘆人了。

“等等，我们倒一下。”徐灵宾摇摇头，把乱七八糟的思绪晃走，“墓一间间连在一起，看起来是直线，其实是个圈，所以我们走来走去都在兜圈子。但六十四间其实代表六十四卦，我们找到了代表解卦的墓，从打开的机关下来了……下来这步没错吧。”

“没错。”陈弃点点头，“上下不可能搞错的。”

不管什么样的视觉误差，都不可能营造上下几米的认知颠倒。所以只有一个解释……

“那就是两条龙，我们从上面那条到了下面这条……又看到了这个纸人。”徐灵宾打了个响指，似乎在说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陈弃说，“那就是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纸人？”

“对，上下层结构布局一模一样，连白无常都摆了一个，那要出去也是找解卦！”徐灵宾顺着思路很快得出了结论。

陈弃却迟疑了一瞬。

“怎么了。”徐灵宾问他。

“会这么简单吗。”陈弃有些怀疑。这么容易看穿的把戏，真的值得特意又修了一条龙？或者只是单纯这座山有两条小溪，才需要修两条龙，是他想得太复杂了？

“先去解卦看看再说。”徐灵宾提议。

陈弃点点头，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

两人达成共识，都奔去解卦的墓室。他们一个精通六十四卦，一个被带着走了一次，所以理所当然的……一个朝左一个朝右。

“这边。”陈弃提醒她跑错了方向。

徐灵宾讪讪地回头，老实跟在他后头到了解卦的墓室，果真在洞道口相同的位置找到了通往下层的机关。

看来是他们想得太复杂了，这里单纯就是下层和上层一样，虽然多费了一些功夫，但总算是可以出去了。

他们和先前一样，从竖井中下来。火把被点燃后，两人还是傻眼了。

眼前的墓室还是一样，空荡荡的，方方正正，两侧都有道洞，都是往前走空墓接洞道，空墓接洞道，都是又碰到了白无常纸人。

这个白无常纸人还很特别，有多特别呢。

它是在地上，看起来是被什么人推倒了。推倒的人就站在它跟前，没错，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徐灵宾自己，这纸人就是最开始推倒做标记的那个。

若这个纸人立着，他们还可以告诉自己，这只是第三条龙，有三层一模一样构造的陪葬墓群。

但一个可怕的事实摆在眼前——他们明明在不断往下，却从下层返回了上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