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沈玉枝讪讪说：“我与裴琛也就是小时候两个凉馒头的‘情谊’，他怎么可能会爱上我。”

“是吗？”013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男人抬手打了个响指，小院中凝滞的声音渐起，微风拂过二人面容。扬起的发丝扑在脸上有些发痒，沈玉枝不由得偏了偏头，缩在013身影下躲风。

013偏看不惯他这小鹌鹑模样，它重新变回巴掌大的光团不让沈玉枝躲，又甩着两根触角上前扭过宿主的脸：“为何不看着他的眼睛。”

沈玉枝闻言，下意识抬眼望向裴琛，结果被这双黑沉眸底下如漩涡般汹涌的情感摄住心神。偷看却被抓包的人不自在地移开目光，裴琛冷峻的面容不显，微红耳尖与忽然加快的呼吸却暴露了他此时正局促的内心。

“宿主可是看清楚了？”四周风声骤然喧嚣，光团凑到沈玉枝耳边轻声说道：“只要让裴琛无可自拔地爱上你后再将这颗心狠狠摧毁，眼泪不过是最简单的东西。”

“....狠狠摧毁？”沈玉枝有些失神，他的眼睛盯着裴琛，口中喃喃重复着013的话语。

“很简单，只要宿主再次离开....”013不小心说漏了嘴。

沈玉枝对系统的措辞感到疑惑，八年前明明是裴琛离开小楼坐上了停靠在门外的老爷车，他不记得自己曾经“离开”过裴琛。

这不重要，光团说，“你只是想要一滴眼泪而已。”

“一滴微不足道的眼泪对裴琛来说能算得了什么呢？”013逼近，压低的电子音中满是诱.惑。沈玉枝生于青楼，十几年间见过太多勾引人心，他下意识排斥这些手段，沈玉枝极力后仰，想离这蛊惑人心的光团远一些。

013见状也不继续逼沈玉枝立即作出决定，它转而飞至裴琛身旁，用小触角点点他的胸腔，对沈玉枝说道：“如果不是我的存在，你现在大概率正在地府走往生路。”

系统还要再添一把火：“裴琛可是石契背后的主人，你真的不恨吗？”

沈玉枝的目光顺着系统缓缓下移，013所碰之处衣物皮肤变得透明，他眨了眨眼睛，确认自己看到了一颗正在血肉中怦怦跳动的、饱满鲜活的心脏。

“无论用什么手段，只要宿主得到裴琛的眼泪就能复活，这么划算的任务世间少有，你真的要放弃？”

一滴眼泪便能换得两枚灵魂，全天下也找不到这样的好买卖，013甚至想按着沈玉枝的手为他做决定。

“好啊，”沈玉枝语气的淡淡，系统听不出宿主的喜悲：

“可我要以什么身份留在裴府呢？”

“任何身份都可以，只要你在裴琛身边——”013激动的话语戛然而止，它意识到此时宿主并不是在与自己讲话。

“只要你想，任何身份都可以。”裴琛立即答道，他随即把手卷到唇边轻咳一声，抑制住这骤然从天而降的喜悦，裴琛的眼睛紧盯住沈玉枝的表情，不想错过一丝一毫，他沉声开口问道：“不知你可想做回男子？”

他见沈玉枝点了点头，当即吩咐管家按照沈玉枝的身量买了几套男装送来小院。沈玉枝坐在八仙椅上，新奇地看着捧着各式新潮长衫西装的丫鬟如流水般走入屋中，免不得令人眼花缭乱。他胡乱挑了一身拿着去了内间，别别扭扭地把自己套进一件条纹领的灰色西装之中，还有一双洋式拼色皮鞋。新鞋上刚出厂的六孔牛蜡绳系带与吊牌的粗鱼线紧紧缠成一团，沈玉枝从未拆过这类鞋带，他尝试了几次仍不得要领，弯着腰费力，沈玉枝的颈间已经出了层薄薄的汗，葱白指间还被这发硬的牛蜡绳磨得通红。

他被这不讲理的鞋带搞得泄气，打算去妆匣旁拿把剪刀来绞开，沈玉枝噌地站起身，弯腰过久带来了暂时的后遗症，他的脑中开始不受控制地天旋地转，砰地一声，毫无遮拦的额间直直磕在雕花床角上。

好痛！

他险些要惊呼出声，视野被痛到模糊，沈玉枝做的第一件事不是高声呼唤小桃，而是捂着额头摸索着坐到床边，伸手摸了摸睡成一只小猪丝毫未醒的裴安。

沈玉枝浅浅松了口气，眼前却还是雾蒙蒙地一片。突然有一道模糊黑影闯入卧房之中，沈玉枝仍迷迷糊糊地尝试着眨眼，垂在床边的脚踝却被一只手忽然握住。

他被出现在脚腕上的温热皮肤吓了一跳，沈玉枝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腿。来人察觉到他的抗拒，他把沈玉枝的脚放在自己身上某处——沈玉枝摩挲了一下，脚下是西裤面料的触感。

视野在窸窸窣窣的声音中恢复，沈玉枝渐渐看清一人正单膝跪地，自己的脚正踩在他另一枚膝盖之上。他的手上拿着令自己头痛的六孔皮鞋，骨节分明的手指穿梭其中，不多时便将吊牌与鞋带分离开。

是裴琛。

他重新托住沈玉枝的脚踝，一只不曾显露于阳光与人前的细白脚踝。裴琛怕弄疼了人，他甚至先用自己的手伸进鞋中，仔细将鞋面撑开成更容易穿入的大小，而后才轻轻把皮鞋套在沈玉枝的脚上。

手指顺着足底与鞋弓之间的缝隙滑出，沈玉枝还未觉得发痒，他的脚便又回到了裴琛的膝盖上。脚下多层的触感让沈玉枝有些不自在，他稍稍用力把脚抬起了一点，结果被裴琛拽回原处。

他听见裴琛说：“用些力。”

沈玉枝隔着一层软硬的鞋底用力踩在裴琛身上，裴琛捏了捏鞋尖，在确定这双鞋没有过大或者过小，再次重复了一遍之前的动作为沈玉枝穿上另一只小皮鞋。

沈玉枝咬紧唇关，双腿颤抖着克制自脚下传来的奇.怪.燥.热.的感.觉。

他靠在床.上.抖.得厉害，正睡在床里侧的裴安小猪哼哼一声，翻身挠了挠肚皮。

“下来试试？”

裴琛终于大发慈悲地放了人，他把手平伸至沈玉枝面前，微微弯着掌心。沈玉枝轻轻将手搭在他的掌中，裴琛只要稍微用劲，沈玉枝便能借着力度稳稳起身。他走到外间足有一人高的西洋镜前，正脸瞧瞧又侧过身看看，忽然觉得自己陌生得可怕。

身穿西服套装的男子披散着一头黑直长发，偏向女子的消瘦身形根本撑不起比着洋人身材尺码做的成品西装，铅灰色面料也不如多彩的旗袍更衬气色，镜中的沈玉枝面色苍白，男子的眉毛细长，嘴角还有没卸干净的嫩红唇彩，瞧着着实怪异地很。

他怔怔地镜中的自己瞧了许久，最终缓缓脱下外衣还给欲言又止的管家。

“麻烦您退回去罢。”沈玉枝说，目光从剩下的男子衣装上流连而过。

日子过得与往常并无二样，他依旧住在裴安满是保镖的小院，裴琛让管家拿商铺册子来给他过目，沈玉枝只看了一眼便随手放到一旁。

继续对着镜子描眉。

远山含黛的眉形影影绰绰，宛若江南朦胧的山水画，沈玉枝是天生的好颜色，他的整张脸不需过多修饰，只消抹一点雪花膏便若桃花凝脂。

他看起来对那份厚厚的商铺册子没什么兴趣，反而是013津津有味地飞到上面扫描，荧绿光芒一照，013忍不住哦地揶揄一声。

“看来他对你很上心，”光团落在桌上，两根小触角翻动着自己感兴趣的消息：“不仅每家铺子都安排好了忠心管事的人，而且分给你的那部分商铺都是裴家资产下稳赚不赔的买卖们。”

“那又怎样呢？”沈玉枝反问道。

他终于化好了妆，沈玉枝用手拢了拢头发，站起来对013说道：

“我漂亮吗？”

他用了稍艳一些的唇色，为了遮掩额上磕处的淤青，发饰也比往常戴地更多。沈玉枝将垂在腰间的长发尽数挽了个低低的发髻，珍珠花的簪子斜斜插在鬓边，纯白圆珠衬得人清冷不似人间。

“很美。”013飞到宿主面前，小小触角一碰，额上可怖的淤青便消失地无影无踪。沈玉枝凑到镜子前瞧了又瞧，在确认自己重回无暇的美貌后笑眯眯地挠了挠光团：“原谅你了。”

013停在他肩头，眼睁睁地看着宿主从床铺里侧翻出裴琛赠与的袖珍枪放到精致的缎面手包里，系统简直大惊失色：“宿主不会是想杀了裴琛吧？”

“不啊，”沈玉枝答道，他又将枪从手包中拿出来，让013扫描扫描里面有多少颗子弹：“裴琛说去教我打枪。”

光团闻言大松了一口气，绿色光芒闪过，袖珍枪中众多精密的零件顿时变成了简单易懂的平剖面，就连每一枚黄铜子弹后壳处不足五毫米的刻字都清晰地展现在沈玉枝的眼中：“这是PCX-2袖珍系列□□，扳机处有特殊增大，弹容量满八发。”

“而且一般靶场会提供枪.械.子.弹，宿主并不需要携带自己的枪.支。”

“是吗，我没去过靶场。”沈玉枝说，他想了想，还是没选择把袖珍枪放回原处。

万一能用得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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