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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热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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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叶顺着月儿纤瘦的弯钩飘下姚大姐的肩头,宣告夜晚来临。

今天是二十四节气之一的小雪,天色却如昨天般晴朗。下午□□们进行了第一轮消毒,防止妓院中的病菌被带到教养院。当然也是鸡飞狗跳的不得安生,晚餐吃完的时候,姚大姐主动出门收拾了满地的狼藉。

扛着泔水桶出去时,她看着明亮的弯月,真想吟诗一首——如果树上没挂着一个大活人的话。

并不是上吊,不过也十分古怪。她仗着身量轻把凳子搬到后院,顺着爬上房顶,又从房顶跳到这颗树的树干,踩着最粗的一支分叉试图从院墙翻出去。

记得她上学时,也有淘气的学生逃学,就是这样翻墙跑的。老师拿着教鞭去追,反而让学生慌乱地摔下,断了一条腿。因此姚萌并没有声张,把桶摆在地上放好,自己也顺着树干蹭蹭上去,不一会儿就抓住了那女人的旗袍下摆。

“来人!”她大叫。不远处路过的几个同志立刻把树团团围住,有人拿了梯子来,姚萌抓着那□□的瘦削肩头,让她先下去。□□绝望地看着下面的人堆,摇了摇头顺从地三两下溜下去了,倒是姚萌突然泄力,差点腿软迈不开。

入夜,□□们没有几个老实睡觉,毕竟在妓院也很少作息规律的。不一会儿杨萌看着一到五宿舍稍微安静了些,坐在椅子上休息,听着大门口有刹车声音。不一会儿,有人提着灯进来,照出三两个人影。

小李跟着过去的时候对杨萌甩了句话。

“杨同志和张洁同志到了。”

早在行动之前,副总指挥、时年仅三十岁的杨韫玉就被任命为妇女生产教养院的领导人,今天是她们第一天就地检收成果。果然不久后广播通知全体妇联同志开会。杨萌掂着脚看到春桃已白眼上翻,守财奴般拢着怀里的小皮箱;春梨暂时拉了几个“低等”□□当团伙成员,在那边抱怨屋子太局促边分胭脂涂;三宿舍的杨翠兰哭得刚刚累睡着,脑袋枕着搪瓷盆边勒出一道红印;五宿舍的矮个子小□□金秋怯生生地坐在床边看月亮,手上还拿描花样的笔画了个栩栩如生的金钩月,正咬着笔尖发呆,糊了一嘴的墨油。

她轻手轻脚地从她们身旁走过,来到会议室。到了之后,也许是压抑得太久,里头的女同志们爆发出比刚才□□那边还热烈的讨论声。小李扯着嗓子大喊:“气坏我啦!”

“嘿嘿嘿。”姚萌也舒展手脚,原地小跳着放松自己,顺便活动一下冻僵了的脚。杨韫玉直接走过来拉着她的手问道:“姚大姐辛苦了吧?”

“怎么说话呢?”姚萌皱起眉头,“你还是嫌我老。下次我不干了。”

杨韫玉立刻摆手,一双杏眼黑白分明中有红丝,眼圈浮肿,看起来也是熬了几个大夜:“绝对没有!”还没说完姚萌就淘气地笑起来:“哈哈,我好着呢!一人盯着五个宿舍四十多个人,放心。”

大史同学认真地汇报了今日□□的消毒情况和伤病员人数,噼里啪啦一顿说,张洁记录的速度都赶不上她的嘴。小李声情并茂地讲述了几场闹剧,她双手比划着一名□□扭捏的姿态,嘴里也模仿着她的语调:“我在妓院过得都是上好的日子!看这鞋子的好料!”说完又模仿起杨大姐,张着眼睛笑得慈祥:“知道啦,你以后会过得更好……改造你,改造你。”

大家都知道姚大姐的口头禅了,不约而同笑起来,说她就像那寺庙里下凡普度众生的活观音,满嘴都是经。杨韫玉轻拍桌子示意肃静,自己却也不怎么严肃,琢磨道:“瞧着菩萨的经不大好用。”

“肯定不成啊。”角落里,身高一米五的尤非丽尖声尖气地开口,“没看那孙猴子被师父念紧箍咒,越念越会撒泼。本性难改,这叫治标不治本。”

说完想起自己家里的事,“当初我放下工作过来妇联做事,我妈天天搁家里念叨,把我耳朵都磨破了,这不还是来了?而且连家都不爱回。下午姚姐问谁能留下过夜我可是第一个举的手,说从现在一直留到过年都行,不过现在大家都这么积极,可显不出我来咯!”

尤非丽是南方人,在中学教语文,故自带一种腹有诗书的文气,说话细声细气,长相秀丽身段小巧玲珑,被其他老师戏称为“尤二姐”,从此自己入了戏,说话的尾音在之前的婉转外加上了一丝冷调,显得阴阳怪气的。她倒不嫌弃称呼不好,刚来教养院就到处说,之前姚大姐没少嫌她声音怪,现在她觉得这声音正好,怼这些□□不在话下。

她说完岌岌可危的安静气氛再次被打破,桌上的人又开始揉腮帮子笑。杨韫玉这回不再宽容,板着脸孔整理好秩序后说:

“听大家的意思,尽管之前我们已经做足了准备,可□□们的抵触情绪不小,远比想象中的困难。”

她拿着笔在自己的牛皮纸笔记本上划拉,那上面,除了之前内部会议中公安部部长兼封闭妓院总指挥罗瑞卿、民政局局长董汝勤等人的指示,还有她和张洁等几个同志总结出来的,不成文的几句小短语。

亲切的感化

有力的教导

技能的教学

在聆听众人七嘴八舌汇报时她一直用笔尖点着第一条,现在那几个小字上都是她戳出来的墨点,都快看不清字本身了。

她把小点连起来,像画星宿图那样,一直划到第二条后边,把“教导”两个字画上两道下横线。

一旁的张洁正在处理伤病□□的后续治疗跟进问题,打算派几个人去医院盯梢防止出现二次自杀的情况,她一时无人可交流,台下的尤非丽不知想起什么,神情异常兴奋;大史似乎想到了个好点子,刚才就一直举着手,恨不得打断她的发言;小李倒是定定地竖起耳朵听,只不过当她说到“勤奋工作,提上一百二十倍的心,也要有信心”时,她觉得小李的眼神在不停地对她冷笑——“也就听听吧,呵呵”。

唯有姚萌一尊佛似的坐着,也跟佛像似的安静听着,听到最后还带头鼓掌。杨韫玉真感动——年轻人固然有冲劲,老同志也有自己的好啊!

她想起今天上午的情形。

那时候她坐在市妇联的大礼堂里,说是大礼堂其实也不大,也没什么礼仪性的摆设,穹顶吊个大灯,前面有木制发言台,中间描了个崭新的红星,学员们坐在下面,都是和她差不多的年轻姑娘,互相扭着身子说话,一看她进来了,有活跃的出来吹个口哨,瞬间安静了。

姑娘们打量着她,她也打量着这群人。果然都是生面孔,之前从没见过,出岔子怎么办?

她当然相信这批有文化、有思想的新青年,在革命队伍中都是一等一的能干,有的还出身红色家庭,家里父母亲戚也一起扛过日的。可现在北京已经和平建都,有时候一起扛过枪的战友未必能一起磨慢工。

昨晚一夜未眠,她几乎能听见自己脑壳中血液流淌的哗哗声,她吸了口气,打开笔记本,上面是力透纸背差点画烂了的五个大字——润物细无声。她在人堆中找了半天才辨认出张洁,带笑坐在第一排的边上,和其他学员挤在一起,完全混入其中,分不出谁是谁。

身旁一个女生穿着鲜艳的大领子花布衫,拉着她,眼睛滴溜溜转:“姐,给我透个底,我们到底来干什么的?”

张洁愣了一下,差点脱口而出,她咽了口唾沫装傻道:“我哪知道。”

“嗯~”女生挤了挤眼睛,哼出细细的一声,“你肯定知道。杨主任快来你才来的,是我们这里最晚到的一批人。刚她还看你。这些人都慌里慌张的,就你看着最镇定,像领导。”

张洁被女生的直白吓住了,所幸台上杨韫玉终于开腔。

她先是宣读了今早《人民日报》发表的封闭妓院决议全文,和《解放□□》短评,接着陈述了从昨晚六点到今天凌晨五时,历时近十二个小时到火速封闭妓院行动。

最后她说:

“□□也是人,是受过最深重苦难的同胞。我们希望,诸位学员能够帮助这群特殊的女人,重新改造成为我们新中国的普通居民。我知道,这个过程是必定艰难的,是华夏土地上诞生的政权有史以来从未做过的事。对于诸位来讲,也必定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从受人歧视的□□,到并肩作战的姐妹。你们作为组织上给予厚望的新一代□□,即将奔赴我们新成立的八所教养院,对他们教导和改造。”

全场鸦雀无声,杨韫玉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如擂鼓,在空旷的房间中乱撞。她微微走神,瞄到第一排张洁身旁的那个女人像灯泡一样巨大忽闪的双眼,突然有些想笑,连忙低下头。

“这是一桩细致的任务,春风化雨,润物无声。我想,从古至今,人们都说男子阳刚,女子至阴至柔,这并无科学的道理,或许只是世道的成就。可无论是天然还是后造,当今女子性情中的细致与坚韧,可深入男子所不能及之处。若说世上有谁能够带着受苦的女人,教她们怎么活,只能是我们自己。”

灯泡换了条灯丝,吱呀呀地亮起来,把礼堂照得像正午十二点似的。这回轮到张洁惊讶了,她从未想象过一个普通人类细长条的丹凤眼能睁到这么大。

杨韫玉握紧拳头,不知不觉给自己说激动了。更激动的是那花领子女生竟猛地站起来,跟听革命演讲一样大叫“好!”接着开始双手猛烈鼓掌!

她一点都不怯,和杨韫玉对上一个眼神,立刻更加雀跃地鼓掌,边鼓还边转着圈地望着其他人。张洁心中一动,也立刻跟着叫好。

这下其他学员也不好继续沉默,犹疑的、害怕的、惊奇的,甚至刚一脸嫌弃拉着熟人想结伴打退堂鼓的都被带动着鼓起掌,越鼓越带劲。几个支持的不住喊着标语,什么“解放妇女”、“禁娼救国”,还有直白如“封了窑子全赶走”的,一时间,礼堂中的年轻姑娘仿佛想起新中国成立时广播中播音员喉头的颤抖。

那时候她们也并未亲临□□,只是听着主席说中国人民站起来了,她们看着身边人有哭有笑,有挥舞自制国旗乱跑的。那时候她们自己也才二十岁,来自公安部门、学校、各个机关,学成归来后一腔热血准备报效祖国。她们看着墙根边,在模糊不清的记忆中那里曾有过冻僵的乞丐和抽大烟的赌徒;郊外的土地上,埋着脏乱的马粪、垃圾,混着弹孔,和凝固了的战士的血;哥哥还在南方激战,奶奶曾吊死在房梁,同学录的一半在战乱中离散,连集体照片都没留下。她们悄悄想,以后就好了吧?

以后就结束了吧?

还没有,远远没有。杨主任说。

只有她们能做。杨主任还说。

是吗?可最需要她们的年代,她们还小。

平安地长到成人,依然在祖国的怀抱。那颗年轻人躁动不安的心啊,混着青春期的尾巴,以及杨主任胸前那颗红星。想迫不及待地证明自己和前辈一样,想迫不及待地证明这一代不一样,想和后辈骄傲地讲述她们没有虚度火热的年华,想越来越好。

“姐妹们。”

一片喝彩声中,杨韫玉的眼眶微微湿润,她说:“姐妹们。”

根本没人理她,声音如同水滴淹没在人海中,她大声说道:“姐妹们!”

“寒冷的冬天即将过去,冰河解冻,草木萌芽,新的一年就要到来。请拉起姐妹们的手,把她们共同带往春天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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