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溪跟郁穆走在村里的小道上。

“我以前经常跟我爸爸回乡下采药。”黎溪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山，“就是那座山，我爸说是一座金山，里面有很多稀有的草药。他不在了后，就没有人去里面采药了。”

看到那里草木丛生，以黎溪的性格，肯定会不顾危险自己爬上去，郁穆说道：“再稀有的也可以人工种植。”

“那怎么能一样，人工种植的草药和野生的草药，他们在药效上有差异，比如说生长环境的改变，导致药效减弱。还有人工种植过程中农药化肥和激素问题，这些都会影响药效。”

郁穆：“钱可以解决这些事情。”

黎溪鼓起脸：“郁穆，你真是一点儿也不可爱。”

看到她脸颊粉红，郁穆垂下眼眸，带着占有的阴鸷一闪而过。

路过一户人家，有个阿姨在用石臼捣艾叶，黎溪小声告诉郁穆：“村上做艾条都是手工制作，有些人会卖给药铺，有些会送到我家里。”

郁穆：“为什么不能全村集体买一个机器回来？省时省力。”

“我爸爸说，市面上的机器和手工制造的不一样。机器刀片快速转动会产生高温，打出来的艾绒艾油流失大，药效就弱。手工制作的艾条，先摘掉艾梗，然后再用石磨磨艾叶，接着筛粉，再用石磨磨第二遍，再筛粉，最后用石臼捣，接着再筛粉，再用石臼捣，然后才卷成艾条。”

黎溪双唇一张一翕，炎热的夏天，她额头冒出了几滴汗，额前的毛发贴在额头上，帽檐时不时擦过他的帽子。

郁穆问：“你家自己种艾叶，再请人收割帮制作艾条？”

黎溪点头：“我二伯跟我二伯母帮管理。”

郁穆：“用机器收割会更快。”

黎溪摇了摇头：“我爸爸说这些活可以请村上的人帮做，这会给他们增加收入。”

听到她每句话都提爸爸，郁穆问：“你想你爸爸？”

黎溪眼神忽然黯淡：“很想。不过我从小就跟着爸爸出诊，知道人会生离死别，我很难过，但是我也不会像别的小朋友一样一直哭。”

郁穆：“你哭了多久？”

“不记得了，哭了一个星期就不哭了。”

—

艾叶地一片生机盎然，黎溪跟郁穆踩在田埂上，爱香沁人心脾，高高的艾草挡住两个人眼前的视线，鸟儿叽叽喳喳地在树上跳来跳去。

还没到小溪边，就听到很多小朋友的笑闹声。

“那是村里的小朋友，一到暑假他们就会来这边网鱼。”

“你经常跟他们一起网鱼？”

“以前我爸在的时候，每年暑假都来，他们网不赢我，经常耍无赖哭。等会你看吧，我肯定是网最多的那个。”

郁穆垂眸：“我们可以直接摘艾叶回家。”

“不行，来这里就是为了网鱼和摘艾叶，你身体不好，就待在岸上看我，我们不能输。”

艾叶地源头是一条宽敞的小河，河上游的水深大概有一米，几个小朋友在游泳。河下游水深到膝盖，一群小朋友左手提桶，右手拿网兜，没有章法地乱网。

黎溪找了块阴凉的地让郁穆坐下。

“你要是有什么事就叫我，等我网鱼上来就给你烤鱼吃。”黎溪边拖鞋边说。

“黎溪？”

突然有人叫她。

黎溪寻声望去，是班里的同学张敬辰。

郁穆也看过去，那个男生长相秀气，□□着上身，下身就穿了条沙滩裤。

黎溪问道：“你怎么也来这里网鱼啊？来多久了？”

张敬辰拿着网兜：“半个小时前到的。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碰到你，丽瑶没有跟你来吗？”

“丽瑶在家。”黎溪指了指旁边的郁穆，“这是我朋友，我带他来的。”

张敬辰很友好：“你好，我叫张敬辰，一起下去网鱼吗？”

郁穆不答却直白地反问：“你们关系很好吗？”

不知道郁穆为什么突然这么问，黎溪说道：“他是我班里的学习委员，是个很好的男生，人缘可好了，我们班里的男生女生都喜欢他。”

郁穆睨了眼张敬辰，张敬辰莫名打了个寒颤，明明都是小朋友，郁穆的眼神怎么像大人一样锋利。

张敬辰哈哈大笑，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黎溪，你太夸张了，我没那么好啦。郁穆，那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下河网鱼？”

“他不去，我下去。郁穆，你坐到阴凉的地方去。”黎溪催促他，免得太热了病又复发。

郁穆却没有动：“网兜很长，我可以站在岸上网。”

黎溪想也没想就拒绝：“那也不行，你不能长时间晒太阳。

张敬辰仔仔细细看了眼郁穆：“黎溪说得对，郁穆你细皮嫩肉，我们皮薄肉厚，就算被水蛭叮了也没什么感觉。”

郁穆视线时不时扫在张敬辰□□的上半身，张敬辰有种像被人凌迟的感觉，看来这个郁穆不喜欢他。

虽然都是男生，但被别的男生看久了，张敬辰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太阳有点大，我看我还是穿衣服起来，不然皮肤晒红了，晚上肯定要脱皮。”

看着已经走出两步远的张敬辰，黎溪说：“我家的晒伤膏很好用，我带来了，一会儿你去我二伯家里找我要啊。”

张敬辰挥了挥手，瞥见郁穆阴郁的双眼直勾勾盯他，还是赶紧去把衣服穿上吧。

张敬辰：“我知道了，我在河里等你。”

张敬辰走了后，黎溪说，“我去网够我们吃的鱼就上来，很快的，你坐在这里玩两盘游戏。”

郁穆指了指前边的小河：“你就在这里网。”

“那里小朋友多，又热闹，而且我答应张敬辰跟他一起网鱼了。”

郁穆直接露出不高兴的表情：“你这是待客的方式？”

黎溪看了看离他们七八米远的小朋友们，郁穆说得对，他人生地不熟，不应该放他一个人在这里。

“那我就在这里网了，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我也能知道。”

黎溪朝不远处的张敬辰说她不过去了，郁穆听到张敬辰很没有眼力见地说一会儿过来跟她一起网鱼。

黎溪踩着石阶下去，河岸边长满了草，石头上有很多粉色的小珍珠，黎溪抓起来举给郁穆看。

“郁穆，这是福寿螺的卵。”

郁穆坐在高大的艾叶下，密密麻麻的粉色卵泡沾满黎溪的手掌，郁穆有密集恐惧症，只觉得有成千上万的东西爬过全身：“你，你赶紧把手洗干净。”

“知道了。”黎溪踩进水里，手在水里晃了两下，小手变得干干净净。

中间好几个小朋友想过来找黎溪玩，被郁穆一记阴冷的眼光吓退，张敬辰在下游网了一会儿，见黎溪还是一个人在前面网鱼，怕她孤单，提着自己的桶就去找黎溪。

还没走近，感受到郁穆阴郁冰冷的眼神，黎溪一个人在那里应该可以网到更多鱼，还是别打扰她了，张敬辰又提着桶回去了。

也许郁穆是个不爱让人靠近他的人，他还是等郁穆不在的时候再找黎溪吧。

黎溪网了很多鱼，上来后又去河对面的田里抓了几只田鸡，太阳西斜准备收工，其他小朋友也从河里上岸了。

张敬辰识趣地在远处喊：“黎溪，要不要一起野炊？”说完还瞥了眼郁穆，见郁穆好像不反感，稍微松了一口气。

黎溪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你们带工具来了？”

张敬辰：“带了。”

黎溪看向郁穆：“你想去吗？”

郁穆：“不去。”

黎溪朝张敬辰大喊：“不去了，我们要回家吃饭。”

她拖着湿淋淋的脚丫子从河那边过来，坐到郁穆旁边，郁穆递过来一瓶水，黎溪咕咚咕咚喝下，水滴顺着她的唇角流下，郁穆说：“喝太急会呛着。”

“你不懂，这样喝才解渴。”

黎溪擦了擦嘴巴，郁穆拿过她手里的空瓶子盖上。

落日余晖，两个人提着桶回家了。

黎溪说：“郁穆，以后你夏天都可以过来找我玩，你来多了，就知道乡下很好玩的，有很多宝藏。”

郁穆问：“什么宝藏？”

黎溪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牛：“你想体验吗？”

郁穆：“不想。”

“我们一起去吧，你肯定会很喜欢的。”黎溪放下手里的东西，也不顾郁穆心里怎么想的，拉着郁穆走过去。

郁穆感觉到黎溪手掌的粘腻和火热，明明让他很不舒服，他却没有推开她。

二伯看他们走过来，笑着问他们抓了多少鱼？

“抓了小半桶，够我们四个人吃两餐。”

“你二伯母在家呢，拿回去给她煮吧，二伯一会儿再回去。”

“二伯，我可以跟郁穆坐坐家里的牛吗？”

二伯看了看郁穆不情不愿的样子，估计是被自己侄女硬拉过来，说道：“牛吃饱了，你们坐吧，别跑太远。”

“知道了二伯。”黎溪拉着郁穆跑到牛旁边，拉住缰绳，“郁穆，你爬上去，我在下面牵。”

黎溪把他当洋娃娃似的哄，让他感到难堪，郁穆沉着脸：“我不坐。”

“对了，你脚刚好，不方便爬。”黎溪自己先跨上去，朝郁穆伸手，“我拉你上来。”

郁穆看了看黎溪让他坐的位置，那是她前面，意味着他要坐在黎溪怀里。

“你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黎溪挠了挠头：“我们都穿着衣服，也不贴着对方啊。”

郁穆问道：“你跟别人这样坐过？”

黎溪不明白这和她跟谁坐过有什么关系，“我就跟你坐啊，平时我都是一个人坐。”

最后郁穆被她拉到牛背上，黎溪在后面控制缰绳，黎溪踢了踢牛肚，牛慢慢走起来。

感受到黎溪温热的气息，郁穆耳朵慢慢发烫。

“郁穆，你觉不觉得今天的云很好看？”

郁穆：“不好看。”

黎溪：“你会弹琴，是不是唱歌也很好听？”

郁穆：“你想让我唱歌？”

黎溪：“嗯，乡间小路。”

郁穆：“不会唱。”

黎溪：“怎么可能不会，音乐课明明教了。你不唱，我唱，你别说我五音不全啊。我现在很开心，就是想唱歌。”

郁穆以为黎溪说她五音不全带着点谦虚，直到黎溪那上气不接下气的音传到他耳朵里，如果他不阻止，说不定黎溪下一秒就会窒息。

郁穆从兜里拿出短笛，黎溪立即往前伸头，郁穆斜看了她一眼，她的侧脸跟他的侧脸近在咫尺，热气直扑他脖颈。

黎溪问：“你怎么会有这个？”

郁穆：“你网鱼的时候我做的。”

黎溪：“那你吹笛，我唱歌？”

郁穆怕她窒息：“你可以听我吹。”

黎溪：“不行，你吹我唱，这样才有乐趣。”

郁穆斜睨她，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就会干什么事。

一定是，不然他怎么会坐在牛背上，做这种蠢事。

他双手握住短笛，优美的笛声荡漾在田间。

黎溪发出自己五音不全的声音：“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蓝天配朵夕阳在胸膛，缤纷的云彩是晚霞的衣裳…任思绪在晚风中飞扬，多少落寞惆怅，都随晚风飘散，遗忘在乡间的小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