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你，你你你竟花完了？那是给顾大娘的！”

周彦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激愤先一步脱口而出，他怒眼圆睁，结结巴巴喊道，似要冲着小满发火，又因几分愕然而火不起来。

“是啊，几乎花完了，专门匀出来二十两，要拿过来给你们嘛。”小满也睁着眼抬头去看周彦。

两人像是要比谁的眼睛更大似的。

常泽川看热闹不嫌事大，耸耸肩膀，摇头叹息：“唉，这下完了，辛辛苦苦白干，全被人截胡！”

他往旁边挪了挪，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小小声嘀咕，“这下不关我的事了，这位小满姑娘抢了你们的钱，你找她去讨要吧！至于我那五十两，呃，二十两，我就不要了，你们分，我走了哈。”

说罢，他就想撒腿跑开。

湖岸边，停靠着的小船人家打起灯烛，暗黄的光晕散开，随水波摇晃，船上一盏，水面也映一盏，一小丛一小丛，像流萤。

常泽川望着那些的光芒，眼神有些涣散，心底乱想道，他们两个精神都不太正常。

一个两米多壮汉，一拳能把人的脑子打爆，气急了就四处找锄头，发作时凶悍异常，堪比猪刚鬣，看起来像犯罪分子。

一个好像才一米五几，没有痛觉，动不动怪笑，能撂倒姓钱的和他小弟，但是抢劫，可能是被衙门通缉的嫌犯，不过身手矫健，高深莫测！

实乃恐怖如斯！

常泽川仿佛看见他们两人眼波流转间燃起电光火石，噼里啪啦。生怕被波及。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就在他将转身的前一秒，小满眼神扫过来。

“你站住！”

常泽川暗恨，不敢再跑，哆哆嗦嗦回来，对上小满的脸，问她，“小满奶奶，还要我做什么？”

她盈盈一笑：“你跑什么呀，我还有事要你帮忙呢。”

说着，又抬眼看周彦，正色道，“这位……高大哥，不用着急，我既然错借了顾大娘的钱，再借回来就是了。”

常泽川神色古怪，好笑道：“借？姑奶奶，你这回打算抢，额，借谁的？”

小满白他一眼：“笨！”她一臂支起，摸着下巴，一副沉思者的模样，“当然是继续从姓钱的那里借了，不过，那些钱也不是姓钱的，要找他背后的人借，叫什么名字来着？”

“曹宽。”周彦道。

“对，曹宽，就是他了。”

小满眸光闪动，神秘一笑。

*

托小满的福，常泽川今晚不用在大街上流浪。

哦不对，也许并不用流浪。毕竟衣兜里还有他伯父给的那些钱，五两银子，也是不少了，但，他现在还没赚钱呢，总不能倒贴打工吧？

于是在小满问他身上有没有钱时，常泽川抱紧了那只装着行囊的包袱，果断摇头。

小满找了一间不大不小的客栈，距离曹宽的府邸只有几步路的距离。让常泽川这边等着，不知从哪去换了身行头。

她盘起发辫，罩着合身的布衣——一件有些脏的，散发着古怪味道的灰色外袍。在夜色之下，迈着八字步，微微驼背，跌跌撞撞走来，活像个愣头愣脑的村户小子。

到客栈，她丢去一个碎银，压低嗓子喝一声：“老板，要一间上好的包房！”

都没问过常泽川，就自作主张了，小满面上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神情也如一个呆小子一般，半眯着眼，好像没有睡醒。

常泽川看她像变了个人，全程无视自己，心中不安，站在一边，浑身不自在，便去捏住她袖子，小声问：“你开一间，那我住哪里啊？”

“自然是一起咯！你睡地上。你又不出钱，也不是什么大少爷，我们挤一挤，难道还委屈你了？”

常泽川没说什么，晾她也不会对穷酸的自己出手。

开了房间后，小满叫一桌酒到房里去吃。饭毕，常泽川问小二讨浴桶和浴汤来，又要洗澡，又要洗衣服。

小满笑他：“你忙什么，今晚就要行动，你回来再洗也不迟。”

常泽川看她脱下外衫，在屏风里打水随意擦了擦，就躺倒在床，心中暗暗唾弃：啧啧，不讲卫生的小贼。又看到那个外衫在灯光下灰中发紫，批评道：“从哪里借的衣服，也太不讲究了。”

小满懒洋洋靠在榻上，看见常泽川在房中央正满头大汗搓着衣板，水花四溅，手忙脚乱的，弄得地板上一摊的水。

她哈哈一笑：“合身的不好找，借的是山岗那边的。”

常泽川一愣，“山岗？”而后想到了什么，喉中直犯恶心，整个头扑倒湿衣服上，干呕几声，慌乱道，“你，死人的东西你也抢！”

小满大笑，没有说话，然后不做声了，很快传来均匀的呼吸。

常泽川不敢发出声音，没有继续洗衣服，他蹑手蹑脚的，把木盆里的东西拧干，挂在桌子上。

夜已深了，喧闹的街上安静下来，出去倒水的时候，他看到大堂换上一个没见过的店小二站柜台，正撑着脸打瞌睡。

他惦着脚尖顺着黑影回房，大门吱嘎关上，风卷过不太牢固的窗户，不时发出噗噗声。房内的烛灯摇晃，床上的人翻了个身，睡得四仰八叉。

常泽川看到那件衣服，头皮发麻，觉得毛骨悚然。

不如趁机跑了吧。

这个女人来路不明，整天干一些渗人的事情。她的功夫不赖，自己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男子，根本帮不上忙。就算去了，她能全身而退，自己呢？

实在太冒险了。他今天只是胡说八道想骗点钱，已经够担惊受怕了，再和她去夜闯曹府，抢钱？劫持？还是偷什么金银珠宝？稍有不慎可能就进官府，小命不保。

常泽川心中懊悔不已，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上了她这条贼船？

他回想起和周彦分别时的场景——

“姑娘，你有这份心是很好的，我明白你的是劫持钱非，并不是故意抢我们的钱。也不知你用了什么手段，能在路上打劫钱非，确实有几分本事。可是曹府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