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组来的时候遇到了暴雨,原定的在次日上午的会议,也因此推迟到了晚上。
姜涞在房间里拖延了很久,才赶往开会的地方。
下过雨的石板路上反着夜光,明晃晃的,像是在质问她的心情,幸好有影子落在上面,遮住了一些。
那日在面馆吃到一半,元今羽接了通电话,她借口出去买水,就没再回去。
真正到了久别重逢的这天,她才知道原来每个人的感受经历千差万别,她并没有感受到很多小说中所述的那种特殊的心情。
反而还能非常平静地在一起喝了茶,又吃了面。
所有的这些,都太过平淡如昨。
谁都没有挑起类似‘最近怎么样’这种话题,好像中间这几年,她们也经常在一起体会人生几万天里最平凡的日常。
元今羽没怎么变,好像瘦了一些,又似乎柔和了一点。
她吃饭时还是不喜欢说话,所以几个小时里,姜涞也没问出有关电影的事。
如果说唯一的变化,可能就是以前的姜涞很少会躲开女人的眼神,可现在见了两面,她遇到机会就只想着逃。
可是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时间留给她更多必须的清醒,这里不是别墅,她必须要坐在会议室里,还得被迫直视对面的元今羽。
“不行,这样太冒险了,现在是雨季,来回的路程容易出问题。”
全会议室的人都因姜涞这句突如其来的叫停滞住了,口若悬河的那几位正欲追问细节,却又被元今羽打断。
“为什么不行?这部电影本身就是冒险的,有什么问题我会负责。”
“怎么负责?那不是损失几台钢琴那么简单!”
先前林总和她说到这事的时候,没有给她看剧本,可能也是怕被她拒绝,所以几个取景地也并未说全。
如果她事先知道,元今羽要去山上的草原拍弹琴的戏,她可能今天都不会坐在这儿。
那不是一般的山,不但海拔要比古城高出几千米,自然条件也很不好。
那个地方离周围最近的居民区还得开车近一个小时,可以说除了草原和牛羊,几乎一无所有,连基本的衣食住行都成问题。
最艰险的倒不是在上面搭帐篷,而是上山的那条路十分险峻,这个季节雨水频繁,运气不好的话,很容易会遇到泥石流。
导演从业多年,哪会看不出来这两人剑拔弩张的对峙。
她也想像大家一样沉默,但这满屋子人,现在也只有她还能打个圆场。
“大家都先别着急,我们之前也派了勘景师去看过,这里确实是一个很利于成片的地方。不过姜导说的也有道理,这样吧,我看下周一周都没有雨,不如咱们在周中一起上山去看看,如果确实很危险,我们再另选地方。”
话都说到了这一步,姜涞就算再生气,也知道她本就不是剧组内部人员,有些事只能点到即可。
一回到民宿,姚樱的电话就追来了。
“怎么样怎么样?你俩这几天有什么新动向?”
从知道她俩有机会能再续前缘开始,姚樱就一连几天都没睡好觉,白天摸鱼,晚上熬夜,搜集了一大堆有关破镜重圆的知识点合集。
好不容易多忍了两天,估计她俩交集也该多起来了,才敢打来电话。
“没有,我早说过了,她就不是正常人!”
走了一路,姜涞还是没有消气,她不是单纯只为元今羽的态度,而是看到剧组那些不敢出声的人,就忍不住会想起女人当年的傲慢。
看来这七年,还是什么都没变。
姚樱那边差一步就要把压缩包拖到聊天框了,听她情绪这么激动,连忙拽回了鼠标。
“她确实不正常,但你以前不是和我说,你也不正常吗?”
姜涞停住了,被撕成碎片的往事,又一点一点从她深处往出钻。
她当年和姚樱说这句话的起因,好像也是因为一场雨。
被她本人遗忘的十八岁生日没过多久,长攀迎来了一次重要的活动。
元今羽和她哥的生日到了。
这是每年除了姜赋和元希结婚纪念日以外,最重要的一天。
往年的这一天,公司顶层和别墅会接连举办两场派对,有时还会特邀几家媒体。
到了今年,过生日的人少了一个,自然也就没有以往那么隆重。
甚至这顿需要所有人做戏的饭,还从北城改到了远郊的一个私人度假区。
正巧是个周末,姜涞也被一同叫去参加。
为了提前熟悉流程,所有人特意提早了一晚前去。
房间位于度假山庄山顶,老板大概是为了突出他的别出心裁,特意搞了一条缆车线,并只提供给住在山顶最尊贵的客人们享用。
这本也算是合情合理,毕竟可以不被他人打扰,还能享受所谓的成功人士巅峰住宅。
但,问题就出在除了这趟缆车,他只留了一条可以上山的路。
那晚也不知道是冲撞了什么神灵,很多辆车都坏在了那条路上。
于是当晚一行人被迫全部乘坐缆车上山,包括提着礼服的助理和抱着红酒的阿姨。
姜涞也不知怎么回事,稀里糊涂的就和元今羽坐了同一辆,一起被绑好了安全带。
从上次见证了元今羽对面食的狂热后,两人还没再见过几次,姜涞尽量往侧边的山谷看去,祈祷速度再快一点。
但到了一半,她真想马上建议老板去找人算一算运势——缆车摇晃了几下,停在了半中间。
天气早已转凉,这晚的北风有了雨滴的撑腰,在山谷之间更加嚣张,把缆车吹得来回摆动。
“害怕吗?”
元今羽靠在椅背上,带了些难以道明的笑意和释然。
“你怕吗?”
前后的两辆缆车上都时不时响起惊呼和哭声,只有她们这里完全不同。
“你说,这么高的距离,如果它掉下去了,是不是我们也不会有什么痛苦。”
女人没有理会她的反问,往前倾了一点,俯在她耳旁,如同在说什么情话。
姜涞侧过身,紧盯着她狡黠的眸子。
默默地想,以前的元今羽,也会在生日前一天和别人讨论这种问题吗。
大概是不会的。
毕竟和她一样疯的人,可能也只有自己了。
她把双手落在了身前的安全压杠上。
“要试试吗?”
姜涞没有笑,可她的语气里却好像带了些暧昧。
雨不知何时转小了一些,打在脸庞上依然很凉,姜涞把自己这些疯狂的想法都归咎给了别墅。
自己一定是在那里被元今羽影响出问题的。
可为什么,她还是不想走,反而很想再看看女人的下一步选择。
“好啊。”
风雨之间,她看到元今羽勾着嘴角从手包里拿出了一把折叠刀,落在了安全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