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记得它只是一条蓝色的鱼，可再睁开眼时，它发现它成了她……

【一】它死了嘛？

悠然坐在长长的观景桥尽头，仰头出神的望着那水天交界处，脚伸进冰凉的海水里，轻轻的滑动着水，一只蓝色巴掌大的小鱼在她的脚边欢快的游动着。

小鱼很喜欢悠然，当她从那个钓者手里救下它时，她就是从这儿把它放回了海里，还温柔的对它说：“以后可不要贪吃了哦。”

悠然经常会来到这里坐上许久，静静地发着呆，再后来，小鱼也会在这里，他们就像认识了许久的好友，一人一鱼，两个不同的世界但并不妨碍这之间的联系。

悠然可能觉得头有点累了，低下头看着正游的欢快的小鱼，喃喃道：“真好，你总是那么开心。”

“叮咚”一滴水珠落在了海水里，吓了小鱼一跳，但它很快的又游回来，正好穿过那滴水珠，那味道比海水咸，它诧异的抬头望向水面上的悠然，而悠然也在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它。

“噗通”一声，悠然直接跳下了海里，小鱼在她的身边游来游去，悠然任由自己往下沉，在水里望向那蓝蓝的天，一切都很美好，但是她内心里的痛苦，让她再也无法去找寻那样的美好了，这样也好……

小鱼焦急的在她旁边游动，想要拖起她，但它的力量是那样的渺小，只能任由她往下沉，望着她紧闭的双眼，小鱼觉得很难受，即使在自己生活的水里，可依然有种要窒息的感觉。

它用嘴吻上她的额头，一阵电流传过它的脑袋，悠然的那些喜怒哀乐都到了它的脑海里，小鱼觉得头痛欲裂，它小小的脑袋怎么能一下接受那么多的信息呢，而它根本就来不及也无法思考，悠然的记忆为何会跑向它的脑袋里，它觉得自己就要死了，和它最喜欢的悠然死在一起。

就在这时，一只有力的手拉着它出了海水里，当离开自己赖以生存的海里，小鱼就再也没了意识，这下，它是真的死了吧。

【二】它成了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鱼睁开了双眼，可是，眼前的一切让它要窒息了，它居然没有在水里，呼吸变得急促。坐在旁边的一个人一步跃到她面前。

“你是哪儿不舒服嘛？”

小鱼望着眼前的人，这人长的可真好看呀，以至于它连呼吸都忘记了。

医生走了进来，例行的检查了一番，对那个男生说：“身体没什么大碍了，再休息休息就可以出院了。”

小鱼直到这时，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它变成了人？记忆的最后一段是，它围着溺水的悠然转，在她彻底没有意识的时候，鬼使神差的用嘴去触了触悠然的额头，然后一大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冲击了它，接着它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叫子煜，你叫什么？对了，你家住哪儿？到时候我送你回去吧。”

小鱼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他，然后摇了摇头，它很想回答他，但它是条鱼，该怎么用人话回答他呢，而且，它的家在大海深处，它现在的样子又怎么回得去呢。想到这里，小鱼失落的低下了头。

子煜看它这样子，心里慕名有些慌，连忙说道：“没关系，你也别急，想不起来就慢慢想，这段时间，你可以去我奶奶家住。”

医生告诉子煜，可能是溺水时引起的大脑缺氧从而失忆，不过，她身体各方面都恢复的很好，估计，失忆也只是暂时的，慢慢就会好了。

只有小鱼知道，它不是失忆，它是变成了人，但它无法表达，就算表达出来，又有几人会信呢。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和水中的那张脸重合在了一起，它这是成了悠然嘛？

“叩叩”卫生间的门响起敲门声，她呆在里面太久了，子煜只好敲门叫她。

“好了嘛？我们要出发了哦。”

小鱼终于回过神来，走了出来。

大概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就来到一个海边小村，小鱼表示很喜欢这里，这里离海很近，闻着那咸湿的空气，还有海浪声，小鱼终于觉得又活了过来。

奶奶家是个小院落，打扫的很干净，也栽种着鲜艳的花，当时，小鱼觉得怎么会有这么舒服的地方。奶奶看小鱼的眼里纯粹的像个孩子，又不会掩饰自己的开心，所以暂时给它取名叫小鱼。

小鱼一听，惊喜的就要冒泡泡了，她表示她太喜欢子煜的奶奶了，而子煜只是站在一旁安静的笑着。

小鱼最喜欢在海边看日落日出，子煜都陪在她的身边，有一次，小鱼一个纵身就跃进了海里，吓的子煜也跟着跳了进去，而小鱼就像是鱼一样在水里自在的游着，最后，还是小鱼把累的快虚脱的子煜拖上了岸。

两人就这么躺在沙滩上，子煜转过头，就看到了小鱼那美好的侧颜。

“小鱼，你游泳游的可真好，比我这个从小在海边长大的人都要厉害。”那时溺水的她，是不想活在这个世上了嘛？那样子的话，那她就不要再想起过去了吧，开心的在这个小渔村生活下去就好了。

小鱼在听到子煜的这句话后，心情一下子就变得低落了，如果那时，自己像现在这样，是不是就能救起悠然了？

子煜敏感的觉察到了小鱼的失落，他紧张的望向她，但也就是瞬间的时间，小鱼又开心得蹦蹦跳跳的往家跑去，子煜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可能是自己多想了吧。

恣意开心的日子，总会让人忘了时间的流逝，永远都只有昨天和今天，明天似乎都不会到来了，但落日的余晖，初升的旭日都会把人带到时间的尽头。

【三】苦果

这天，子煜不在，奶奶说她要出去兜售一些海产品，让小鱼陪她一起去，小鱼欣喜的跟着奶奶出门了。

坐了两个小时的车，终于到了城里，奶奶并没有去兜售她说的海产品，而是带她走了许久的路，然后终于在一栋大楼前停下，奶奶说，他们就在这里歇歇脚，这一歇就歇了很久，直到一个男子站在了小鱼的面前。

“悠然”

小鱼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就像隔了时空和距离。

“文远”

一个名字自然而然的从小鱼的嘴里蹦出，就像这个人刻在了自己的生命里一样。

文远上前一把拥住身体僵硬的小鱼，哽咽道：“悠然，你去哪儿了？我找了你许久。”

小鱼没有说一句话，她想起，他是悠然很爱的那个男子，她此生的愿望就是嫁给这名叫文远的男子。

小鱼跟着文远回到悠然本该呆着的地方，虽然，她很舍不得奶奶，开满鲜花的小院，走两步就能到达的海边，还有曾把她捞上岸的子煜。但是，她得离开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既定的人生轨迹，哪怕偶尔脱航，时间一到，就会回归。

奶奶自己回家了，当子煜看到没在她身边的小鱼，就要急切的寻找小鱼，奶奶叫住了他，并告诉他，小鱼回到了她该回的地方。

子煜垂下了手，呆站在原地，奶奶站在子煜的旁边叹息一声，“小鱼是个好女孩，她的天性就适合这里，但她还是走了，她虽然每天看上去都很快乐，可我看的出来，她心里一定藏着难过的心事，这样的孩子不该被欺骗，有时候啊，一个人的谎言也许在不知不觉间伤害的不只别人还有自己。”

子煜惊讶的转过头望向奶奶，奶奶只是摇了摇头叹息声就转身进屋了。

心里的难过漫延至全身，她会知道嘛？不，那么隐秘，她怎么会知道呢？最终，子煜什么也没做，回到自己的房间，把全身都埋进被窝里。

脑里都是过往的点滴，那天，他就坐着她后面的不远处，看见她跳进了海里，当时，他犹豫了许久，想着她就这么死掉，自己是不是就不用勉强自己去做不愿意干的事情，看着水面慢慢的没了动静，最终，他还是过不了自己良心的那道坎，于是，跳了下去。

当悠然被救醒的那瞬间，他长长的舒了口气，庆幸她活了过来，她活了，他心里就没了内疚，正因为她失忆了，想着，把她带走离开，等到时间一过，所有的事情尘埃落定，自己也就什么都不会损失了，还能让自己最爱的人留在这世上。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他的心也跟着她走了。但他却没有勇气追上去。

奶奶告诉他，人终有一天，会化为尘土，一切自有定数，不要刻意的去留住，当那一天来时，也要洒脱的松手，要相信，终有一日，所有想念的人都会重新团聚。这一路上，一定不要去做不好的事情，不然，那些事情会成为他内心的枷锁，困住他，永世不得解脱。

是啊，报应来的如此之快，他尝到了自己酿下的苦果。

【四】尘埃落定的果

悠然除了在第一天见面时，叫了一声‘文远’的名字，就再没说一句话。他也从那个老人家的口里了解到，悠然可能是失忆了，为什么是可能，只因，她第一次见他，就能清晰的叫出他的名字。

文远去咨询了很多知名的医生，只说她可能是一种应激反应，碰到那些刻在骨子里的人和事时，就会产生条件反射。而要恢复记忆，还需要慢慢的恢复，多和曾经的熟人熟事呆一起，一切就都会好了。

文远感到开心，哪怕自己曾经做了错事，但在她的心里，他永远是重要的那一个。文远每天都抽尽可能多的时间来陪悠然，他不想再失去她，天知道，她失踪的那段时间，他犹如一个疯子一样，满世界的找她，老天还是厚待他的，让他找到了她，即使失忆了也没关系，他们可以重新来过，或许，失忆也是一件好事吧，以悠然的性子，在发生了那件事后，即使她还爱他，也不会再和他在一起了，或许这是上天对他的厚待。

于是，在找到悠然的四天后，文远就快速的向她求婚。

戒指上那颗晶莹剔透的钻石泛着温和的光芒，小鱼又想起了悠然落在水里的那滴泪水。没有幸福，只有苦涩。

小鱼盯着那颗钻戒良久，终于点了点头，她知道，这个婚礼是悠然曾经梦寐以求的。看见她答应了，文远狂喜的抱住了他的悠然，他就知道，他的悠然一直是爱着他的。

结婚日期定的很仓促，就是六天以后。

文远每天都在忙上忙下的筹备着他们的婚礼，小鱼一个人呆在家里，她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发呆，于是，在发呆的时候，她就会想念子煜，奶奶以及他们的那个小院，还有那让它觉得自由自在的大海。

离婚礼还有三天，如往常，小鱼一个人呆在家里发着呆。这时，她听到了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她以为是文远回来了，可没想到进来的是一个长相极为妩媚的女人。

女人居高临下的望着小鱼，她的眼里充满了嫉恨。小鱼睁着大眼，无辜的望着她，这使得这个女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从包里掏出一沓照片丢在小鱼身上。那一张张照片四散开来，小鱼低下头来看到的正是她和子煜一起开心走进走出的照片，可也并没有什么亲昵的举动，也不知面前这女人在激动什么，如果要生气不该是文远生气嘛？

“你失踪的这段时间已经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了，为何还要回来？你以为你让文远偷偷的准备婚礼就能让人不知道了嘛，你说让文远看到了这些照片，他还愿意娶你嘛？”

小鱼一脸平静的望着她，女人更生气了，上前死死的掐住小鱼。她愤恨，眼前的她什么都不用做，文远就能义无反顾的为了她做许多的事，即使，她跟文远有了肌肤之亲，并算计她看到一切，可她怎么就没离开，她爱文远，早已是深入骨髓，有多爱就有多恨，她知道子煜急需一大笔钱去治疗他奶奶的肝癌。于是，她找到了他，承诺给他出这笔治疗费，不管是生还是死，只要能让悠然彻底的离开文远就好。

小鱼张大着嘴，想要让氧气灌进自己的肺部，但一切都是徒劳，她想她快要死去了吧。但，上天不允许小鱼再次死去，就在她要彻底失去意识的时候，文远急匆匆的回来了，他怕再一次的失去悠然，在她回来后，就在房间里安了摄像头，给她的手机也安了定位。

文远一把推开女子，过去拥住小鱼。

“悠然，你还好嘛？”

一大股氧气冲进肺部，小鱼又重新活了过来，但泪眼蒙蒙的双眼定定的望着文远，文远的心都要纠了起来，他有种差点又要失去悠然的感觉。

跌坐在地的女子歇斯底里的喊道：“你到底喜欢她什么啊，你看看她，在离开你的这段日子里，她就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了，你为什么还要跟她在一起，我哪点儿不如她了？”

这时，文远也看到了那四散落下的照片，他的眼神黯淡了下，但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小鱼的手更紧了。这都是他的错，怎么能怪他的悠然呢，只要现在还有以后他的悠然都在他的身边就好。

女子看着文远的样子，嫉妒的都要发狂了，如果没有悠然，文远就是她的啊，她看见茶几上的水果刀，想也没想就拽进自己手里，她要杀了悠然。

就在那一刹那，文远看到了危险，把小鱼推到在了地上，那把水果刀就这么直直的刺进了文远的肚子里，鲜红的血染红了女子的手。女子呆呆的望着双手，她怎么也不相信，她怎么就刺伤了自己最爱的文远呢。

缓缓溢出的鲜红颜色一点一点的溢进了小鱼的心里，激起了悠然那些过往的回忆，曾经，有多爱就会有多难过，那时的悠然不愿意去原谅，于是，惩罚了自己，但或许，她不知道，活着的人也会永远活在悔恨痛苦中。

文远被紧急送去了医院，女子则被警察带走了。

一切已尘埃落定，每个人都得到了自己种下的果。世上所有放不下的事，都是自己都自己的残忍。

【五】似曾相识

小鱼坐在病房外的长廊处，文远还没有从手术室里出来。

在等着的时间，她看见一个熟悉的人。

子煜在她旁边坐下，把小鱼的头靠向他的肩膀。他闷闷的在医院楼下呆着透气的时候，看见了小鱼，还有那个满身血迹躺着的人。

小鱼在靠着子煜身上时，就感受到了他的悲伤，她很想安慰她，可是她说不出话。

许久，子煜才闷闷的说了句：“奶奶没了……都怪我没用，如果我有能力，也许，奶奶还能多活些日子。”

小鱼很想告诉他，不要悲伤，世界万物都有终结的那天，然后，以另一种方式重生，回到自己在乎的人身边。小鱼想，如果她真的是一个人的话，那她一定会好好喜欢子煜，慢慢的陪在他的身边，等时光一点点的老去，可她是一条鱼啊，她终究是要回到海里去的。

“子煜，我喜欢你。”

沙哑的声音从小鱼的嗓子里冒出来，子煜惊讶的看向小鱼，他以为刚刚是不是自己出现幻听了。也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开了，小鱼跟了上去。

而子煜从未想过，这竟是他最后见到小鱼，在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时刻在想，当时，如果他能一直跟在她的身边，是不是就能牢牢的拉住她的手呢？而她，也就不会从自己的身边离开了。

小鱼随着文远回到病房，文远还没有醒过来，她就呆呆的望着文远苍白的脸，一滴泪自然而然的从她的眼角落下，滴在了文远的手背上，小鱼知道，这是悠然的眼泪，在文远替她挨了那一刀后，悠然就已经原谅了他，她在那深幽的海水下，终于安然的闭上了眼，她会永远安静的在那海底沉睡下去。

小鱼走了，它要回到那自由的海里去。

在回海里之前，小鱼回去看了看那个开满鲜花的小院，可这里没有了奶奶慈祥的笑脸，而她以后也再看不到那个对着她时总是充满歉意的子煜，所有时间的轨迹又回到它从不曾来到这人世间时一样。

小鱼缓缓的走向海里，它又变成了一尾蓝色的鱼，它游到悠然的身边，从今往后，它就陪在她的身边，它在悠然的身上找了个舒适的地方躺下。

不知为何，小鱼觉得自己的呼吸愈来愈困难，明明是从出生开始就生活的地方，怎么就呼吸不到自己所需的氧气了呢？

小鱼头脑里的意识愈来愈模糊，就在彻底睡去时，它似乎听到了悠然在它耳边轻轻的说道：“小鱼，谢谢你。”

……

子煜坐在悠然曾常坐的那个地方，他看见一尾蓝色的鱼就在他周围欢快的游着，他想起了小鱼在海里欢快戏水时的样子。

“小鱼，你在哪里呢？你要是也看到这么漂亮的小鱼，一定很开心吧，小鱼，小鱼……”子煜低低念叨着，然后轻笑出声，心里想着，小鱼是化成了一条鱼，游进了深海里，所以，他才找不到她了嘛？

子煜踏着落日往家的方向走去，海里的那尾蓝鱼，浮在水面，望着远去男子落寞的背影，不知为何，它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