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月黑风高夜。

白府占地面积大，稍微有些身份的丫鬟都有单独的房间，祝冉也不例外。

丑时二刻，所有人都已经歇下，她的房门却被敲响。

她心道总算是来了，打开门一看，披了一件深色斗篷的柳音正提着灯笼站在门口。

“少夫人。”

祝冉朝她点点头，让开位置等她进来。

院子里漆黑一片，只有远处回廊下的灯在尽职尽责地照亮一小片地方，整个院子寂静得连虫鸣声都听不见。

见无人注意到此处，她飞快关上门，转而替柳音倒了一杯茶。

柳音摘下头上的兜帽，长舒一口出：“说吧，深夜叫我来此到底想说什么，竟然连书砚都瞒着。”

祝冉微微一笑：“少夫人聪慧，怎么会看不出书砚有问题？”

柳音拿起茶杯的手一顿，抬眸看向她：“那白日里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虽然柳音的确需要人相信自己，但此人不是自己从柳家带来的贴身丫鬟书砚而是白府的祝冉，她心中反而有些别扭。

毕竟她和白母的关系如此僵硬，白正鸿又已经去世，她在白府活得像是一个外人。

祝冉作为白府的丫鬟，身份上有些不尴不尬。

祝冉见她神色犹疑，索性开门见山：“少夫人不必对我心生警惕，我虽是白府之人，但却是为了少夫人你而来。”

“几年前我就知道你身上会发生的一切，可是用尽办法还是无法阻止，如今总算能将真相和盘托出，好叫少夫人知道，白府乃是龙潭虎穴，非常人所能对付。”

她这话说得十分重，叫柳音一颗心提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祝冉看着她，神色认真：“白正鸿的死乃是命中注定，包括锦少爷，也不过是白正源手里的一枚棋子，而苛待你的老夫人，如今早就沦为了他人的提线木偶。”

她将自己在栖迟院看到的种种和景兰院密室之中的一切说给柳音听，包括自己所看到的、真实的白锦，还有已经被操控的书砚。

一桩桩一件件骇人听闻，将平和的一切揭开，把真实暴露在阳光下。

果然，这一次没有回档。

柳音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世界上怎会有如此荒诞之事！”

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神仙妖怪之流，每十年就会有修真界的人来下界找寻符合条件的苗子带回去，她幼时也曾测试过灵根，可惜毫无仙缘。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人间不适合修炼，修真界除了选弟子也不会出现在人间，神仙妖怪之流更像是话本里的存在，如今祝冉却告诉她，白正源会邪术，将整个白府操控在手中……这怎么可能？

她扶着额头，有些难以接受：“不，不可能，白正源不是一个纨绔子弟吗？白家不过是商贾之家，怎么会有机会接触到这种东西！”

嘴上说着不可能，可她心里已经信了大半。

她抱着白锦的时候是真的觉得自己怀里的是一具尸体，而不是活着的人。

她的阿锦，纵是死了也被人糟践！

祝冉见柳音脸色变了又变，知晓她是信了自己的话，心中不由叹了口气。

谁能料到明明再普通不过的一个白府，暗中竟然如此凶险。

就像是一块精美昂贵的布匹，面上瞧着流光溢彩，掀开面上那层皮，底下已经爬满了蛆虫。

书砚已经是白正源的人，若是白日里她表现出不对，恐怕立马就会被报告到白正源那边，只会打草惊蛇。

祝冉本以为柳音注意不到自己话里的意思，没想到仅仅是一个照面的功夫她就知道自己约她今晚丑时二刻见面。

不过转眼一想，柳音注意不到才会奇怪，此人可是将整个白府付之一炬的人，白正源也被烧死在那场大火之中，她凭一己之力报了仇，当真了不得。

祝冉定了定神，道：“因为白正鸿的丧事，白正源这段时间一直都在白府之中，想要进密室就得趁他不在。咱们先按兵不动，等他出去，找个借口打发了书砚，你我再探密室，定能知晓他这么做的原因。”

柳音闻言点点头：“好，就依你所言。”

想了想，她又问：“既然你能进密室，为何不知道白正源的目的？”

祝冉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干咳一声：“时机未到。”

她总不能说因为奇奇怪怪的限定，她看不到第二页的内容吧？

况且她，不识字。

是的没错，她很多字都不认识。

祝冉在这里像是一个文盲，那些字不仅仅繁体草书，还有些未完全演化，她只能囫囵认几个字，说来实在是丢人。

不过这也提醒了她，要将学习提上日程。

等出了幻境她就去学堂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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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机很快就来了，在白正鸿入土为安之后不久白正源就恢复了以往的模样，日日外出不着家。

白母倒是整日待在栖迟院，除了隔三差五来看看“孙儿”，并无异常。

柳音的身子越来越差，但她却没有露出丝毫破绽，只当她的孩子还活着，天天抱着襁褓。

就在所有人都对她放下心来，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拉着祝冉打开的密室的大门。

这次格外顺利，大概是顺应了故事走向，此次并没有出现意外，柳音拿到了写着各种邪术的书籍，将上面的法术一一记下来。

在翻到藏在最深处的那本书时，她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七情皆苦，以为药引，使其心如死灰，淬炼魂魄，以祭祀魔神……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女最佳，供养生魂，取至亲之血肉，反哺己身，偷天换日，掠夺其气运，聚天地之精，夺舍寿元，以达长生……”

这是一本“长生”之法。

但是要用至亲之人的血肉来助自己长生，还需要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的女子，哪怕祝冉和柳音没有接触过修真界的东西，也知道如此阴邪的法子并非正统。

白正源所求原来是这个。

就为了他一个人的长生，害了所有人！

柳音强忍着愤怒往下读，这才清楚了所有流程。

听她将内容读出来的祝冉再次打开那些箱子，书中所写的需要的各种法器、材料，几乎都在箱子里，准备得十分齐全。

其中不乏一些珍贵的东西，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收集到，想起柳音和白正鸿大婚之日白正源动的手脚，他恐怕早就在算计白家人了。

柳音过门，也在他的计划之中！

此时看完所有内容的柳音已经喃喃出声：“……父母离别之痛，吾儿落水之恨，夫君过世之伤……好好好！白正源，你竟设计我至此！”

柳音并非傻子，只一瞬间她就想明白了前因后果，所有人在白正源手里都只是他通往“长生”的棋子罢了。

她双目赤红，几乎是咬牙切齿吐出一句话：“我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眼看她的表情癫狂几近疯魔，祝冉连忙劝道：“少夫人，此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我们并不知晓白正源道理从这些书上学到了多少东西，若是打草惊蛇，只凭你我二人恐怕斗不过他。”

在那次回荡，她能杀了白正源也是因为出其不意，倘若对方早有准备，自己恐怕早就死在他手里。

那时的白正源并没有用出那些诡谲的手段，仅凭肉搏祝冉尚且有几分把握，若是对方动用邪术……那祝冉只能躺下等死了。

柳音并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相反，她十分冷静。

看着手中书上最后一页的内容，她缓缓道：“不急，我有的是办法叫他功亏一篑。”

这个法子最关键的一点就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女人必须全程保持清醒，不能被那些痛苦折磨得精神失常，这种痛苦同样是养分，滋养着血肉。

只要柳音“疯了”，无法再为白正源的计划提供助理，那他就不得不新物色人选。

而这个时辰出生的女人又哪里那么好找呢？

祝冉不禁想起了那位侍郎府的小姐，之前她曾听柳音说过此人和柳音同时出声，但她出现的时候已经是一具尸体。

这其中肯定也有白正源的手笔。

但人家侍郎府的小姐身份高贵，可不是能被那么轻易被拿捏的。

俗话说的好，要用魔法打败魔法，柳音凭借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将书架上所有同邪术有关的书都背了一遍，只等出了密室之后默写出来研究。

而在这期间，祝冉则负责将密室恢复原样。

看着柳音不停背诵那些奇奇怪怪的术法，她这才明白当初柳音所说赠给她的机缘是什么。

这些邪术，将是她迈进修真界的第一步。

祝冉并不会用这些邪术主动害人，但是有能了解修真界的东西，她为什么不学学看？

还有一点令她十分在意，究竟是谁给了白正源这些书？

不过这一点恐怕无从查证了。

二人的动作很快，不到天亮便重新回到了扶风院。

真正的书砚已经死了，披着她皮的怪物被祝冉和柳音烧了个干干净净，第二天天一亮，柳音便扯乱了自己的头发，一脸疯癫冲到花园的池塘边。

祝冉则假作焦急状，吩咐沿路的下人拦住她。

柳音披散着头发，怀中还抱着襁褓，一举一动却和一个疯子没什么区别。

她冲着池塘又哭又笑：“孩子，我的阿锦，你在哪儿，娘来找你了！”

不明真相的下人连忙拉住她：“少夫人，小少爷不就在您怀里吗？您这是怎么了？”

谁料柳音一把揪住他：“我的孩子死了，求求你救救他！他死了！”

说着，她又大笑起来，疯狂摇头：“不！他没有死！他还好好的！”

眼看池塘前一片混乱，祝冉不得不佩服柳音的演技。

这么闹腾了半晌，该来的人总算来了。

眼看白正源阴沉着脸朝这边走来，柳音眼睛一亮，冲上去就死死咬住他的手。

白正源下意识一挥手，柳音连带着她怀中的襁褓霎时被甩进了池塘中。

他的力气变大了。

祝冉心中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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