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荒地上杂草已经枯黄，三妖躺在地上休息。
阳光普照，秋风瑟瑟。
这样的天气天鉴很喜欢，他变回老虎形态，抖了抖身上的毛，重新趴到地上。
袁维君摸了摸他的头，又去握他大大的前爪，老虎也猫一样可爱，她好喜欢。
芫花见状，也恢复了原型，扎根进土里，吸收些养分。
袁维君就在他们中间，她问：“天鉴，你知不知道洪水是什么妖怪引起的？”
她上手把正要转过去的虎头掰向自己，看着他的眼睛，“你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
他在说谎。
“你在江宁待的久，这一片还有其他什么法力高强的妖怪吗？”
“小妖精认识几个，能够引发大洪水的妖怪不知道。”
没说谎，但有保留。
他看袁维君失望，又补充道：“凌水过江宁，想必是凌水里的妖怪做的。”
“凌水的河神呢？你认识吗？”
“不认识。”
说谎。
一通问话，袁维君已经知晓了许多事情，心中有了大概把握，她起身说：“芫花，我们先回城看看薛致琳吧。”
“我好累。”芫花说。
“你到我手上来。”
芫花高兴一笑，变成了个树藤手环到袁维君左手腕。
袁维君看了看天鉴，后者变成了猫，她弯腰抱起猫。
袁维君本想在天上看看江宁的情况，才飞了一会儿，就瞧见下处有一城隍庙。
“我们去城隍庙看看。”
芫花问：“城隍庙是什么？”
“城隍庙里供奉城隍爷，他是个神仙，有剪恶除凶，护国保邦之责，亦是冥界阴官。”
“那水灾他管吗？”
“管。”
转眼到了城隍庙，这里未遭水淹，虽然有些旧但不破，案上的贡品也完好。
袁维君放下怀里的猫，下跪拜了拜城隍。
“拜他何用？水灾还不是发生了？”天鉴跳上案台，踢下一块盘子里的糕点，“人拜没有，妖拜更没有。”
“有道理。”芫花说。
袁维君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城隍爷在上，请您保佑江宁百姓。”
她望着泥塑的城隍像，语气诚恳，折下手腕上芫花的一小枝，拿在手上，瞬间就开出了紫色的花。
“好看吧？”芫花邀功似的说。
“好看。”袁维君笑着说，把花放在了城隍的脚边。
她自嘲笑了笑，或许天鉴说的没错，神仙只庇人不护妖，她这样的做法确实有些可笑了。
神仙保佑百姓，各司其职，但是为什么又有那么多人遭遇无妄之灾呢？这些灾难是否也是神仙的安排呢？司命之神与庇护之神到底是如何协作的呢？
三只妖怪走了，城隍现身，妖精也敢诋毁他！那镜妖倒是与众不同，且让他试试到底是真善还是伪善。
凡乐楼被水淹，伙计和朱家班一共二十三人，二十一人丧命，两人幸存，一为朱家班名伶薛致琳，一为琴师岳复生。
岳复生语气急切，“致琳，你还在顾虑什么呢？我一定会做到的。”
“复生，你的心意我都知道，可我是戏子，又早已不是清白之身，我配不上你。”
那日薛致琳醒来，岳复生就在床边，关怀照顾，更直接表明了心迹，薛致琳诸多顾虑，并未答应他。
“琳儿，你在我眼里是最好的，莫要说戏子清白贬低自己。”
欲语泪先流，薛致琳深受感动，“能与你两情相悦就是我最大的福气了，你不要再说迎娶我的话了，你不在意，你家里人也是介意的。”
岳复生伸手替她拭泪，“琳儿，这都是上天的旨意，秋季发洪水江宁千百年来第一次，你我在这场洪水中相互扶持，得以幸存，也正是这场洪水，我才鼓起勇气向你表明心意，琳儿，这场洪水似乎是为了成全我们的爱情而起。”
“别这样说。”薛致琳食指放在了岳复生的嘴唇上。然而，她确实动摇了。
岳复生揽她入怀，“琳儿，我父母向来开明，他们也疼爱我，我会说服他们，我会风风光光地迎娶你。”
薛致琳依在他怀里，“名分我都不在乎，只求他们不要拆散我们。”
“琳儿，你答应和我在一起了！”
“复生，容我再考虑考虑吧。”
“好，我等你。”
两人依偎在一起，没了话语，袁维君才装作刚到的样子进来喊道：“致琳。”
薛致琳和岳复生吓得一激灵，立马分开。
薛致琳展露笑容，“维君，太好了，你也无事，你妹妹呢？”
“她也无事，在家里。”
岳复生对袁维君作了个揖，出去了。
“那太好了。”薛致琳流泪，“太好了。”她没听岳复生的安排搬走，就是想着或许袁维君也幸存了来看她不至于寻不见人。
“是啊，太好了，我们都平安。”袁维君握手安慰她，“确认你平安，我就要走了。”
“现在方便启程吗？不如休整几日？”
“方便的，那晚在整理行装，洪水来的时候刚睡下不久，逃的及时。”
薛致琳点头，“那好。”
她脸变红，“维君，岳复生，我该不该答应？”
洪水，幸存，互通心意，天意，命运，袁维君有被岳复生那一套说辞打动，这是司命之神与庇护之神协作的结果吗？
“致琳，往后要和他过日子的是你，你自己怎么想的？”
“复生的心意我知道，可是我和他门第身份之差，他家里人断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
“我想要和他在一起，并不在意名分，做他的妾也好，外室也罢，只求能与他厮守。”薛琳儿抹泪，“是我高攀了。”
世上多是负心汉，痴情女。
“我现在一无所有，只有他了，能与他相伴三五载我也是快乐的，维君，我，我该怎么办？”
袁维君脑海里浮现长满芦苇的河岸，蜉蝣飞来飞去，她说：“人生苦短，既然和他在一起是快乐的，答应他吧。”
薛致琳流泪，忍不住哭出了声，“维君，谢谢你。”
“你不必谢我，答应我，存些钱伴身，若有一日，在他身边没了快乐，就离开吧。”
薛致琳已是泪流满面。
出了凡乐楼，袁维君抱起地上的猫，抚摸着。
芫花显出真身，“姐姐，我们现在要离开江宁吗？”
“嗯，出了城，还得入凌水看一看。”
怀里的猫终于睁开了眼，“去那儿做什么？”
“洪水来的奇怪，我想一探究竟，随便拜拜河神。”
街道上，三五个小孩妇人挤在一起，男人挑挑拣拣，重建房屋。
官府施粥的地方还未开始，就已经排起了长队，都是些可怜的贫苦人。
袁维君有些欣慰，这里的官还算的上是官。
男人坐在地上休息，看见迎面走两个女子，抱着猫那女子他越看越熟悉，脑海中模糊的身影突然清醒，他立马过去跪下，激动地喊道：“谢谢仙女救命之恩！”
袁维君疑惑，他一个凡人怎会识破她的障眼法？
“真的是仙女啊！”
袁维君和芫花对视一眼，消失不见。
到了城外凌水河边，芫花问：“姐姐，他们怎么认得我们？要施法去了他们的记忆吗？”
“不了，损耗精力，我们大概也不会返回江宁了。”说完，袁维君伸手试水，凉意浸透指尖。
天鉴变成人形，“你真的要入水？”
“当然，有些事情必须解决了。”
天鉴直觉她话里有话，但也没说什么。
“天鉴，你也一起下去吧，我们需要你领路。”
天鉴怒了，“你怎么知道我认得路？你都知道些什么？”
“你不必自责愧对水夷，都是常理常情。”袁维君道，“我能探问心境。”
羞愧愤怒涌上心头，天鉴转身离去，“我不会去的。”
“姐姐，我们还去吗？”芫花说。
“去。”
二妖下水，越潜越深，河里和一般江河无异，水中生灵却很少，水流也很平缓。
芫花说：“那有一尊石像。”
袁维君靠近了看，石像很大，面部眉眼雕刻得传神，她说：“这应该就是水夷。”
民间供奉神灵，都会为其刻雕像，对神像诉说心愿以求神仙能听见。
袁维君合手拜了拜，对着石像说：“河神在上，您多年保江宁河水，江宁百姓得以靠水吃水，如今违背时令，突发水患，至百姓受难，请河神现身。”
芫花看着石像：“没用啊。”
袁维君继续说：“河神水夷，凌水违背时令泛滥，淹死无数无辜百姓，可是你做的？”
袁维君能够感觉到，这尊石像上有灵识。
石像没有一丝反应，袁维君想了想，“我们施法砸了它。”
“且慢。”石像中走出一个人来。
芫花问：“你就是河神？”
水夷甩了甩袖子，“正是。”
“我是袁维君，这是妹妹芫花，还请河神恕我方才不敬。”
水夷摇头，痛心道：“不怪你们，这水患是我失职，法瓶叫妖怪偷了去，才酿成大祸。”
袁维君辨出了他话里半真半假，想着怎么询问，却见水形成一条绳索，捆住了水夷。
“还不现出真身！”一黄衣童子出现。
那水夷立马变成了一条鲤鱼。
为何没能识别他的真身？袁维君不解，难道是水限制了她的法力？
“他不是水夷。”芫花问，“那真正的水夷去哪儿了？”
黄衣童子将鲤鱼放入衣袖，说道：“我乃水德星君座下，水夷已被捉拿，此刻已在天庭乌浩宫问罪，你们两妖不要干预人事。”说完飘然而去。
既然如此，袁维君说：“我们也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