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回家

林长风一回来林家就有了主心骨，变得热热闹闹的。

林小雨说他们去二叔家看热闹，眼看二叔还不上钱，都要和债主打起来了，二婶坐在地上抹眼泪，家里乱糟糟的，他就把林东东带过来了。

下午林长风去山坡地转了一圈，发现树苗被王秀萍照顾得很好，整整齐齐一看就是上了心的。她还给每棵树的树干都缠了棉条防寒，修剪的树枝也都码好了放在田边，等着运回家当柴火烧。

他回家推了板车把树枝运回家放在柴房，张文扬给他帮忙整理枝条，太长的折断，太细的单独放一边用来引火。林长风看到家里院子干干净净，柴垛也码得整整齐齐，就连厨房灶台上的瓷砖都光滑明净不染尘埃，就知道家里的田螺小子又开始抢王秀萍的活干了，取笑他放寒假也不知道偷懒休息几天，惹得张文扬又脸红了。

林长风问他钱够不够花，又拿了一百块给他。虽说现在物价不贵，林小雨一周就五块钱的生活费，每周从家里带馒头去学校也能吃饱。但他担心张文扬太好面子不好意思找他要钱，宁愿自己饿肚子，所以经常主动询问，哪怕他说钱够用也会塞一点给他，导致现在张文扬根本就不缺钱花。不过他知道推辞不过还是小心收起来，认认真真在随身带的小本子上记下来。

林长风瞥了一眼失笑，那个本子作为记账专用已经被用了半本了，上面记着张文扬每一笔支出，大到各项杂费小到买菜买笔，细致到一分一毫。

上了高中后学校不允许男生留太长的头发，张文扬因此剃了短发，露出白皙清秀的眉眼，让习惯了他以前样子的林长风震惊了一下，中午吃饭时还夸他长得俊。

晚上天黑之后，林二叔来到他们家借钱。林建民尴尬不说话，只看大儿子和媳妇怎么应对。林二叔一把鼻涕一把泪哭惨，说后悔当时没有听侄子的话，又诅咒黑心的羊贩子不得好死，说来说去就是哭穷，要钱。林建民在一旁听得感同身受恨不得替他还钱，絮絮叨叨也跟着他骂。

林长风见他实在可怜，四十岁的男人愁眉苦脸的，因为贪心犯下大错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记住这个教训。

但林长风知道不会。前世二叔后来靠种猕猴桃赚了点钱，镇上有几个富户，有人说赚了钱存银行利息太低了，提议把存款集资管理，放高利贷给别人，利息可以收高一点，最高是银行的十几倍。林二叔贪心把十万的家底都投进去了，结果那几人筹到钱瞒着他们投资做生意被人骗了八百万，其中一个扛不住喝农药自杀了。林二叔的十万赔的血本无归。如果不是后来林东东有出息了赚钱养活他们，恐怕他连棺材都买不起。

大家在一旁看着也有点不忍心，林长风看在亲戚关系的份上也没打算把事情做绝。他做主拿了一千块给林二叔，说好不要他们还钱，只要每年按照市价把粮食抵一部分给他们家就可以。刚好等过几年猕猴桃能赚钱了林长风还打算放弃一部分粮食作物空出田地扩种，但粮食恐怕就不够吃了，有了林二叔还的粮刚好解决他的后顾之忧。

林二叔不明所以但能拿到钱还是答应了，写了欠条和归还方式，感恩戴德地走了。

今晚这些事都没有避开林东东。林长风故意让堂弟看着这一幕，有心想让他通过这件事长点教训，以后好在他爹再犯浑的时候拦住他。

没过几天就到腊月二十了，林长风依照跟车队的约定出发了。临走前家里几个小的都眼睛红红的看着他，知道他是为了多挣一点钱养活家里几口人才不能在家过年，两个小的下定决心认真念书，不让大哥操心。

王秀萍被嘱咐要过年了地里没活，趁机好好休息几天，准备准备过年的东西，不要累出病了。又要她多使唤林建民，不要把人惯出毛病。林建民最近被他敲打了一阵老实了，再加上林长风不计前嫌借钱给自己二弟，更不敢反对他的话，憋屈的认了。

春节前的车队更加忙碌。有些外地的司机要提前回家过年，很多单位要赶在年前扎帐，货运的需求多了很多。林长风跟着跑了半个月，风餐露宿，吃饭就将就着王秀萍给带的辣酱买两个馒头和热水凑合。住的就是大通铺，有时碰到堵车赶不到下一个城市还要在车上过夜。

好在收获颇丰，一个月时间他就赚到了一千五百多，除掉给车队的分成还剩刚好一千整。

春节过后土地解冻了，村里组织人修整水渠以备雨水不足要浇水灌溉。林长风见车队活少了点就回村帮忙去了。

没几天惊蛰过后要播种，要犁地，要细耕，家里没有牛还要找别人借。听说邻村有人买了播种机，个把小时就能干老把式一天的活，林长风忙跑去打听，以五块钱一亩的价格租借到机子，很快做好播种的工作。村里人看得眼馋纷纷效仿，估摸着明年能不能给自己家也添置一台，一家用完还可以租出去给别人用，但一问价格不少人又打消了念头，不为别的，一辆耕种用的播种机太贵了。

林长风不一样，他也眼馋播种机，但他更想攒钱买个二手货车。他想在果树没成熟的这两年多跑跑货运，攒点家底，他太怕家里再因为穷而遭受到苦难了。

忙忙碌碌一眨眼已经一年过去了。林长风也马上十九了。当王秀萍告诉他村子有媒婆上门给他说亲时，他还惊讶了一下。

前世他其实也结过婚。

当时他已经年近三十还打着光棍，王秀萍着急，托媒婆给他说了个亲，对方是隔壁县城一户开副食品店做小生意的人家。那姑娘长得漂亮，彩礼要的也不多，人家不嫌弃林长风。王秀萍以为自己儿子走了狗屎运碰到好姑娘，咬咬牙拿了三万块彩礼给人。

谁知道刚办完婚礼，房都没圆那姑娘就跑了。

他们赶紧追去别人家要人去，结果被一群粗壮汉子打了出来。姑娘家说他们家虐待媳妇，受不了了不结这个亲了，但彩礼也不肯退。

三万块时王秀萍攒了好几年才攒下的，这钱就这么没了林长风不甘心，因此和他们家干了一仗。后来一打听才知道这家人根本就是个惯犯，就喜欢找家境不好家里人丁稀薄的老光棍结亲，专骗人彩礼。

林家当时被骗光了家里所有钱，甚至为了办婚礼酒席还签了一屁股债，导致排在林长风后面的林小雨也迟迟不能结婚，最后着急忙慌找了个水性杨花的女人，那段悲惨婚姻成了弟弟一生悲剧的根源。

再后来母亲去世了，他再也没提过结婚的事。

现如今想起来那些事好像是发生在梦里一样。

也许前世的事情就是他大梦一场也说不定。

现在林长风今年才刚满十九岁，已经隐隐成了十里八村的香饽饽。他这辈子不准备太早踏入婚姻，就推脱说自己还有一大家子要照顾，家里负担太重不好耽误人家姑娘，委婉拒绝了。

媒婆听他这么说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林家虽然长子出息懂事了，但当爹的林建民嘴馋又爱打麻将喝酒，时不时还十块八块地输点小钱。王秀萍倒是能干，虽说以后日子是小两口自己过的，但林长风下面还有两个要吃饭要上学的弟弟妹妹，听说他们家还养着村子里烂赌鬼的儿子。这谁嫁进来不是受累的命啊？

这么一想林长风其实也不是个好选择。

送走媒婆后林长风回屋不经意看到王秀萍在抹眼泪，忙问她怎么了？

王秀萍拉着他的手愧疚：“儿子，都怪妈没本事，嫁了个不成器的男人，还要你帮着养家照顾弟弟妹妹。这你以后被耽误讨不到媳妇该怎么办？”

林长风坐下安慰她，“妈，我一点也不觉得苦。爸他靠不住，还有我呢。弟弟妹妹我愿意照顾的，跟你没关系。我辛辛苦苦挣钱就是为了家里日子能好过一点，你少受点苦。这不是当儿子的应该做的吗？”

“再说了，我现在还小呢，你看咱家林小雨老实听话，林梓琳调皮了点，但她鬼机灵以后肯定不会吃亏。日子会越过越好的，等咱家日子好了，就把房子翻修一下，装个新大门，再买个好车，等以后两个小的长大了，您也就不操心，可以享福了。那时候你儿子我指不定有多受欢迎。”

王秀萍扑哧一下笑了，又欣慰又难受。

等到了夏天，林长风终于有了自己的第一辆车。二手的解放牌大货车，长四米二，一百五十马力，柴油发动机，载重可达两吨，半封闭式车厢，是队里的一个老司机转卖给他的，花了两万块，一下掏空了他的积蓄。

手里没钱心没底。当务之急是要回本。

听说林小雨结束中考放暑假了，林长风把货车开回村里停在家里的院子。车刚开进村就引来村民围观，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

林长风不理这些，把弟弟从围观的人群中拎出来问他的中考成绩，得知林小雨只考了三百多分，只勉强能上个民办高中。

这成绩跟张文扬比起来差得不是一点。但林长风知道弟弟尽力了，他虽然常常不在家，但也听王秀萍电话里说过林小雨很用功，在学校努力刻苦，回家也常常做作业到凌晨一两点。奈何脑子不开窍，实在没那个智商。更何况镇上的学校教学质量也就那样。

而今年妹妹也要升初中了，因为镇上学校不好，林长风打算把妹妹送到县城的私立中学去。这一切都在林长风脑海里过了一遍，面上不见什么难看的神色。

林小雨看大哥的脸色没变，愧疚的心好受了一点，得知大哥饿着肚子赶回家的，便主动去给大哥下面条吃。一旁十一岁的妹妹没心没肺要他多煮个鸡蛋，她也饿了要吃饭。林小雨好脾气答应了。

林长风又关心张文扬的成绩，得知念高中的他成绩不错，高一期末考结束拿了年级第二十名。

而高一全年级一共一千一百名学生。

林长风高兴，毫不吝啬奖励了他一个随身听，可以放放磁带，方便学习英语。张文扬拿到奖品高兴又不好意思收，欲言又止看他。

林小雨把两碗面端上桌，林长风肚子饿急了两三口吃完一碗面，边看妹妹慢吞吞吸溜着面条边给她擦嘴问张文扬：“咋了？你也饿了？想吃就说呗，还是有啥别的事？”

张文扬不好意思，“长风哥，放假我想跟你一起去跑车。”他见林长风面上疑惑连忙补充：“就这个暑假，我不会耽误学习的。”

“长风哥，我知道你跑车很辛苦，我想跟着一起能照顾你，做做饭洗洗衣服什么的。而且在家也没什么需要我做的，跟着你还能涨涨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