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老师,这样没问题吗?”铃木监督透过后视镜,有些担忧的看着软绵绵倒在后座的白绘子。
五条老师就这样打晕白绘子小姐吗?
“嗯,没问题。”
五条悟把危险性升级报告发给硝子,“我印象中,好像没有安排过你和白绘子出过任务。”
背后感受到六眼锐利的审视,铃木不自在的推推老土的黑框眼镜,“是的,碰巧有一次伊藤监督有事忙不开,我就顶替了一天。”
“好吧。”五条悟习惯性地指尖转着手机,“和我这个学生记得保持距离哦。”
“啊?什么?”铃木一脸的不明所以。
车子停在酒店门前。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五条悟抱着失去意识的白绘子下车,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和你说一下,今天白绘子由问题学生正式升级为重点问题学生。”
他单手抱着白绘子,缓慢俯下身,另一手按在车顶,带着隐隐约约的压迫感,对上驾驶座的铃木,眼神深沉,“很危险,不要靠近她,知道吗?”
“知,知道了。”铃木颤声着答应。
“好了,你先去停车吧,我带她先去休息。”五条悟站起身,冲铃木随意挥挥手。
铃木狼狈的擦擦脑门上的冷汗,掉转车头。
到了空无一人的地下车场时,才狠狠捶了下方向盘,“该死的,该死的六眼。”
他的身体还因为刚才直面六眼的恐惧而止不住的颤抖。
哆嗦着拿出手机,桌面壁纸赫然就是白绘子。
少女在斩杀咒灵时拉满弓,纯白校服被风吹得鼓满,漆黑发丝飞舞,神情冷漠。
是铃木任务中偷拍的白绘子。
他手指发颤拨通电话,恭恭敬敬地汇报:“夏油大人,已经把「惑」带到了。”
叮。
电梯楼层到了。
五条悟抱着白绘子出电梯,他口中很危险的学生,安然恬静地躺在他怀里。
“问题学生,问题学生啊。”五条悟叹着气,把白绘子安放床上。
屋里没有开灯,只有茶几上的小巧女式银色手机发出幽蓝的光芒。
一片黑暗中,五条悟翘着长腿坐在沙发上,支着下颌开始耐心等待。
“喂,将生,怎么还不去地里干农活啊?可不要偷懒啊。”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拎着药篓子经过,踢踢田埂上眯着眼的将生。
地上躺着的将生穿着干农活的粗衣,捂着涨疼的脑袋醒来。
“金田婆婆,我好像看见神明大人了。”他语气激动。
金田婆婆摇摇头,“你这孩子,成天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你母亲又没给你饭吃是吗?又饿晕在地里了。”
是的,很饿,将生摸着空空的肚子。
从小到大母亲一直厌恶地骂他是邪灵,让他锄地干活,却总是吝啬于食物。
“是的,也还好,哈哈哈,家里食物不多嘛,还有弟弟妹妹们要养。”将生捂着肚子虚弱地笑。
“哎呦,你那母亲,真是······”金田婆婆也不想背后里说人坏话,从篓子里掏了两个馒头递给他,“吃吧,不要告诉你母亲。”
“谢谢婆婆。”将生感激地接过馒头,狼吞虎咽吞下第一个,第二个却不舍得了。
“怎么不吃了?”
“留到明天吃吧,万一明天也没有饭吃。”将生羞涩地摸摸脑袋。
等搀着腿脚不便的金田婆婆回到家时,将生才脚步一转,轻快地走到村里的神庙里。
神庙供奉着一位很灵验的神明。
说他灵验,是因为村里多年前遭遇洪水时,神明现身抵挡了洪水,村民们千恩万谢为他修建了神庙。
只是后来神明就不曾来过,村民们日复一日的祈求再也没有了回应,久而久之,也很少有人光顾这个神庙了。
将生跪坐在蒲团上,把怀里的馒头小心翼翼地放在供桌上,眼睛里闪烁着期待和感激。
“神明大人,是你救了我对吗?快要饿死的时候,我看到你现身了,你来到我身边救了我对吗?”
饿得奄奄一息时,他看见了神明大人,一身白衣如雪,冰蓝色的眼睛像冬日湖面的浮冰,他手指轻轻点在将生脖颈,将生便活过来了!
神像慈悲眉目,寂然不语。
“谢谢你,神明大人。从今以后,我会成为大人最虔诚的信徒,永远诚心地供奉大人!”将生声音响亮的像宣誓,又有些窘迫的挠挠头,“只是我的贡品很寒酸,不知道神明大人您看不看得上。”
他四处看了看,神庙里没人来,落了脏兮兮的灰尘。
“那我为大人打扫下吧。”将生鼓足干劲,撕下衣摆一角,去神庙外的小河里沾湿,跪在地板上一点点的仔细擦拭。
直到灰扑扑的地板变得光可鉴人,将生才满意地点点头。
将生望了望天色,落日余晖倾洒。
“天色不早了,我得走了,母亲会骂我的。”将生犹犹豫豫的和神明告别,“我走了哦,大人,我每天都会来用心供奉您的。”
沉重的门合上,神庙里只有无悲无喜的一具神像。
“该死的,居然敢偷懒,今晚别吃饭了!”
一进家门,母亲便上来狠狠扇了一巴掌,又对着将生拳打脚踢。
将生被打惯了,蜷缩成一团任凭母亲发泄。
“我真后悔生下你这个怪物,当时应该把你直接扔河里淹死。怪物!”她冷啐一口,便带着弟弟妹妹们走了。
将生摸摸身上的伤,望着狭小窗外的月亮发呆。
第二天,将生一瘸一拐的进了神庙。
今天没有食物来供奉,将生便采了一束野花。
昨天的馒头干巴巴的蔫在供桌上,将生移开视线,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怎么可以惦念着给神明大人的贡品呢?
将生头磕着地,依旧虔诚许愿,“希望能永远供奉神明大人。”
许完愿又傻笑,“说是永远,我只能供奉大人一辈子,我的生命很短暂,但是没关系,我会用尽我的一生供奉的。”
把神庙又细心擦拭一遍后,将生瘸着腿回村子。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村子里的人渐渐发现这个傻子一直在供奉伺候神明,流言蜚语四起。
“他是傻子吗?自己都饿得皮包骨了,还拿食物去供奉神明。”
“居然坚持这么久。村里那个神明早就走了,只留了空壳,供奉空壳,真是傻子啊。”
“他母亲天天在家打他呢,叫他不要去供奉神明,他挨完打还爬着去,疯魔了吧。”
“哎,看着也可怜,全身是伤。”
母亲把瓦罐砸在将生头上,将生头破血流。
“你疯了吗?天天拿些野花野草供奉神明,你知道村里人都在笑话我们家吗?他们背地里骂你是怪物!”
将生执拗地不发一言,额头鲜血如注流下,面目可怖。
“对,怪物,你就是怪物,你生下来就······”
母亲眼神闪烁地止住声。
生下来的将生没有性别,小小的一团,却能说话。
襁褓里的孩子睁着黑圆圆的眼睛,声音稚嫩如莺啼,“母亲,你希望我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她当时被吓呆了,尖叫着把手里的孩子扔了出去。
孩子却毫发无伤,又问了一遍,“母亲,你希望我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如果让村子里知道她生了个怪物,她会被烧死吗?
这样想着,初为母亲的她便努力克制恐惧,颤颤地回答:“男孩吧,要能下地干活的。”
“好的。”婴儿闭上眼,身体变成男孩。
长大了,将生再也没有异于常人的地方,老实本分勤勤恳恳地帮她干活。
可是,她永远也忘不了,永远清楚的记得,自己生下的是怪物。
“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疯狂的女人拿起地里的锄头,狠狠打断将生的腿。
小腿膝盖处血肉模糊,血流了满地。
母亲倚着锄头急促喘息,癫狂的脸上溅满了血。
好久,她才意识到将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哪怕一声惨叫,一声忍痛的哀鸣。
死了吗?
她颤颤悠悠地把脸贴着地面的将生翻过来。
将生目光空洞地望着房梁,好像对腿上的伤毫不在意。
对上母亲心虚恐惧的目光时,将生才咧开嘴,笑了出来。
“母亲,原来神明这么冷漠无情。”
他刚才分明看见神明了,冰蓝色的眼睛毫无感情的注视着他,眼睁睁地看着母亲打断了他的双腿,却对他的苦苦哀求视而不见。
--神明大人,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拜托了,制止母亲吧!我不想失去双腿!
--失去双腿,我还怎么去见您呢?
-我想侍奉您啊!大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痛啊,骨头被打断的声音清脆又令人齿寒,被活生生打断的腿。
原来,神明对自己毫无感情。
自己的侍奉就像一场笑话。
将生垂下眼,单纯清秀的脸旁在摇曳的烛光下模糊了轮廓,他再一次轻声问。
“母亲,你希望我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啊啊啊啊······”母亲尖叫着抱头跌倒在地上。
这一次,不需要她的回答了。
地上血污里的少年轮廓和身形开始急速变化,短短的粗硬的短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日晒雨淋的粗糙皮肤变得细腻。
浑身骨骼咔嚓咔嚓作响,被打断的腿重新接上生长。
“啊,好疼。”将生轻叹一声,在血污里坐直身子。
漆黑的发柔顺如瀑披下,雪白的脸蛋上眉目如画,如红樱冶艳的唇轻轻勾起。
“母亲,你说的对,我不应该供奉神明。”
她站起身,粗糙的短打布料扎伤了她娇弱细白的皮肤,“他践踏我的心意,无视我的哀求,再卑微的侍奉也感动不了他。”
满脸惊惶的母亲再没了刚才打断她腿时的凶残,像普通农妇一样抖若筛糠,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地喊她:“将生,将生······”
“啧。”漂亮的少女拧着秀气的眉,眼里划过厌恶,“母亲,你忘了,我是女孩的话,你应该喊我白绘子。”
“算了,去帮我找点吃的吧,好饿。都怪你饿着我,让我饿了这么多年。”
这该死的饥饿感让她骨头里都在叫嚣着好饿好饿。
白绘子发脾气地踢翻一边的水桶,水哗啦啦地和着血流淌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