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操场有两处，其中一块是草坪，外围是塑胶跑道。江然然和沈艺到的时候，已经有人在草坪上圈好空地，扯着电线琢磨着挂星星灯。

“沈艺！你总算来了，快过来帮忙试试音响……”人未来声先至，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向沈艺跑过来，看到江然然微微愣神，而后很快明白过来，“哦～这就是你说的小学妹啊！”

江然然的脸瞬间涨红了，不明白要不要主动回答，身旁的沈艺已经含笑回应对方：“是啊，还能是谁，音响又怎么了？”

说着，沈艺微微拉了拉江然然的手，顺着双马尾女孩指出的方向走去。

江然然默默跟着。

“这音响又滋啦啦的叫，不知道哪个键按错了，话说已经用了三年了吧？沈艺，你该考虑换一下这个老部将了！！”双马尾女孩跟上来，叽叽喳喳提意见。

而江然然只听到沈艺发出一声很轻的哼声，显然不搭理人家。

沈艺……这么高冷啊？

三人到了音响前，一名男生正对着“老部将”拍拍打打满脸愁容，见到沈艺立刻欣喜的腾出位置，但也没走，和江然然并列站到沈艺的身后，俯身认真看着她摆弄按钮。

沈艺回头望了望男生，没有说话，手上的动作却慢下来。

双马尾女孩蹲在沈艺面前，见此情景很是感概，“哎呀，想当初是谁呀……哦是赵畅！打赌输了被迫加入舞蹈社时一副奋勇就义的样子，没想到现在也主动学起活来了！”

男生目光移都没移，仍然盯着沈艺的动作，嘴上却也不留情，“是啊，也不知道还有一个谁……汇报表演时动作都忘了，错的那叫一个惨绝人寰。”

双马尾女孩皱眉，“赵畅，惨绝人寰是这么用的吗？”

“奋勇就义是这么用的吗？”赵畅用同样的语气回敬。

两人三言两语间，竟让江然然生出他们下一刻就要掐对方脖子的错觉，好在沈艺出声了。

“蒋珺……”女孩抬起如墨的眉，淡淡瞧着对面孩童一般的好友，想了想，还是补充，“手下留人，你也知道赵畅打不过你。”

“我我我……”赵畅肉眼可见的开始瞪眼红脸。

被瞪的对象则站起来叉着腰“哈哈哈哈哈”放声大笑。

江然然忍不住弯起眼眸。

她扭头看向沈艺，心想这人难道分不清这是在劝架还是拱火吗？没想到目光和沈艺碰了个正着，对方笑眸亮晶晶的，溢出狡黠。

随沈艺“劝架”而形势更危的另一个结果，就是音响老部将里的零件咔哒跳了下，舒缓的音乐传出来。

“大功告成，”沈艺微笑着站起，左右看了眼，对江然然指了指不远处的草坪，“不好意思，因为班委得早到一些，所以晚会还有半小时才开始，不过我看她们快布置好了……我们先去那坐会儿吧？”

沈艺在向她解释为什么这还在布置的原因，也在向让她提前赴约而抱歉。

江然然笑了，“没关系呀，我在宿舍里也没什么事。”

两人往草坪那走去，自记事起模样就一直没变的健身器材立在那里，沈艺随意的靠在一根横杆旁。

一根横杆能有多长？大概只能够一个人撑开双臂舒服的靠上去，两人就显得挤了。

所以江然然准备选择沈艺旁边的另一根横杆，但沈艺却在她靠近时微微向左移了移，含笑看着。

而被对方腾出的一半空间，像最善意的邀请。

江然然忍不住和沈艺共享了同一根横杆，两人背靠着坚硬冰冷的铁杆，手臂相贴处却传来微微温暖。

“你知道为什么我说赵畅打不过蒋珺吗？”沈艺突然扭头，笑出声。

晚风轻抚碎发，江然然被女孩毫不掩饰的愉悦激起好奇心。

“为什么？”看来此事绝非蒋珺强悍那么简单。

“我们学前专业的男生少，班级里就赵畅一个男生。舞蹈是必修课，但男女不能混在一起上，所以每次赵畅都要去别的地方上舞蹈课，渐渐的，女生们都快把赵畅忘记了，平时有什么活动不叫赵畅，材料什么的传到赵畅那里也非常慢。”

江然然屈指压了压唇，有些想笑，“这算不算另类的孤立？”

沈艺仍然看着江然然，含笑的眸有一瞬寂静，她深呼出口气，回应着：“算吧，但大家都觉得孤立赵畅一些对他也算不了什么，然然……你知道吗？正是因为我们这专业少，所以男生堪比大熊猫似的受到老师们宠爱——同窗的孤立或者说是嫉妒，对比老师的青睐，真是鸿毛般的存在。”

江然然嘴角微微下垂，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好在沈艺继续说下去。

“但后来大家慢慢意识到，其实这种孤立……也会带给别人伤害。大三的时候，我们专业每个班级都要进行一次汇报表演，有个节目是绘本改编的情景剧，需要一名“爸爸”，全班唯一的男生，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江然然动了动脚，抿唇不知在想什么，沈艺看到她的小动作，莫名明白这个女孩的小小心思。

“然然，我知道你在心中吐槽了，这确实有点欺负人，”她点了下江然然的额头，语气微微警告，“不过我那时在舞蹈社和剧场间两头奔，你的吐槽不能只对我一个。”

江然然被看穿心思，不好意思的“嗯”了声。

“那后来呢？”

“后来……我们找到赵畅，跟他提出要求，他答应了。排练时我们发现赵畅经常愁容满面，有几次甚至缺席，开始大家还在抱怨他如果不想答应可以不来，甚至有了争执。最后有人打听到了原因：赵畅的舞蹈课面临挂科风险。”

：“嗯？”江然然想到蒋珺之前和赵畅的对话，觉得两者有微妙的联系。

“蒋珺是班长，她就安慰赵畅，表示先全心放在排练上，承诺保他不会挂科。”

“赵畅信了？”

“不，所以他们两人打了个赌。”

江然然想起蒋珺之前说赵畅打赌输了的话，恍然大悟般点头：“哦！原来是这样！！”

这次沈艺没有回应，两人看着不远处的星星灯闪着柔和的光，清风拂过，凉意让回忆上涌，又慢慢下落。

“沈艺，”江然然扭头看向沈艺，两人离得极近，肩膀相挨，呼吸仿佛能听见回音，“看来蒋珺的王牌，是你喽？”

明明是件小事，但女孩问的殷切。

沈艺忍不住扬起眉，将原本觉得不值一提的事细说几句，“那时必修舞蹈课的结课考试是自编一首曲子作为成品舞，赵畅是男生，力量感表现很强，所以我为他选了首少数民族的曲子，用壮族舞蹈的动作改编，汇报活动结束后，赵畅每天都去舞蹈社找我练舞，考试那天，舞蹈老师看到他的舞蹈当场表扬，最后打了九十几分。”

“那他打赌输了进舞蹈社……蒋珺赌包他稳过，他自己赌了什么？”

“这个……就得问问那两位当事人了。”

难道这个赌约过了大半年沈艺还不知道？江然然疑惑了瞬，很快不再多想。

她见时间差不多，想提议要不去帮忙，却诧异的发现沈艺老谋深算般看着仍在拌嘴的两位当事人，移眸对江然然露出微笑。

“然然，我总觉得这两人，毕业前有戏。”

原来沈艺爱当红娘啊。江然然在心中悄悄揶揄，后者却仿佛看穿她，又敲敲她的脑袋，“江—然—然—，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哦——”

头上那点毫无痛感的力道不足为惧，江然然难得咧嘴“哈哈哈”笑了几声，笑着说：“当然当然。”

毕竟是要当红娘的人，看懂人心应该是基本职业素养。

两人正笑着，方才被沈艺指引着看到赵畅和蒋珺拌嘴的画面却灵光一现又盘旋在江然然心中。

她的嘴角慢慢抿起，落成一道有些凝重的弧线。

“嗯？”沈艺察觉出她的变化，有些疑惑。

后者张了张嘴，大约觉得要说的话有些烫嘴，先用手指指赵畅，慢吞吞问：“沈艺……我总觉得赵畅有些面熟，难道上次和你逛商场的人是他？”

沈艺更疑惑了，“逛商场……你指的是哪次？”

江然然总不能坦白将沈艺身边男孩误认成对方男朋友的那次，但话问出口了，再想糊弄沈艺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好在对方没等她回答，偏移了关注点，反问道：“我想起来……前阵子我确实和赵畅去商场采买物资，里面就有这次班会的礼物，具体是什么得先保密……不过然然，你既然问我这个，难道是碰巧看见了我？”

“我……”江然然抿唇不言。

果然沈艺的下一句如她所料，微微凝了眸，“那怎么不过去喊我，我都没有印象。”

有时候，江然然也尝试一吐为快，秉承着做人要诚实的原则，“那什么……当时我见到你身边有男生，以为你在……约会。”

说到最后，声音越发小。

远处的“老部将”不知被谁切了歌曲，女声高亢的歌声遥遥传来，江然然心中尴尬，与之相伴的还有身边沈艺乍然失笑的笑音。

“然然啊然然——”凭空多出一位男朋友的人语调又轻又长，出声的呼唤像极了一句句叹息。

沈艺望向江然然的眼眸亮亮的，上扬的眼尾氤氲着晚暮的朦胧，其中隐约有名为晦涩的幽暗。

良久，或许现实中只有几息，在江然然脸色涨得不能再加深霞红时，沈艺慢悠悠开了口。

“谁告诉你，我一定要有男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