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即将来临，老板提前给五个员工都准备了月饼，水果馅的。

黎阳把自己的那份给了冯宸，美名其曰不爱吃，冯宸感觉到黎阳对她格外照顾，也大概知道他的心意，但她有江超。

李伯兰迫不及待的吃了一个葡萄味的，表情没有多大起伏。看来那个月饼没有让她很喜欢。

冯宸舍不得吃，把月饼死死地抱在怀里。

估摸着下班，然后狂奔回出租屋，收拾好行李，赶紧回家，和冯夏分享。

事实上，她除了一个蛇皮口袋，两双鞋，什么也没有。

抱着月饼上了车。

李伯兰拍拍她的背“终于要见到江某人了，高兴吗？”

“我是奔着团圆去的，可不是他哦。还有，你就不回去吗？中秋还工作，你工作狂啊？”

“我说了，工作就是为了让生活过得好一点，说不上体面，能活下来就不错了，闲着不如动着，回来请你喝汤。”

冯宸晕车严重，提前吃了晕车药，现在精神得很，但是为了不吐出来，还是强行闭上眼睛。

不知不觉的，还真睡着了。

醒来已经到了离家很近的集市上。

下了车，冯夏打来电话，说做好饭等她回家，顺带问了一嘴江超。

冯宸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了过去，这顿饭，注定江超不会来。

到家，冯夏做了满满一桌子菜，冯宸推开门，冯夏就冲上去挂在姐姐身上，死活不肯下来。

她穿着高领毛衣，裹得严严实实，明明鼻子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汗珠。

昭通的天气，说不上好，但也不至于大白天穿那么多，况且现在二十九度，在昭通，算是高温了。

“我亲手做的菜哦，姐姐，你尝尝怎么样。”

冯宸夹起一筷子炒茄子送进嘴里，瞬间被一股辣味充斥整个口腔，生来好辣的她，倒是挺满意的，又夹了几口。

冯夏也开开心心吃起来。

“你工作累不累啊，我听说那里像个大蒸笼一样，闷热。”

“还好，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很想你啊。”

冯夏努努嘴，夹起一颗花生放进嘴里，嘴角收不住的笑意。

她们一边吃饭，一边聊天，愣是吃了两个来的小时。

直到有些菜冷得油都结块了，冯宸才放下筷子。

冯夏起身收拾空碗，冯宸看见她左耳根上有一条结了疤的痕，她不着痕迹的站起来伸着脖子，冯夏的锁骨上方也一样，看起来是抓痕。

冯夏意识到什么，没有抬头，不动声色的提了提衣领。

冯宸也没说什么，坐在沙发上泡了杯茶。

小嫂子家的孩子和冯夏玩的很来，跟大人，她可以拿出早熟的样子与别人侃侃而谈，跟小孩，她也可以释放天性，精灵古怪。

看大门开着，六岁的哥哥带着三个妹妹嘻嘻哈哈的跑进来。

她们四处望望，目光与冯宸对视的时候，显出几分拘谨和不知所措。

冯宸伸手拉过五岁的老二，她脸上带着些灰，也带着紫外线照射留下的高原红。

人如其名，杨星星，她眼里真的有星星。

冯宸擦去她脸上的灰，柔声问她“星星，你弟弟呢？”

杨星星扣着手指，眼睛看向别处，身体有点抗拒这个不大熟悉的女生。

老大杨文跑过来躲在杨星星背后，声音很大“弟弟断气了。”

冯宸象征性拍拍他的屁股“不要乱说，你妈妈听到要打你哦。”

“真的啊，大嬢嬢，我弟弟前几天在床上一直哭，我妈妈她们都不在，我够不着，后来她就不哭了，我爸爸喊他，他都不说话，我爸爸把他丢了，没穿衣服，我妈妈还哭了好几天。”

冯宸皱起眉头，将信将疑。

冯夏从厨房出来“真的，我昨天看见小嫂子都哭丧着脸，要死不活的，我今天早上去奶奶家拿锄头，奶奶也是这么说的。”

冯宸翻出小不点刚从产房出来的照片，鼻子上有很多白色颗粒状的点点，眼睛虽然没睁开，但是看得出来是个大眼男娃娃，狠劲地哭。

她奶奶给他冲奶，手忙脚乱，转入产房，别的小娃娃都安安静静，就他几分钟哭一次几分钟哭一次，奶瓶放嘴里，立马变成了安静小王子。

生命力这么旺盛的孩子，莫名其妙就没有了，想想还真是寒心。

那可能也就意味着小嫂子又要开始漫漫生娃路了。

她丈夫和婆婆一直希望家里能有两个男娃娃，好不容易实现了，现在又没了。

冯宸把月饼拿给冯夏，冯夏分给四个孩子，他们都和默契的只吃馅，剩下的部分，全扔在桌子上。

挑食可不是好习惯。

冯宸觉着可惜，把他们扔了的边边角角都扒拉着吃干净。

吃饱喝足，小家伙们一个个四仰八叉的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老四没睡多久，坐起来在地上滚着哇哇大哭。

原来是拉粑粑了，但是家里没有尿不湿，也不知道怎么办，两姐妹都束手无策。

杨星星拉开妹妹的裤子，闻了闻。

“呀，小粉粉拉粑粑了，我要回去给她拿尿布。”

她爸爸在冯宸奶奶家聊天，听见孩子哭声，匆匆忙忙的过来。

男人瘦骨嶙峋，皮肤黑黢黢的，着装不是很合身，眼角下垂，眼里看不见光亮。

他把孩子们带回家。

喧闹的屋子忽然安静下来，只听见冯夏做作业刷刷刷的写字声。

冯宸想起她身上的疤痕，几度想要开口，又怕踩到她导火线。

等她放下笔伸懒腰，冯宸才问她“在学校有没有人找你麻烦。”

冯夏摇摇头“我哪来的麻烦让她们找啊。”

“那你脖子上的伤怎么搞的？”

冯夏下意识摸了摸耳根，“就是被抓的。”

“她们为什么抓你？”

“闲的呗，那些住街上的人，可拽了，恨不得把校长干趴，自己来。我们学校有一个班叫和尚班，全部都是男生，什么事都干，唯一的目标就是毕业带个媳妇回去。”

“那又关你什么事啊？”

冯宸对这些八卦不是很感兴趣，她只想知道自己的妹妹在学校有没有被欺负，有没有惹是生非。

“八中，你又不是不知道，打人还需要理由吗？人家医院都对八中产生免疫了。就上次，初三的打群架，有一个伤到太阳穴了，教务处主任送去医院的，医生问哪里的，教务处主任说八中的，那医生阴阳怪气的说，又是八中的。所以是非不是不惹就可以躲过的。”

冯宸勉强相信，掏出手机给江超发去消息。

。：你回家了吗？

十几分钟后才收到他的语音。

江超：我没有，同学约我，而且好多人都留校，我就留下来了。

。：那你玩的开心吗？

江超：没有你，开心少了一半。

。：少凭嘴，给你说，老板给我们发了月饼，水果的，第一次吃，还不错。

江超：如果你喜欢，下次回来给你带，多少都可以满足你。对了，还有肉的，我觉得那个也很好吃，什么时候我回来一并给你和夏夏带回来。

江超那边很嘈杂，还有个女生的声音“江超哥，你看这个颜色怎么样，如果你喜欢，我就试试。”

冯宸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江超背着她和别的女生在一起了。

她敲击着屏幕，大拇指不自觉的颤抖，心情五味杂陈。

“你那边怎么有女生啊，还叫他江超哥。”

“我兄弟的女朋友，今天我兄弟生日，我们就密谋给他一个惊喜，所以就和大家出来挑礼物了。他女朋友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就问我了。”

她悬着的心落定，但直觉告诉她，这中间有些猫腻。

冷静之后，还是觉得没必要，两个人在一起需要足够的信任，才能走的更长远，她选择相信。

她试着找话题与江超聊天，对方却再也没有回过消息。

换好尿布，四个孩子又跑着来，一人手里抱了个月饼，纸包的，红糖的，还参杂着花生。

杨星星把另一个放到冯宸手上，软嘟嘟的说“我爸爸让我给你带来的，小嬢嬢的是哥哥拿着的。”

第一次吃小孩子的东西，还怪不好意思。

冯宸接下来，说了句谢谢，杨星星摆摆手，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口袋里的手机不停地振动，冯宸以为是江超的回信，把月饼往桌上一搁，胡乱擦擦手，是那个女人的语音，还有五百块的转账。

花好月圆：宸儿，八月十五了，给你们两个点钱，去买饼子吃，如果不够的，给我说一声，我再转给你。

花好月圆：过年可以来我这里，接你们来玩玩。

花好月圆：你爸爸联系过你吗？

……

冯宸把转账退还回去，拿起没吃完的半个饼啃，味同嚼蜡，没了香味。

她的语气像是在施舍乞丐，语气终于有了温度，可惜用错了时候。

忙起来的时候老想着休息，真的闲下来了，又觉得闲得慌。

就像上学那会儿，上学想放假，放假想上学。

冯宸无所适从，跟着冯夏进山采野果。

这个时候，榛子最是好吃，熟透了，一点也不比那些名贵的果子差。

对门有棵马掰树（马掰就是猫屎瓜，昭通方言），鲜少有人进山，结得满树都是，采了一簸箕。

好吃是真的，籽多也是真的麻烦，它的籽还是那种又大又硬的那种，吃起来很不方便，都快变成豌豆射手了。

冯夏想了个好办法，全部剥了皮放进瓶子里，一顿猛凿，然后倒出来。

但卖相有够难看的，冯宸摆了摆手“我就不吃了吧，你脏衣服还没洗，我洗衣服去了。”

那段时间，那个女人发消息很频繁，冯宸甚至觉得，是不是她良心发现，终于要爱自己的孩子了。

但迟到的爱，就像过期的面包，吃不得，无非徒增烦恼，她也不会跟那个女人走，勤劳致富，还不至于没有那个女人，就饿死。

这么多年了，不是一直如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