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凭澜一边写政治作业一边通过玻璃悄悄看鹿鸣。玻璃上只有一点不太清晰的剪影。垂着脑袋奋笔疾书。他有一种不显山不露水的静穆，像张扬的刺被磨平后的光滑的镜，总之是看不清的。

而且，温凭澜皱了皱眉，鹿鸣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不过他又马上想开了，反正，他还有很多时间来观察鹿鸣。他总是全看清的。

鹿鸣并不知道温凭澜的“鹿鸣观察计划”已经改到第四版了，他只觉得现在安静地过分了。只有笔尖轻触纸面的声音。他以为温凭澜会忍不住跟他讲话的，结果小兰同学他居然写得那么认真，感觉笔都没停过。

鹿鸣感到了一丝压力，决定悄悄看一下到底是什么作业，这么多字，可能成绩好的人的思考方式都是相通的，于是他也看向了玻璃。

他看到了温凭澜的眼睛，模糊糊的，显得非常温柔，于是他下意识笑了一下，刚想开口，温凭澜收回了视线，抿着嘴，用左手撑住脑袋，手插进头发里，整个背影都透着仓皇。像偷看暗恋对像的小姑娘一样。鹿鸣脑子里冒出了奇怪的比喻，他摇了摇头，让自己别想太多。

小姑娘小温同学轻轻抓着自己的头发，有点懊恼，这样的反应实在是太逊了吧。但是，他又想起了鹿鸣刚刚的笑，眼尾眉梢都透着促狭和温和，他捂住了发烫的下半张脸，喂，太犯规啦。

他推翻了自己的第四版计划。他根本没法在这样的鹿鸣面前保持冷静。太新奇了，也太不可思议了。

就好像，你有一个小学同学，过了几年再见，你发现他在酒吧里解了三颗扣子冲你笑，最可怕的是，你还觉得他该死的好看。

因为温凭澜古怪的表现，他们后面都没再看玻璃，但温凭那双眼睛一直在鹿鸣脑海里，愰着愰着贴在了他印象中那个模糊的面容上。他想，她也有一双这样的眼睛，像鹿绵绵一样，纯黑色的眼睛，真挚而纯粹。

鹿鸣把这一课时的生物写完了，才一点。于是他翻出了化学资料开始写，写之前他看了一眼温凭澜的桌子，结果那家伙在那儿看书，很厚一本，他撑在桌子上凑近了问，温凭澜，“在看什么？”温凭澜被他打断，下意识回头。

然后他看到了鹿鸣的眼睛，不是通过玻璃，而是真切的，瞳孔里散了点光。他几乎看清了鹿鸣眼里的自己，太近了。他咽了咽喉咙，这真的太近了。

鹿鸣本来有点不自在，但看温凭澜一副被调戏的小媳妇样，他那点不自在就烟消云散了，他凑得更近了，鼻尖相碰，又问了一句，“在看什么？”温凭澜大脑宕机。完全听不清鹿鸣在说什么，只能看见魔鸣的嘴唇一张一合，露出腥红的舌尖，很久之后他才意识到，他那时是想亲吻鹿鸣的。

不过这时他只是笑了起来，温和的，疏离的笑在应激反应下出现在了他的脸上。“《古巴导弹危机》。刚刚作业写完了。翻来看。”

他笑起来的时候是月牙眼。有一种单薄的漂亮。因此那种眼睛里装的真挚的热烈的情绪被很好的遮掩了。

鹿鸣突然觉得没趣了，于是只是点了点头就坐了回去，看着化学资料。没心情。写不动。算了吧，于是他往桌上一趴。枕在自己的胳膊上，决定睡一会儿，然他听见了点声音。温凭澜走了，他无端难过起来。

这时候他才明白过来，不是他在陪温凭澜，而是温凭澜在陪他，他其实是希望有人能和自己聊聊天的。

好烦啊。鹿鸣埋着脑袋，反正只要自己暴露一点自己的本性就会被讨厌，没有人会喜欢一个没有分寸，情绪变化很大的人的，又不像二次元热于动漫中若即若离。

就连他自己也不会喜欢的。鹿鸣平静下来了。很冷淡地想到。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东西搭在了他的肩上，鹿鸣猛得抬起了头。温凭澜站在边上，手无处安放似地蜷起，“我给你搭条毯子。”他轻声说。

鹿鸣侧过头。发现自己身上多了层灰色的毛毯，有点反应不过来，只能“嗯”一声表示知道了又趴了回去，枕着右胳膊，露出左半边脸看着温凭澜。

温凭澜被他看得很不自在，就默默回了位子上继续看《古巴导弹危机》。他能听见鹿鸣的呼吸声，也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姿势从前倾变成了靠在椅背上，他盯着书发呆。他在心里默默叹气，本来就是因为写不下去作业才看书的，好了吧。以后看到这本书想到的都不是冷战而是鹿鸣了。

过了会儿他听见鹿鸣叫他，“小兰花。”然后半天没了下文，于是他转过头看向鹿鸣，鹿鸣没看他，过了会儿才问，“你明天还来吗？”

刚问完鹿鸣就后悔了，这话说得不妙，人家在家里有床睡有手机，看书也没人打扰，你这一问，那人家也不好拒绝你啊，他劝自己就要开说自己开玩笑的，但温凭澜答得很快，“来啊，这儿采光好。”我在说什么鬼话。

鹿鸣抬起头，看着温凭澜，温凭澜不避不闪，也看着他，到最后，两人同时移开了目光，鹿鸣想了很多，但什么都没说。只是把身上的毯子拉紧了点。

“我求你们了，闭嘴吧。”林悦捂住了耳朵，“男同离开我的视线。”

温凭澜因为今天中午的事反驳的时候底气都不太足，“我不是，我没有我…”

“我只是想和他做朋友。”林悦一边打断他一边翻白眼，你解释的样子真屑

温凭澜叹了口气又看向姜奇。“你知道的，我只是因为小时候的事。”然后他又被打断了，姜奇摊了摊手，“对着你那几百张想片反思一下自己。”

林悦：“等等，小时候？你不会真是鹿鸣那小学女同学吧。”

“对啊。”温凭澜靠着墙，挎着脸。“你都猜到了鹿鸣还没想明白呢。”

歪日，天降竹马，林悦觉得离谱，“那你干嘛不告诉他。”

温凭澜露出了假笑，从桌肚里翻出了一本笔记本。比A4纸略小，一个指节厚。林悦认识这个本子。在温凭澜天天去找鹿鸣前这个本是温凭澜的心头好。天天带着。谁想看都不让。“怎么把这么翻出来了。”

“这是我对鹿鸣的一点思考。”温凭澜用温柔的语言说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话。“我还挺了解他的，通过他前面十几位女友的描述，我发现他还挺别扭的。”

林悦大受震撼，“等一下，你怎么联系上鹿鸣前女友的？”

“发帖，那个想和鹿哥谈恋爱想问下有什么要规避的吗？”我发的，“温凭澜打开了本子，很娴熟的翻到了一面，“我总结了一下，他不愿接受别人的好意，而且有时候话很少。吵架的时候不能说分手，你敢说他敢应。”

“以及最重要的一点，不要好奇他的过去和生活，保持适当社交距离。”温凭澜还是带着笑，但林悦觉得很吓人，咽了咽口水，觉得温凭澜和变态已经没有区别了，又听他继续说，“那么，我作为他记忆中的过去的代表之一，我相信，他并不会因为见到我而感到惊喜，只会觉得麻烦？我说不上来，但他肯定会马上和我保持距离的。”他合上了本子，像合了上一张网。

“所以与其出现破坏往日的美好，我更喜欢踩着他记忆中的我重新认识一遍。”

林悦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下意识问了一句，“那他认出你了呢？”

刚刚侃侃而谈的温凭澜眼神飘乎，“那就，就认呗。”

姜奇鼓了鼓掌，“进退都是你有理，不愧是你。”

作为观察对像的鹿鸣对比还一无所知，非常期待晚上的值日。

等到了晚上。鹿鸣把卷子一拿就往外跑。温凭澜在外面等他，见他出来就把夹板给他。“走吧。放松一下。”

鹿鸣把卷子夹好，跟着温凭澜往3楼走。

元律，方草，冬至：这他妈，公费谈恋爱？

对于鹿鸣这个层次的人来说，心态绝对非常重要。而鹿鸣就属于那种心态不好的。常常考前焦虑。这种焦虑会随着他身边的人努力学习而不断加深。某段时间吴德非把他和沈诺那种眼镜一带谁也不爱的卷王放到一起，差点逼得地跳楼。幸好沈诺去参加数竞培训人走了。

不然，鹿鸣和沈诺肯定得没一个。

鹿鸣在3楼的普通班外面愰。温凭澜常年值日，带他看了几个纪律一般的班级，鹿鸣看着看着心情就好了，开始靠着走廊上的栏杆写卷子，一边写一边在心里感慨，这些班还是不够放纵啊。想当年贺深因为压力太大还用一体机玩过奇迹暖暖，这一比，

还是原来的理A好。

原来的理A，大家民风纯朴，绝对不会做出这样内卷的行径。

万恶的文A。万恶的王火。鹿鸣和温凭澜走走停停，一直愰到了6：50。鹿鸣写完了自己的小卷子，非常满意。“我今天一天在班上都没写进去作业，太安静了，挺压抑的。”他吐槽了一句。

温凭澜合了历史笔记本。“鹿哥，你这个行为就很屑。还非希望别人都摆烂。自己一个人孤独的卷，这就是思想觉悟不高的表现。”

鹿鸣叹了口气，“我就是焦虑。按元律的说法，我有点TOP癌，不拿第一我会很不爽的。”

温凭澜想想，“但你一直都是第一啊，没什么好担心的。”

“但沈诺数学很好，贺深经常第二，还有我们班英语课代表，就数学差点，但是暑期补课英语晚自习全请假了，去补数学这两次小测都排名很前，元律和方草语文英语两门加起来能考近270分。”鹿鸣列举了一下理A优秀学子，觉得又有点难受了。

温凭澜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可是我认识一个理A的成绩比他们都好。”

鹿鸣猜到了他要说自己，但还挺想听一下他要怎么夸自己的，“哦？谁啊。”

温凭澜抱着手靠着栏杆干垂着头，眼睛很亮，“鹿鸣，鹿鸣比他们都好。”

说完后他歪着头看着鹿鸣，“不许挑他的错哦，他最好了。”鹿鸣被他的目光烫了一下，扯着衣领散风，他想起了温凭澜在王火办公室里夸自己的那段话，他不记得中间的长篇大论，只记得他和甘冬至闯进去后，温凭澜的结束语。

“总之。鹿鸣同学是个很优秀的人，我想没有人会不喜欢他吧。”

现在这句话又被温凭澜重复一遍，脑海里的声音和耳边的声音交叠在一起，温凭澜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清晰过。

温凭澜的眼神也从来没有这么炽热过。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连夹板都忘了还。但等到晚上放学的时候他又恢复了那副张扬的样子。

但一直到他们俩说“明天见”时他都没有还夹板。

于是温凭澜就明白了。第二天照例在理A门口等鹿鸣一起去巡察。鹿鸣抱着夹板出来了。今天夹的是生物。他对昨天的事闭口不提。一门心思写着生物。温凭澜拿了个新夹板，夹着英语小练和鹿鸣一起很安静地写着。

这样的生活持续到了月考前一天，温凭澜非常快乐，只是有一点，那就是每天中午的时候鹿鸣就拉着他看数学题，——理A特供小卷子。

本来是很适合聊聊人生理想的时间活生生的被鹿鸣带成了学术研讨，他俩写一个多小时就趴着睡会儿。温凭澜一边趴一边怀疑人生。

他曾经看过一句话“滑稽感是浪漫最大的敌人”，太宰治错了，数学才是。

“明天就要月考了。”鹿鸣有点惆怅。

温凭澜关上了政治书。“对，别紧张。开学第一次一般不会很难。”

鹿鸣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又挤出一句话。“谢啦。”

温凭澜笑了起来，“不用谢，在教室里背不了书，还不如外面。”

鹿鸣知道他在鬼扯，但又很有道理，最后只好说了一句，“月考加油。”

“月考加油。”温凭澜说得轻快“光荣榜见。”

鹿鸣勾起嘴角，“光荣榜见。”

作者有话要说：温凭澜现在的思想还是停留在做朋友上面，想转变过来比较难。

所以现在的阶段应该算是直男装g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