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侑洺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我没听懂，他又说：“这样就够。”
很想说一句有病，再怎么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但转念一想，我是最不该说这话的人。
“好。”于是我说。
我实在没想到，最后他会是那个先主动的人。
突然感到一阵耳鸣，随之而来的是窗外的倾盆大雨，雷声伴随着淅沥沥的雨滴落到地面，时不时从天空劈下一道闪电。
我只觉得难受，从前的很多时候，我侧身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天空。
天昏沉沉的，乌云压得很低，像是喘不过气。
可我那时却感到放松，与现在截然不同。
“侑洺，”他坐在床边的椅子，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仿佛在放着视频，光打在他的脸上，汗珠顺着脸颊滑向衬衫衣领。
“辛苦了。”我只说。
他戴着耳机，应该是没听见。我想。
“好的，麻烦你们，那我就先挂了，过几天见。”
就说他工作特别忙，还要往返国外，不知道一整天还操心我干什么。
于是我说得干脆：“侑洺，没必要把自己逼的太紧。”
但我也没法替他做决定，那不如这样吧，我说：“我等你工作结束，在你家治疗，你需要什么就跟我讲，就当我还钱。”
他单手取下一侧耳机，起身朝病床走来，俯身再次吻住了我。
细声道：“好。”
我这才注意到他只呆了一边的耳机，那岂不是都听见了。
我有些不知所措，躺下时竟脱口而出：“我家里有一张卡，上面有些钱，是我这几年攒的，你拿去吧，我先还一部分。”
说完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继续道：“密码是......你走的那天。”
可我还是犹豫了，以前我总想，不能放着弟弟不管，再怎么说他也是我的亲弟弟。
现在我欠着侑洺，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很自私，但在这件事上总是要说清的。以至于还清前，他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侑洺，我什么时候能出院？”我问他。
他没回答，而是转移话题说让我早睡。
据我所知，他应该和刘医生聊过，至于聊天内容是什么，这我就不太清楚了，只知道他对我的病情有一定的掌握。
我想着明天有时间的话去找刘医生问问，病人对于自己的病情也有知情权，更何况我是成年人。
年一上次来说我瘦了很多，不过我没太大感觉，无非是胃口不怎么样。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时侑洺已经离开了，下床吃了药，随后又吃了些清淡的食物，胃很暖和，今天的心情也不错。
“刘医生，想问问我大概什么时候能出院？”
她在一旁的椅子坐下，随后看向我，思考片时叹了口气说：“那就如实说了，你的情况不算好，只是大脑会暂时屏蔽一些你认为有害或者危险的事情包括物品，接诊你的时候你正发病，不过那时已经住进来了......”
“是刘医生吗？”电话那头以非常急切的语气道，看样子好似有些棘手。
“是的。”刘医生说。
“昨晚送来一个自杀患者，现在初步诊断为精神分裂，数值有些不对，麻烦您过来看一下。”
刘医生立马挂断电话往急诊赶赴，抵达后看见的是这样一副场景。
湿透过的衣衫还未来得及换下，全身都被绑在床上，仪器一声接着一声的响，我醒不过来，大家也不知道我能否安全地度过这一晚。
她稍稍了解了我的情况，得知我前些时间服用过抗精神病以及抗抑郁药物，事情变得麻烦起来。
第二天我依旧没有醒来，只是通过一晚上的看护以及给我不间断的输液让我的情况稍有好转。
刘医生说这还是她第一次遇见求生意识这么薄弱的人，以往自杀的人之中有心理问题地本就占大多数，更何况已经到了自杀那一步。
可就算真正把自己逼到那种地步，有时候也不免会后悔。
至少我是这样的，有些人怎么看这个群体我不做评价，只要做好自己就行。
“你醒来是第五天，我们这些天观察了你的状况，没大碍才敢让你的朋友每天陪着你。”
我听了个大概，也就是说，我是个随时都有可能发疯给周围人带来安危，没有稳定性的精神病人。
“那为什么不送我去精神病院，而是待在你们这里。”说完我看了看刘医生，她没露出什么表情。
我又问：“我是第一例？”
“可以这么说，所以......”刘医生语重心长道，“我们联系过你的母亲，才准许你的朋友陪护。”
程女士......
不知为何，我的心竟飘到远处，记不清所谓的家的模样了。
“刘医生。”侑洺突然推门而进，给我吓了一跳，刘医生则是不慌不忙地应道：“哎，什么事。”
“不好意思，不知道您在跟他谈话，我看您门没关上就擅自推开了，实在抱歉。”侑洺说。
她看了看侑洺手上的白色纸张，问：“都打印好了吗？”
我不太明白现在是个怎样的情形，猜测侑洺手上可能是与我有关的一些资料。
下一秒侑洺就走近，将一小叠并没有厚度的A4纸放到刘清医生的电脑旁，这也让我看清了上面的文字，确实是我，在以前医院的开药以及咨询的各种信息，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
我这才记起，原来那都是一年前的记录，当我觉得好转而擅自停药的时候，就已经是不久前了。
前段时间我的表面像是正常人，实际却模糊得不像一个完整的人。
怪不得年一老在说我，应该是怕我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出事。
在得知自己的病情后，我非但没有不敢置信，甚至心情还比之前好了不少，刘医生觉得我反常，便安排了一位护士时不时看看我的情况。
之后的日子里他每天都来，每天都与我聊天，聊空气、植物，聊海洋、生命。
他说遇见我之后学到了很多，我才了解到他是实习医生，名叫“贺嘉”。
不过有时候有点奇怪，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以往对与外界不熟悉的我会保持距离，但自从来到这里，与刘医生，与贺嘉，都没有想象中的难相处。这也让我的心态产生了较大的变化。
以前我总是认为不喜欢就不去接触就没问题了，但渐渐地发现并不能用逃避解决问题。
在这些过程之中算是成就了我自己吧。虽然看上去有点无病呻吟，有点好笑。
现在哪敢称得上成熟，能摆脱幼稚这个词就已经很不错了。
我有一本日记，常常写，但写完就不会再看了。
很清晰地知晓我写下那些内容时是什么样的心情，或者说是心态？
我知道那都是我一时想到的，不计后果的文字。
与我以前写的那些不同，这更加像是发泄，发泄我内心的不满，将那些说不出口的话都用铅笔和本子表达。
刘医生是经过我允许才看的，不过我本就不介意，都这样暴露在他们面前了，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侑洺走之前说会好的，奈何实在太过煎熬，仿佛我每天都置身与循坏之中，与各种各样的坏情绪与内耗作斗争。
我不缺定我是否能在他回来是顺利出院，只能希望。
“7号床，程沂，程先生，起床吃药了。”
护士一早便来叫我吃药，察觉我昨夜睡眠状态还不错，便对我开了一个小玩笑：“男朋友什么时候回来？”
我感到有些羞愧，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说：“十一月底了。”
她看着我吃完药便离开了，距离七点吃早餐还有一段时间，我看向窗外，罕见的，太阳升起，照耀着窗户，不过窗帘是拉上的，只能隐约见到一些。
我没过多地关注，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
感到我的情况有大幅度的好转，刘医生上午来看过后说过几天就能给我手机，笔记本电脑也可以叫人帮我送来，我思来想去，现在也只有芸姨或是年一有时间。
总不可能麻烦医护人员吧，每个人的时间都是珍贵的。
贺嘉又趁空闲时间找我聊天，这次他问：“程沂哥，你怎么看待死亡与生命？”
我思考良久，才说：“死之隶属于生命，正与生一样。举足是走路，正如落足也是走路。”
他只想了一小会儿，便眼神一亮，道：“泰戈尔的飞鸟集？”
我总觉得他不适合医生的工作，他说生命是神圣的，做医生才能看清。
可我认为不是。医生必须经历生与死的磨炼，我不懂医疗知识，不过看过一些文章，有些文章中讲述了生命的脆弱、医者的伟大，有些文章则讲述了人性经不起考验。
“是的。”我说。
“程沂哥，你好像看过很多书，有没有推荐的？”贺嘉问。
我想了想，回答他：“其实每个人看书的品味都不太相同，还是要看了才知道喜不喜欢。”
聊得快要忘我，不知不觉都到中午的时间了，他问我有没有想吃的东西，他偷偷给我带。
不过我婉言拒绝了：“你先吃午饭吧，有的话我再跟你说。”
“好嘞，程沂哥，那我就先走啦！”他挥挥手再次向我告别，我知道他下次还会来，就浅浅一笑回应：“好。”
其实是很平淡的日子，我发觉心中有一团火，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燃烧。
我没有回应它，而是拿到手机后将这些都一并写了出来。
通过与刘医生对话，我得知是贺嘉去替我拿的笔记本电脑与键盘，他们也知道了我是写手这回事，经常调侃我说以后出名了可得感谢他们这段时间的精心照顾。
我知道他们不是那种会贪名图利的人，只是希望我能赶快好起来，从而完成自己的目标。
侑洺得知后第一时间就抽空给我打了一通电话：“小沂哥，你同意了吗？”
“啊？”我迷迷糊糊地回答，丝毫不知道他口中同意的意思。
他却说：“那次你没推开我，就想问问你是不是同意我追你了。”
我心想，怕不是傻吧，都这样了脑子还没转过来。
那就暂且同意一下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