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
陈宇松和冯怡陪陈玉荣待在医院，没有回家，家里只剩陈诗和南舟。
陈诗看得紧，南舟已经退烧了。
天黑下来，陈诗瘫在客厅沙发，肚子咕噜咕噜地叫，她揉揉扁扁的肚子，“好饿啊。”
家里除了水果，再找不出其它吃的了。
陈诗饿得没劲，打算再懒会儿，就下楼买吃的。
中午没睡觉，她有点困了，懒着懒着，就靠在沙发上眯起眼。
睡不着，也睁不开眼。
就算听见有脚步声朝她走来，她也只是动了动眼皮，眼睛还是紧闭着，就是不睁。
她是故意的。
假装睡觉，其实在偷看南舟。
南舟一身凌乱，丝质睡衣扣子松了两颗，白炽灯光从头洒下在她身上折射出颓靡的光芒。
她站在灯光里，站在陈诗面前。
陈诗把眼眯成一条缝，视线晃晃悠悠于南舟此起彼伏的脉搏上。
千千万万次。
千千万万次，陈诗的心脏猛烈撞击，少女的冲动刺穿胸脯，奔腾过热腾腾的空气，大摇大摆将她像被掐住喉管般连呼吸都不能的悸动送到南舟跟前。
南舟眸间滚落波澜。
曲曲折折，盘旋不坠地。
意志在叫嚣。
不该，不该这样。
奈何寸步难行。
眼前的“她”，多像“她”爱的“她”。
从这秒开始，回忆里的裂缝悄无声息地缝补，南舟不必日日夜夜只用笔墨书写对爱人的牵挂，日子忽然有了希望，她好像找到了寄托。
哪怕是幻觉一场，也欢喜。
走向陈诗时，南舟的眼不再惆怅，斑驳的灯影洒下，南舟抬起温柔的手，轻抚陈诗的头发。
缓缓又慢慢。
陈诗的头发在南舟手心摇曳，心也在摇曳。
陈诗不想再装睡了，好想看看南舟的脸，她便睁开眼，却一眼撞进南舟的温柔里。
南舟问她：“饿了吗？”
陈诗受宠若惊地点头。她不知道南舟怎么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全都奇奇怪怪的。
长久对视。
南舟的手迟迟不拿走，陈诗的心跳不断加速。陈诗红了脸，南舟颤了心。
陈诗仰起头，灯光刺入眼，刺不走她看向南舟时眼底疯狂滋长的火苗。
南舟看不见什么火苗，她虽看着陈诗，却没完全看着陈诗。
她在神游。
简单说，她看着陈诗，想着别人。
可怜陈诗太稚嫩，可怜陈诗太贪恋那指温，可怜陈诗太想抓住那双眼睛。
陈诗开心地笑，商量道：“姑姑，你今天都没吃饭，晚饭陪我吃点吧？”
“好。”南舟秒同意，收回了覆在陈诗头上的手。
陈诗的目光追随南舟的手，眼底流淌过不舍的情绪。头发上来自南舟的手温一点一点地消失，陈诗的心空落落的。
陈诗坐直，以最真挚的姿态仰视南舟，咧嘴笑，问道：“那你想吃什么呀？”
南舟发了呆。
陈诗撅了撅嘴，又问：“吃什么，吃什么嘛？”
南舟还在发呆。
陈诗轻哼一声，突然也不害怕南舟了，大胆扯住她睡衣一角，微微左右晃动两下，“姑姑怎么不理我呢？”
南舟又因为陈诗的声音发呆了。
她使劲晃了晃眼睛，千不该万不该，她又分不清哪是哪，谁是谁了。
她不想再挣扎了，而是顺其自然去相信，无论是哪，无论是谁，都没关系，她太想抓住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了。
她对陈诗说：“我给你做，你喜欢吃什么？有没有什么忌口？”
陈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震惊到把嘴张开好大，直到眼睁睁看着南舟笑了，这才结巴地回道：“没…没有忌口，我什么都喜欢吃。”
话音落，南舟便脱口而出，“那吃可乐鸡翅吧。”
陈诗：“真的嘛！”
“嗯。”南舟的声音还是冷冰冰的腔调，不过，她的眼神和从前不一样了。
柔和了点，温暖了点。
总之，她不太像死水了。
这样的南舟，陈诗一点都不害怕。
怕南舟反悔，陈诗立刻行动起来，边弯腰去找不知被她甩到哪个犄角旮旯的拖鞋，边说：“那我去买食材，姑姑你在家等我！”
“我和你一起去。”
陈诗没得拒绝，也不想拒绝。
南舟去卧室换衣服了。
陈诗见南舟背影清瘦，心中倍感忐忑，她担心不久之后，南舟又会变冷漠了。光是想想，她心里就不舒服。她连拖鞋都不找了，赤脚踩在地板上，跟在南舟身后喊道：“姑姑！你会一直这样吗！”
“哪样？”南舟停步。
陈诗用力攥紧拳头，一口气把话说完，“会一直对我这么好吗？”
南舟的眼湿成一汪海，海里停驻是她爱人的模样…
如果能重来一次，我一定会加倍对你好。我们还可以再爱一次吗？如果能重来一次该多好…
眼泪越蓄越满，南舟背对陈诗，点了头。
南舟根本没想到，自己一次随意敷衍的点头，对陈诗来说意味着什么。
陈诗站在南舟身后，眼神坚定，一次又一次地确认：
姑姑会一直对我好，而我，也会一直对姑姑好。
我们俩，一定会越来越好。
-
十分钟后，她们分别从各自房间出来。
南舟依旧是一身黑色，陈诗平时的穿衣风格很花哨，今儿是怎么了？她竟从压箱底翻出一身黑色运动服，穿得…无法形容。
南州打量着陈诗，憋了下笑。
陈诗将不合身的上衣往下扯了扯，咳了两声，“不…不好看吗？”
“好看。”这话着实违心，南舟又补充说：“就是…有点小吧。”
陈诗低头，看着自己露在外面的小肚子，难为情地闹了个脸红。
南舟这个笑还是没憋住，灿烂的笑容在唇间绽开。
这是陈诗第一次看南舟这样笑，也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么纯粹的笑容，比水还清澈，比白纸还干净。
陈诗当即妄想。
如果能一直留住她的笑容就好了。
如果南舟能一直这么开心就好了。
陈诗用手指戳了戳小肚子，说：“就当是露脐装呗。”
南舟摇了摇头，“不懂你们年轻人。”
陈诗抿起嘴巴，提了提已经不能再提更高的裤子，“姑姑又没比我大多少。”
“二十几岁还算少？”
陈诗立刻纠正说：“不是二十几岁！是二十岁，二十岁！”
“行，那二十岁还算少？”
“当然，而且姑姑保养得这么好，看起来也就二十五六。”
南舟伸手戳了下陈诗的额头，“你这小孩。”
陈诗不想南舟把她当小孩看，“姑姑，我才不是小孩，我都十八了，再过两年就二十了。”
“二十岁也是小孩。”
南舟说完，把陈诗往卧室推了下，“别贫了，你看看你穿得像什么，快去换身衣服。”
陈诗：“哦。”听话地走进卧室，知道南舟在等她，所以她换衣服速度很快，没有找到黑衣服，她想都没想就拿了白色。
换完衣服，她站在镜子前整理衣领时想：这样穿是不是就和姑姑有点像了。
这样穿，是不是就不会被姑姑当成小孩了。
整理好衣服，陈诗出去了。
那身被遗弃在衣柜角落的不合身的运动衣，再也没被陈诗拿起过。
不要穿不符合自己年纪的衣服。
太小的衣服不要穿，陈诗知道。
那太大的呢？
陈诗没想过。
尤其是在挽上南舟胳膊的那个刹那，她更不可能去想这个问题了。
就让我糊涂下去吧。
姑姑，别叫醒我。
-
楼下果蔬店老板认识陈诗，因为陈诗总给冯怡跑腿，但老板脱口而出南舟的名字，是陈诗没想到的事。
老板是个热情过头的中年女人，开始她说一句南舟答一句，之后她说五句南舟答一句，再后来她说个不停，南舟一句都不说了。
选完食材，付完钱，陈诗和老板说：“刘姨，拜拜。”拉着南舟就走了。
走出店门，耳根总算清净。
陈诗拉着南舟往前走，走出快十米，离那家店已经有一段距离，陈诗才松开南舟的手腕。
陈诗的手一年四季都很热，被她握过又松开，热乎乎的感觉不在，南舟有点不适应。
南舟不怎么看路，一直盯着陈诗的手看。
有点想再被她握一次。
陈诗放缓脚步，等南舟跟上来后，和她并肩走。
想起刚才那茬，陈诗问：“姑姑，刘姨和你好像很熟的样子，你以前是住在这里嘛？”
“嗯。”
“那为什么我都没见过你呀？”
“见过，你应该不记得了。”
“啊？！”确实，陈诗想破脑袋也想不起。
南舟看了陈诗一眼后说：“你两三岁的时候，有段时间哥和嫂子工作忙，经常把你送给我照顾。”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愉悦往事，嘴角微微扬起，“你小时候一看见我就哭，从来不让我抱。”
陈诗在心里吐槽自己：小时侯真不识抬举，怎么能不让姑姑抱！
南舟已经完全陷入那段快乐的回忆里。
“你也不是不让人抱，别人抱你你就不哭。”
陈诗忍不住了，咬牙切齿说：“小陈诗你行不行，不行让我来。”
同一秒，南舟说：“晚之第一次见你，你就让她抱。”
她们都没听清对方的话。
南舟在回忆里走不出来。
陈诗在“怨恨”不争气的小陈诗。
各想各的事，走到楼下，陈诗才说：“可惜了，我不记得那些事了。”
南舟回神，好像叹了口气。
陈诗心里有太多疑问。
为什么这些年来，家里人从来没提过南舟，为什么南舟会突然离开北城，这些年她都去了哪些城市，有回过北城吗？
一连串问题，陈诗不知道先问哪个，便挑了一个最想知道的问：“姑姑，你离开北城是为了工作吗？”
南舟眼色变了，“不是。”
陈诗识趣地不再问。
她有点丧气，南舟走在她身边，可她一点都不了解南舟。
陈诗无法用对待别人的方式去对待南舟 ，南舟是冷清的，是孤傲的。
是你在我身边，我却感觉我们相隔万水千山。
陈诗是个乐观的人，但南舟总会让陈诗涌出许多消极想法，直到南舟系上围裙站在厨房时，陈诗揉了揉眼睛。
南舟这样的女人，手里应该拿笔墨，拿书画。
今天之前，眼前这种画面，陈诗想都不敢想。
此刻，竟然真实地发生了。
南舟衣袖挽起，长发束起，只为给陈诗做一顿饭。
陈诗心中雀跃无法言表。
总不能干等着什么都不做，陈诗想帮忙，“姑姑，你一个人做饭也太辛苦了，给我安排点事做吧。”
南舟头都没抬地说：“书都会背了吗？题都会做了吗？”
还不如不问！
“知道了，姑姑。”陈诗听话地去学习了。
南舟一个人留在厨房。
十五分钟后，南舟将鸡翅煎好，往锅里放调料时，习惯性地碎念，“四分之三可乐，半勺糖，少盐…”
这时，陈诗的声音从厨房外传来，“多糖！我要多糖！”
南舟手一抖，失神很久后，又往锅里加了两勺糖。
陈诗出来找水喝，很快就回房间了。
南舟盖上锅盖，思绪不知飘去了哪，她双眼空洞，冷冷望着锅里的鸡翅。
“可是，晚之不喜欢吃这么多糖。”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3-10-07 12:50:26~2023-10-11 19:2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周燃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木鱼 5瓶；南栀倾寒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