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择的怒吼如同声波炸弹在陆瞳脑袋里炸开,几乎是落荒而逃,他逃离了楚择的房间。
外面的情况他不知道,但那张纸条,上面的话从黑夜里幽幽传来,让人不寒而栗——
“我会抓住你的。”
是谁故意弄的恶作剧吗?
谁会这么无聊,在深夜里开这种恐怖玩笑。
陆瞳着实被吓到了,不敢一个人跑出这栋房子,但唯一能帮他的人却偏巧在这个时进入了易感期。
他刚刚为什么那样生气陆瞳不知道,可能是体内信息素不稳定的缘故吧,陆瞳这样安慰自己。
这个时期的alpha都很危险,千万不能打扰。
不过前有狼后有虎,让陆瞳这个脆弱的omega顿时没了安全感。
他的世界陷入一团混乱的黑暗,像漂泊在海面上孤独的小船,但凡再出现一点点风浪,都能立刻倾覆。
.
抑制剂挤进皮肤一点点融入血液,翻涌的热浪和沸腾的信息素终于被特效药剂强制压了下去。
浑浊的思绪渐渐恢复正常运转,理智终于回归到正常水平。
楚择整个人靠在沙发上,衬衫已经被汗水浸透,隐隐泛着皮肤的粉色。
他深深换了口气,伸手擦掉脸上额头密集的汗珠,对自己突然进入易感期的事情感到意外。
alpha不会无缘无故的进入易感期,除非外力干扰,其中包括人为下药,还有就是由心而发。
下药当然是不可能的,今天的楚择就没有接触过外界递送的任何东西,至于由心而发……
电视剧荒诞的经典桥段,当alpha遇到令他心动的人,体内求偶信息素便会增加,从而进入易感期,和alpha利用自己的信息素强行让omega发情一个道理。
“哼,可笑。”
楚择忍不住发出一声冷斥。
虽有科学研究证实这种可能确实存在,但发生在楚择身上的概率却是微乎其微。
因为他的信息素过于强大,omega对他而言和老鹰眼里的小鸡崽没什么两样。
试问一只鸡崽如何能左右老鹰的狩猎时机?
况且这个已经被他丢弃了八百年的人,就连回忆都不配分给他一丝一毫,又怎么可能在心里给他留存一席之地。
真是可笑。
大量的精神消耗让楚择身心疲惫,他放松身体闭着眼睛,却怎么也无法安心进入深层睡眠。
脑中一闪而过的画面让他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什么地方不对呢?
头顶的光透过单薄的眼皮,挤进黝黑的瞳孔之中,一张仓皇的面孔挤进他的脑海。
刚刚陆瞳一头撞进来,满脸恐惧的样子不像是装的,他虽然胆小,却从来不会把自己搞得那样难堪。
楚择烦躁的抓了把脸,沉沉吸了口气,起身走出房间。
走廊上只亮着几盏射灯,静悄悄的,楚择拐进陆瞳的房间,看到对面的窗户开着,凉风正呼呼往里灌,人却不知去了哪里。
房间里乱糟糟的,楚择看了一圈,发现床边的鞋子陆瞳没有来得及穿上。
难道是忽然发生了什么事,连鞋子都没时间穿?
潮湿的水汽糊在身上让人难受,楚择走近将窗子合上。
易感期里一切因素都不稳定,他没那个心情去管陆瞳在发什么神经。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看到地上遗落着一张皱皱巴巴的纸片。
待他弯腰拾起看到上面的内容后,瞳孔骤然紧缩。
心脏砰砰剧烈跳动着,心中那分不安在这一瞬间骤然达到顶峰。
楚择立刻冲了出去,在房间里四处搜寻陆瞳,可上上下下都找遍了,也没看到对方的半点身影。
“陆瞳!陆瞳!”
没有任何回应。
他跑到院子里,看到院门紧锁着,人应该还在屋子里,可能是躲在了哪个角落里。
但他一个大活人,又能躲在哪儿呢?
说实话,楚择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都没觉得这里有多大,直到今天,陆瞳的“失踪”让他意识到这个问题。
他应该是在房间里看到这张纸条,受到惊吓后才会变成那个样子。
omega总是很胆小,说话大一声晚上都能做几场噩梦,楚择早该想到。
不过他忽然想起,那时年幼的陆瞳因为调皮被爸爸训斥,总会把自己藏起来偷偷哭,哭的累了甚至可能把自己累睡过去,但每次楚择都能找到他。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习惯应该没有改变太多吧。
楚择起身朝楼上走去,回到二层。
与卧室相对的方向,有一扇隐形门,是楚择的衣帽间。
虽说是隐形门,但也不是真的隐形,只是在设计上稍有考究,但凡有心人稍加留意就能发现这里还有一处空间。
楚择放轻脚步走了进去,圆弧形的衣柜环绕了整间屋子,正中间放置着一张硕大的试衣镜,将本来就大的空间拉的更深。
中间放着一张软皮沙发,紧挨着的是楚择的名表袖口以及领带。
害怕吓到人,他轻声叫了下陆瞳的名字,依旧没人回应,可一扇门的异样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最角落的一扇柜门,接口处留着一道粗心的缝隙,将门轻轻拉开,终于在这里看到了陆瞳的身影。
他紧闭着双眼,满脸都是哭花了的泪痕,整个人小小的缩成一团,把自己塞在最下面的格子里。
狭小的空间总会给人一种安全感,所以陆瞳每次都会这么选择,果然,这些年过去了,他还是从前那个样子。
楚择蹲下身瞧着他,人似乎已经睡着了,对他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人没事后,楚择莫名松了口气。
奇怪,明明是很讨厌的人。
“起来了陆瞳,别睡在这里。”
“……”
“听到没有,难道还要我抱你回去?”
楚择压着嗓音,话音里并没有什么温度,但他等了好半天都没见陆瞳有任何反应。
不对劲。
楚择伸手摸向他的额头,烫的吓人。
他发烧了。
楚择立刻将人从底层的柜子里把人抱了出来,放到衣帽间的沙发上。
陆瞳紧皱着眉头,小脸红的不像话,嘴巴一开一合的,好像跌进噩梦的漩涡无法逃离一样。
“陆瞳,能听见我说话吗?”
楚择靠近陆瞳耳边,可惜对方对他的声音没有任何反应。
这场高烧来的突然,加上两次受惊,人已经烧糊涂了。
楚择立刻将人带回卧室,因为家里没有退烧的药剂,所以只能一通电话打给冯楠。
深更半夜给人打电话是很不礼貌的,不过对方是楚择,冯楠只敢在心里大骂对方三百遍,然后乖乖带着东西往他家里赶。
然后他就在楚择家里看到不可思议的一幕。
他的大house里,从不允许外人进入的房间,那张宽大的床上,躺着一个乖乖静静的omega。
alpha的领地意识都很强,冯楠和楚择认识这么多年,偶尔去往他家,被允许的活动范围也仅限于一层客厅。
这也是他第一次来到楚择的卧室,谁料清心寡欲的楚择竟然学会了金屋藏娇,还藏了个病美人。
透亮的药剂一点点流进静脉混入滚烫的血液当中,只是输液的那条胳膊却是冰凉的。
楚择抽回手,将被子掖好,然后关掉了主灯,只留一盏床头灯让陆瞳好好休息。
刚退出房间,冯楠就拦住了他的去路。
“说说,里面是怎么回事。”
楚择抬手一挥往楼下走去,冯楠不肯罢休继续跟着:“大半夜把我从被窝里叫出来,让我带齐抢救的东西,我还以为你要挂了!知道为了你一通电话我闯了多少个红灯嘛,谁知道你居然只是为了救你的小情人!”
楚择烧开一壶水,坐在沙发上。
冯楠又跟着坐在他旁边,瞪着圆乎乎的眼睛瞧着他。
“你别以为我没看出来,楼上那个omega就是今天上午冲进咱们实验室的那个。”
冯楠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番,然后摇了摇头,“要不是刚才看到你专业的救治水平,我真要怀疑你被鬼上身了。楚哥,你可是从来不主动散播爱心的,别告我我这小家伙是自己跑到你家的,而且你还大发慈悲的收下了。”
楚择扭过头,定定地看着他,“所以,你想说什么?”
“所以,你俩到底是什么关系?”冯楠傲娇的挑起一边眼角,“从他出现在咱们实验室的那刻起,我就觉得你有哪里不对劲了。”
“从来不会管的闲事管了,按你从前的性格,最多打个电话给保卫科,把人抬到隔壁医院。”
“还有那个学生,虽然这种有知识没脑子的确实配不上咱们这个专业,可你偏偏选择了一种最让他难堪的方式滚蛋,明显就是在发火……据我对你的了解,你很少为这种愚蠢的人生气。”
“至于楼上睡着的那位,你们要是不认识,他一进门就被你的信息素压趴了,怎么可能又是换衣服又是清理伤口。”
说完这些,冯楠露出委屈巴巴的大眼睛,“楚哥,我实名羡慕!”
热水咕噜咕噜沸腾了起来,楚择朝那边望了一眼,眉头不自觉蹙起。
明明已经把他封存在回忆里很久了,这些年的经历和成长,楚择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放下了,即便在遇见,也能像陌生人那样心中毫无波澜,甚至生出几分恨意。
可是他现在又在做什么?
不仅把人带了回来,还让他住在自己的卧室里,那可是alpha的绝对领地,除了父母之外只有配偶可以踏足的领地。
冯楠说的越多,楚择心里就越烦,他叹了口气,沉声道:“如果你能把看爱情小说的精力放在实验工作上,万年老二的那个位置也可以挪一挪了。”
冯娜的注意力就是这么容易被转移,“楚哥,你不会嫌弃我吧,为了进你的实验室,我可是日夜苦读才考进来的啊,咱妥妥的实力派。”
楚择直接拆穿,“要不是我的实验室只收alpha,你这个位置应该是隔壁班那个omega来坐。”
“……”
“我没有羞辱你的意思,”楚择起身走向厨房,拿起热水壶,“我只是单纯觉得可惜,自己实验室唯一的助手,居然只是第二名,还是打死不挪位的犟种。”
冯楠看着楚择的背影消失在楼梯上,然后听到悠悠一句让他滚蛋的话,今晚的憋屈瞬间达到顶峰。
“楚择你大爷,我大半夜颠颠地跑来给你送东西,你居然这么嘲讽我?你以为年级第一很好考吗!”
是不好考,但楚择作为他的同期同学,期期考试从无败绩的战绩至今都在医学院的光荣榜上无人超越。
那时冯娜就是千年老二,被楚择压得死死的。
等实验室成立后,楚择晋级实验室教授,已经不用参加各种考试,按理说冯楠终于迎来希望的曙光。
可他万万没想到,隔壁班一个omega为了和他竞争楚择实验室的名额,成绩突飞猛进,再次将冯楠按在千年老二的位置上。
直到楚择实验室助理招募公告发布,冯楠才勉强以alpha第一的成绩挤了进去,而那名“落榜”的omega只能转战其他实验室。
若不是大家知道楚择不喜欢omega接近,冯楠恐怕要接受一段时间剧烈的网暴了。
听到冯楠离开的声音,楚择轻步朝房间走去。
忽然,“咚”地一声闷响从房间里传来,楚择加快脚步推开房门。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一盏床头灯亮着,陆瞳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此刻正靠在床头定定的望向门边。
柔光打在他一边的侧脸上,苍白的脸上透着一抹高烧染上的红晕,不知是不是人被烧坏了,双瞳直勾勾的盯着楚择,却没有什么神色。
楚择朝他靠近,发现陆瞳的目光始终落在他的身上。
不知为何,这种眼神让他觉得有些阴寒,甚至让人觉得后背发凉。
直到他看见地毯上倒着的水杯,才反应过来刚才的动静是怎么来的。
“渴了?”
楚择重新拿了个杯子,将热水倒进去递到他手边,可陆瞳连看都没看一眼,只是微微扬起脑袋,
这样近的距离,楚择能够清楚的看到,陆瞳的眼瞳里有种奇异的光,不像之前那般小心翼翼,反而含着难以察觉的笑意,轻轻打量起他来。
“你在看什么。”
水杯被楚择重重的放在桌上,音色沉闷,已经有些生气了。
陆瞳这才终于回过神,轻轻咳了一声,伸手将桌上的水杯抱进手里,递到唇边抿了一口,“抱歉,烧的太厉害,我都有些糊涂了,谢谢你救了我。”
楚择没心思跟他说这些客套话,直接从兜里拿出那张纸条放在他手边,问道:“说说吧,这是什么意思?”
陆瞳抱着水杯,垂下目光看着那张皱巴巴的纸条。
过了几秒,他抱紧了水杯,呼吸不由自主的开始加快。
“抱歉,我有些累了,想睡了。”
楚择沉默片刻,看到陆瞳已经有些不太自然的表情,那是恐惧和担忧才会出现的反应。
知道以陆瞳现在的状态是问不出什么的,强行询问的话人到后半夜估计会烧的更厉害。
算了,还是等明天再说吧。
“行,那你休息。”
楚择将纸条收好起身准备离开,却被身后的陆瞳叫住,“诶,等等。”
楚择停下脚步,“怎么?”
陆瞳看了眼身旁空出的一大片床位,挂着疑惑的表情轻轻问道:“你不上来睡吗?”
楚择觉得他这话说的无比可笑,冷漠的收回目光,“抱歉,我没有和人同睡的习惯,尤其是你这种omega。”
看到alpha消失的背影,陆瞳不明所以的歪了下头,垂眼看向自己的手背。
冰凉的液体顺着液管一点点流进身体,半边身子都是凉的,这样脆弱的身体让他有些反感。
指尖在紫色针柄上小心翼翼地转了一圈,没来由的怒火丝丝燃起。
突然,露在外面的针体被他用力推了进去。
“嘶——”
一瞬间,液体反流,手背上洇出大片血迹。
锥心的痛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可他的脸上却是无所谓的轻笑。
没有一丝光亮照进这个深夜,唯有一片枯黄的叶子湿漉漉的黏在窗上。
陆瞳的目光定格在玻璃上那道模糊的身影上。
染血的指尖轻抚过自己光洁无痕的颈后,略过那道模糊的印记,嘴角的笑意被逐渐抹平。
“这个世界,是时候该变一变了。”
风轻轻吹过,那叶片轻轻颤了颤,然后被卷进沉沉的夜色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