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哲看见姗姗来迟的许璟，边起身边抱怨道，“璟哥，你再不来我都快被冻死了。”
许璟瞟了眼他身上裹着的羽绒服，“纸做的？”
“不。”严哲目光炯炯，一本正经道，“我只是心冷。”
许璟面无表情道:“滚。”
严哲在这里苦守半个小时，此时哪里肯离开，跟着进去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门锁了。
“你跟我说实话，是真的吗？”
许璟装聋作哑不吭声。
“璟哥，你说话。”
许璟平时觉得严哲这个人就是天生的老妈子，絮叨起来比秦欣都厉害好几十倍，以前他心情好的时候选择左耳进右耳出，心情不好只会让严哲闭嘴。
但现在，许璟只是回了句，“我不知道。”
严哲顿时感觉自己眼前一黑，他多么希望那只是恶作剧，此刻的许璟能否认他、嘲讽他或者骂他，而不是用这种语气回他一句不知道。
“我有个叔叔是心理医生，要不你打个电话向他咨询一下？”
“你觉得我有病？”
话落，许璟突然自嘲一笑，“好像确实。”
严哲连忙否认，“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其实那晚他和林嘉誉在网吧对视了好几分钟，两个人都在彼此眼睛里看到了强烈的震惊和错乱，他们都不敢相信，许璟居然会是……
“璟哥，那什么。”严哲实在难以启齿，“是住你对面那位吗？”
许璟坐在沙发上，安静的看着黑屏的电视，没说话。
“操，我就知道，那兄弟的确有姿色。”
“……”许璟太阳穴突突的跳了两下，僵涩道，“你也觉得？”
“又白又高又帅，还自带高冷气质，这要是放我们学校，能被女生堵死。”严哲也坐到了沙发上，看着许璟说，“但你不应该啊。”
“为什么我不应该？”
严哲第一次听到许璟这么真诚的语气，单纯的就好像刚上幼儿园的小孩向老师提问。
“这……你俩都是男的啊。”
也是。
就是因为性别一样，所以严哲的反应才会那么大，所以他才会陷入自我怀疑的困境。
“不过璟哥，有没有可能是你弄错了，你对他其实只是像和我一样的朋友，而不是那……”严哲有些说不出口，”那种感情。”
许璟转头看严哲，也是同样的场景，他昨晚在沙发上和沈彦这样坐着，那时候他只觉得大脑缺氧，手脚不听使唤，边上的人一举一动都在打乱他的呼吸和思绪，而此刻他却心如止水，所以怎么会一样呢。
许璟觉得严哲就是来添堵的。
“噔噔噔”
见许璟没反应，严哲主动起身，“我去开门。”
然而开门瞬间，一句低骂就传了过来，“靠……”
许璟听到动静后抬起头，门口的人还穿着校服，由于角度问题他看不到脸，只能看见对方把干净的袖口往里折了两回，露出的那半截手腕白皙清瘦。
“许璟在里面？”
闻言，沙发上的人很快的偏开头。
沈彦作势要进去，严哲却颇有守门的意思，一脸防备的看着他，“有事吗？”
沈彦个子要比严哲高，此时很轻松就能看见里面的场景，他往里扫了两眼，在发现坐着的人无动于衷时，便后退了点，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严哲，什么话都没说转身走了。
这是一份已经装订好的英语资料，上面打印满了单词，语法以及作文和经典例题，严哲看不懂，把它转交给许璟后，古怪道，“这是什么意思？”
许璟随便翻了两页，回道，“你以为我懂？”
“我不是问你这上面的意思，我是问你俩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许璟沉默半晌，道，“我困了。”
“……”严哲一脸你看我信？
“你自便。”话落，只见许璟已经向卧室走去，严哲紧跟其后，却还是来不及，被关在外面的人差点炸毛，指着门骂道，“我真是天生操心的命！”
几分钟后，外面渐渐没了动静，许璟这才开门，严哲的拖鞋已经被整整齐齐的放在鞋柜上，除此之外，桌上还多了一张纸条。
许璟拿起来后看了半天。
上面是一串数字，以及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专家号！！”
许璟下意识就想扔了，然而走到垃圾桶边上后却莫名下不了手，犹豫半会，最终还是说服自己把纸一折，塞进了口袋。
·
随着学习任务越来越重，语文课上补觉已经成了四班常态，且梁姻在课上看见学生睡觉，一般不会选择指名道姓的点人，而是敲敲讲桌或者是用别的方式叫醒他们，但奇怪的是，四班虽然男生居多，语文成绩却次次年纪第一。
“同学们，打起精神来，我们玩点有意思的。”
下面的人刚被物理压榨完，此时哈欠连天，觉得抬头都费脑细胞。
“温怡，帮我把这些卡片发一下。”
只见梁姻把一叠五颜六色的纸递给温怡，继而解释道，“我知道大家最近准备考试都很辛苦，我之前也说过根据成绩来选座位，但也不全凭这个，我还会根据每个人的身高以及别的一些特殊情况再做适当调整，现在每张卡片上都有名字，你们拿到对应的卡片之后，在上面写下你们理想同桌的名字。”
“老师，男女一起坐也行吗？”
其实班上很多都是男女混坐的，但这话一出，班里还是起哄声迭起，因为他们都知道说这话的孙浩喜欢林夕颜。
梁姻玩笑道，“那要看人女生卡片上写的是不是你。”
“笑死我了。”
“孙浩要不你还是现在趴下来做梦吧。”
“我说要不还是过来跟垃圾桶坐吧。”
“……”
男生们越说越来劲，梁姻喊了好几声才让他们安静下来，这就是为什么隔壁几个班说只要四班鸦雀无声静的和闹鬼似的，那他们上的一定就是周炎的数学，而吵吵闹闹和讲相声一样那就肯定是梁姻语文课。
查飞昂本该和往常一样加入这场闹局，但此时的他心思全在后头。
许璟的卡片就放在角落，但查飞昂不敢翻开查看，只能狗腿似的询问道，“璟哥，我写的是你，你写的是我吗？”
许璟很诚实的摇了摇头。
“……”
查飞昂一脸心碎状。虽然许璟脾气不怎么好，但是学习成绩好啊，除了英语之外其他基本都接近满分，作业质量更是没的说，况且他俩还聊得来，他写许璟的名字时简直没有片刻的犹豫。
窃窃私语的多是女生，男生在那阵哄闹后都不怎么说话，匆匆写完名字之后就交了上去，皱籍其实也很好奇许璟写的是谁，同时他也希望能继续这样坐着，毕竟一开始只有许璟愿意坐在他边上，况且许璟又话少，不会影响读书，这点是让他最满意的了。
许璟刚起身要交卡片，只见查飞昂和皱籍同时道，“我帮你交！”
许璟一顿，皱籍和查飞昂对视了眼后，瞬间没什么底气，结巴道，“还、还是让他去吧。”
许璟也懒的走一趟，就把卡片给了查飞昂，查飞昂笑眯眯的把许璟的卡片接过来，然而在走向讲台的路上他把卡片翻了四五回，结果发现上面居然是空白的，没写任何人的名字。
好在梁姻没仔细看，单单查飞昂眼尖的不行，交卡片的时候刚好碰上沈彦，却发现这位大神也是什么都没写。
我靠，果然成绩好就是任性。
查飞昂揣着这个想法边愤愤不平边走回座位，一到就忍不住向许璟吐槽起来。
“璟哥，我刚刚交卡片的时候，你猜怎么着，彦神也是空白的就交上去了。”
许璟写英语的动作骤停。
“你俩不会是串通好的吧？”
“滚。”
“哦。”
两秒后，许璟还是忍不住抬头往那边看了眼，只见沈彦回去的路上突然被温怡塞了一张纸条，而转身时，旁边的林夕颜害羞的遮起了脸。
又想到查飞昂说的话，许璟面无表情的想，要不他还是回家自学去吧。
接下来好些日子，许璟为了避免跟沈彦碰上每天都提早几分钟起床去学校，晚自习结束也是拿起书包就走，再加上两个人座位隔的远，上课的时候更没什么交集，于是那段时间，两个人真的没再说过一句话。
表面上看似乎一切都已经回到了最初的样子，可对于许璟而言，却像弄丢了极其珍贵的东西，度日如年。
那天月考结束，许璟刚出考场就被温怡和林夕颜通知午休要去音乐教室排练，由于前几天梁姻管的比较严，节目的事一拖再拖，以至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给谁伴奏。
音乐教室在另外一栋教学楼，许璟还没走到就听见了里面的动静，这天的天气意外的好，阳光暖而不燥，门微微掩着，钢琴的声音透过缝隙传进了许璟的耳朵，那是舒伯特的《小夜曲》，曲调温柔平静，是他最喜欢的一首，然而区别在于，里面的人弹的明显要更慢些，并非因为不熟练，反而像是在怀念过去故意放慢了节奏。
许璟觉得自己浮躁多日的心终于有了片刻的安宁，他不免有些好奇，于是轻轻推开门打算看看里面弹琴的人是谁，却不曾想竟愣在了原地。
也许这个画面在别人眼里只是一个赏心悦目的场景，随着时间终会淡去，但对于许璟来说，他从没想过这会成为后来那七年夜夜梦回的遗憾。
阳光，钢琴，少年。
许璟无法控制住自己向前走去，哪怕弹琴的人至今也没抬眼看过他。
“小彦，你坐我身边来。”
钟忆秋身段窈窕，乌黑的及腰长发被一根素白的玉簪挽起，八岁的沈彦脸上还有些婴儿肥，坐在钟忆秋边上很是乖巧可爱，行云流水般的音符从那纤细的指尖倾泻而下，沈彦似懂非懂，却听的十分认真。
琴声婉转柔绵，却无端染上几分哀怨，结束之时，仿佛这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小沈彦很是机灵，察觉气氛有变后当即开始鼓掌。
钟忆秋眼中的伤感一闪而过，她转身摸了摸沈彦的头，嘴角带着笑意，“这首曲子叫《小夜曲》，表达的是一个少年对自己心爱的人真挚而热烈的情感。”
“小彦，如果你将来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请把这首曲子弹给对方听。”
“她会喜欢的。”
……
伴随着最后的琴音结束，脑海中的声音也逐渐消失，沈彦眼眸低垂，指腹轻轻磨着琴键，低吟道，“我的钢琴是我妈教我的。”
许璟有些语塞，只好顺着话道，“弹的很好。”
“是么？”沈彦抬起了头，“现在怎么不离我远点了？”
就像生咬了一口柠檬，许璟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只觉得心底酸涩，接不住沈彦看似轻淡的目光。
“试试？”沈彦指了指钢琴。
许璟刚要开口甚至还没发出声，沈彦当即又道，“我知道你学过。”
“……”
许璟觉得自己又被赶鸭子上架了，所以他也没多想，自然就以为沈彦也是通过那张信息表看到的，可下一秒，对方又说，“你不问问我怎么知道的？”
许璟:“……你怎么知道的？”
“我前几天找了秦阿姨。”说这话时，沈彦的眼神已经发生了变化。
许璟有些奇怪，他记得这个眼神，很早之前沈彦来他家发现置物架少了一个模型，转身之际也是这样看着他。
“坐我边上。”沈彦往边上移了移，嗓音有些低哑，“可以么？”
许璟觉得自己这么些天在心里建造的堡垒，又崩塌了。
他想，如果这时候沈彦让他下次英语考试上一百，他都会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
沈彦给腾的位置实在不大，许璟坐下时两个人的校裤恰好碰到了一块，只要动辄半分，就能感受到从那里传出的明显的摩擦感。
许璟身子僵着，声音也是，“要听什么？”
“你决定。”
他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碰钢琴了，但因为之前断断续续学了有五年，现在只需熟悉一会就能找回感觉。
许璟的手实在漂亮，纤细如女孩，骨节处还泛着淡淡的粉，屈起伸直之间更是带着莫名的涩感，沈彦的眼睛像是长那上面似的，真就一眼不落的盯着看。
半段《月光曲》结束。
“好听吗？”
沈彦嗯了两声。
许璟又问，“我弹的什么？”
沈彦笑了笑，回道，“月光奏鸣曲第二乐章。”
“除此之外，我还知道你有一个音弹错了。”
话落，沈彦的手忽然覆了上来，许璟被吓了一跳，竟也忘记挣脱，只看着沈彦将他的右手慢腾腾往边上移了两格，与此同时，声音在耳边响起，“是这儿。”
许璟脸发烫的厉害。
他其实知道自己弹错了，可刚刚沈彦和他的距离实在太近，为了保持距离，他才故意弹错。
“许璟，你想和我做同桌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实在致命。
可是。
许璟心里有个声音在不断的叫嚣呐喊，就像滚烫的热水即将沸腾，但他始终说不出口。
“我不知道。”他听到了自己微微发颤的声音。
“我想。”
许璟倏地抬起了眼。
手似乎握的更紧了，沈彦一字一句道，“许璟，我想和你做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