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11

下班后的周途话不多，表情都懒得做一个，只专心致志地应付着方向盘，妥妥的高冷精英一枚。沈归在他看后视镜时不经意瞥到他，发现他的眼睛有红血丝，眼窝也重。

任何案子的大胆假设如果没有深入的研究作为基础，断不敢在上司面前班门弄斧地分析，早上周途可以在会议室里说得头头是道，好似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更仿佛他与生俱来就是吃这碗饭的天才，可见他私下里做足了功夫。

这刑警队长，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

沈归看着窗外，又有些心绪不宁。

今日周途为什么会突然提起山雀的案子？难道只是因为玄蛇的离谱举动吗？那么他对山雀这个案子又有几分了解？他的那些揣测是单纯觉得案子有问题，还是他的确知道案子里的一些不为人知的内情？

沈归不敢确定，只是当时听周途说得头头是道的某一刻，竟产生过一种可笑的念头——他想再信一次。

相信周途能查出当年的真相。

可冷静下来，沈归还是谨慎地将小心思藏了回去——像周途这样的年纪，有冲动，有干劲，有野心，有希望，那些人是不会让他卷进这个是非里的。

况且，不管周途是因为什么提起这个案子，也不可百分百地相信。毕竟，有谁会为了一个已经被封得板上钉钉的陈年旧案搭上自己的大好前程呢？周途会这么说，难保不是为了拿下618案的独立调查权。

车子拐弯。

夜间车流本就稀疏，车子开进跃进道后车辆就更少了。沈归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还没跟周途说过自己的租房地址，不过周途全程也没有要问的意思。

沈归是个极不愿主动开口的人，他想，反正现在车子是往他租房的方向走的，若是在前面的分岔路口走偏了，到时再善意提醒也不迟。

就这么忍着，车子已经稳稳当当地开进了下塘小区，那正是沈归住的地方。

沈归心里觉得奇怪，却还是坚持什么也不问：“谢谢队长，那我先走了。”

周途用手指敲着方向盘，挺随意地道：“不问问我怎么知道这里的？”

沈归突然反应过来，说：“借调上有写。”

“这时候你倒是挺机灵。”周途看也不看他，挥手示意他下车。

下车后，沈归还十分礼貌地在原地鞠躬，等车子开走了才转身上楼。

他住在七楼，也是顶楼。

因为巷子是斜侧开，沈归站在阳台处能看到外面的大马路。他习惯性一进门先去阳台洗个手，这个角度他能看清小巷里的情况——路过的行人，以及，在附近停驻的路人。

情况一如既往，没有异常。

沈归擦干了手，正要走出阳台，突然察觉到什么，他停了下来，侧头看向大道入口：有一辆黑色的吉普车停在那里。

周途将车停在路边，点了一支烟。

车窗打开，他抖了抖烟灰，继续盯着后视镜。后视镜被他调过的，正好能将沈归的住所囊括进来。

人影自然看不清的，可周途清楚，沈归此时在往哪边看。

就这样过了五分钟，周途才丢掉烟头，驱车离开。

沈归隐约看清周途的动作，不明显地皱了皱眉：这位领导的烟瘾似乎还挺重。

-

周途住的地方不远，继续往前开了五六分钟就到了。

小区很安静，连路灯都变得温柔起来，周途停好车，懒懒散散地坐电梯上楼。

圆球似乎能感觉主人就要回来了，在玄关口不停徘徊。门上刚传来动静，圆球就灵活地蹬上桌子，胖嘟嘟的爪子往开光上一按，黑乎乎的房间瞬间被灯光照亮。

等周途进门，浑身一体白的圆球已经端正笔直地坐在玄关口中央。它伸着长长的脖子仰望这个不按时回家的铲屎官，浅棕色的眼睛带着神之蔑视，尾巴甩得相当用力，浑身上下连胡须都在散发着“老子现在超级难哄”的怒火。

“……”

周途对此熟视无睹，换了鞋，就朝厕所走。

圆球不可置信地瞪圆猫眼，简直不相信自己被忽视至此，它的后爪子快速刨地，转瞬就飞到了沙发上。它先是抓咬抱枕发泄情绪，后来听到厕所里的动静，眼神突然变得越发幽深，只见它迅速蹬地飞蹿，轻而易举地攀上厕所门把，再熟练一扭。

当时周途还在拉拉链，门被打开时吓了他一跳。好在他手速够快，在圆球落地抬头前成功守住了自己的清白。

一时间，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

“老子知道自己长得帅，但种族禁忌不能破，麻烦收起你那好奇仰慕的表情！”周途面无表情地冲水。

圆球似乎能听懂人话，鄙视地发出一声浑厚的“喵”，仿佛在说：【捂什么，再捂也没有我的大】——按比例来算，这确实是大实话。

短暂的幸灾乐祸后，圆球又端起气呼呼的架子，跑去将自己的食盆咬过来——自从它粗鲁打烂了三个瓷碗后，食盆就被换成了现在的铁盆，铁盆也已经被砸出几处坑洼，不过胜在耐用。

圆球一脚踩在食盆上，冲他咆哮：“喵！”

周途依旧不慌不忙，从柜子里拿出鱼干准备投喂，但在鱼干落盆的前一秒，他忽然转过头去，吓了圆球一大跳：“喵！”

干嘛，想偷袭吗？混账东西！

混账东西在看了大厅里的一地狼藉之后，脸色十分难看。圆球后知后觉地顺着他的目光到处扫：完蛋，冲动过头了。

于是下一秒，圆球就眼睁睁地看着周途把它最喜欢的小鱼干收了回去，换成了平时它多看一眼都嫌弃只配应付没有存粮情况的国产猫粮。

“喵！”

“再喵啥都没有。”

周途装满猫粮，伸手一把抓住圆球的脖子，圆球吓得乱蹬。周途没躲，圆球也不敢真抓，只把爪子抵在他的手腕上，求饶地呜呜直叫。

“惯的你。”周途毫不温柔地在它脑袋上揉两把：“今天小鱼干是没有了，等你下回学乖了再说。”

“……”

平时这时候，圆球还会再闹腾半个钟，但今天，它似乎能感觉到周途的疲惫——平时两日未见他都会使劲挠它下巴，这回不仅没有，连摸头的次数都少得可怜，这不正常。

于是圆球自觉后悔和愧疚了，它乖乖地吃完难吃的猫粮，回头时，周途已经收拾好房间，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圆球跳上沙发，试探地靠近，发现铲屎官这觉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它这才安心地窝进他怀里。可一靠近，又发现这货身上没有沐浴露香味，隐隐约约的还有一些汗味，洁癖猫这回忍不了了，伸着爪子挠周途的衣服。

“别闹。”周途声音沙哑，握住圆球的爪子：“睡。”

圆球挣扎片刻，无奈放弃了，只在忍无可忍的时候高傲地踢掉他的手，回自己的香香窝睡觉。

凌晨四点多，周途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振动，圆球最先反应过来，冲过去就着手机一顿猛踩，不稍片刻，手机震动果然消停了。

圆球高傲地冲周途喵一声，可惜周途睡得跟死猪一样，没能看到它刚刚的英姿。可在这时，手机里突然传来一道人的声音：“圆球？”

“喵！”

圆球吓得直接从桌上蹬飞，最后精准地落在周途的肚子上。

“嗷——混球！谋杀亲主啊你！”——胖猫成功把周途砸醒了。

“周队长，你睡得倒是挺香啊？”一道阴沉沉的声音飘过来。

“……”

周途揉了揉发疼的肚子，将圆球拎去一边，这才捞起手机：“说。”

“？”电话那头的邢沉气笑了：“你他娘的是在跟我发脾气吗？老子给你擦了多少次屁股都没抱怨，你现在跟我发脾气？”

“……”周途于是清了清嗓子，客气道：“您请说。”

“刚刚镇北商会有一批货才出湖东区就被赵奇峰截了，现在他们正在清算——”邢沉的怨气继续输出：“你说他是不是有毛病，大晚上的跑这么远的地方蹲，他是被你整得神经错乱都不敢睡觉了吗？”

这事周途还真没想到，白天会议结束后赵奇峰就气势汹汹地离开了，半点没有过问对玄蛇的抓捕计划，敢情是悄悄办这件事去了么。

“邢沉，”阳台的门突然被敲响，项骆辞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的，他小声提醒道：“你好好说话。”

“……”

邢沉就怕吵醒他才躲到阳台来的，没想到还是没绷住声音。

他先是对项骆辞笑了笑，保证好好说话。但转过头去又是一脸乌云：“给你个提醒，那批货蔡胖子是记在二爷名下的，真要被赵奇峰查出点什么，二爷不定明日就要被他请去喝茶了。”

“让他查去。”周途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可乐出来醒醒神，说：“我都不慌，你慌什么？”

邢沉差点火冒三丈：“你不慌，那你倒是找个聪明的来糊弄我啊！你故意把这货整成颂炽的样子送过来，不就是想让我吃醋不放人，为你拖延时间吗？”

周途挑眉：“他这么快交代了？”

邢沉：“你他妈是看不起谁呢！”

计划确实得安排起来了。

周途道：“赵奇峰动作没这么快，明天一早你把人放了。你要是还气不顺，晾他几个小时，反正这把火添不到你身上去。”

“你少支使老子！”邢沉回头，发现项骆辞还站在那等，于是言简意赅道：“老子就问你一句，你跟这二爷到底什么关系？”

“后面的事就不需要您操心了——”这话刚说完，对方就挂了电话。

周途：“……”

啧，这猴急的。

周途走进卧室，从抽屉里找出另一部手机。里面有两个未接电话，周途点开其中一个。

电话一接通，他便道：“明天你亲自去把他接回来。”

“是。”对方语气恭敬：“但这么重要的货丢了，刀爷可能会怀疑到您身上去。”

“是时候该见见他们了。”周途的神色隐晦在夜色里，显得有些渗人——圆球蹲坐在门口看着，都有些惧怕。周途瞥了圆球一眼，神色才又恢复如常，对那边道：“注意安全。”

“您也是。”

“喵。”圆球跳上床。

周途胡乱摸了它两下以作安慰，而后准备躺下睡觉。

“喵！”圆球突然龇牙咧嘴地炸起毛来，见铲屎官一动不动，又凑过去用爪子挠他的衣服。

周途终于忍无可忍：“洗洗洗，现在就洗！真服了你了，脏的是老子，你搁这瞎操什么心？你给我一边去，晚上不许上我的床！”

圆球：“……”

喵的。

这货没人要，一定是因为太脏。

作者有话要说：看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