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献闭着眼睛感受这个世界的微风拂拂。真实的触感告诉她现在这个世界是多么真实。

她伸手接过一片飘落的叶子，翠绿色乖巧安静地躺在手心，她是有多少年没有触摸到如此鲜活的颜色了。

神魔混战时期，她是赤水女献，为了拯救苍生与蚩尤苦战，最终耗尽神力在诅咒下成为女魃——她所爱之苍生，需以其苍生鲜血为食。

多么讽刺啊！她爱世人，世人惧她怕她驱赶她；她为神女，神弃她如敝履；她与魔为敌，魔笑她无从所归。

人神魔皆厌弃。

来到新世界……也好。她再也不是立下赫赫战功被抛弃的神女，也不是人人喊打的魔头。

傅献手心的绿叶升起火舌，慢慢干枯发黄卷曲，最后化作一抹灰烬，随风而逝。看惯了黄沙漫漫，这点绿色也是惹人厌烦。

自从原身极限运动意外去世被她融合之后，她便发现自己被动荒芜的技能没有了，也就是说她的出现不会引发周围百里万物凋零的景象，对鲜血的渴望也没有以前那么急迫，尚在自己理智控制内。

这也许是自己的机遇。自从成为魃，她的神脉已断，修炼几乎是从头开始，进步和突破都十分困难。更别说那不受自己控制的被动技能和侵蚀理智的对鲜血的渴求。她很讨厌失控，可偏偏无法自控。

只可惜那个殒命的小姑娘也不过刚来这个城镇几天，对脚下这座城市无法提供有价值的线索，甚至她从小生活的城市还有些闭塞，记忆中更是没有如此热闹的街店和奇形怪状的科技。

科技，这个词对傅献有些陌生。

路边树叶沙沙作响，风吹起眼前的叶片卷了好几个方向，傅献突然俯下身子，凌厉的掌风贴着后脑勺切割过去，飘落几根头发丝。

她顾不得详查，耳边震耳欲聋的吼叫声就在耳膜边炸裂！她没有盲目使用异能，只是一个瞬闪转身观察来者何人。

好家伙，这紫不拉几，嘴比脸大，眯眯眼，长满尖牙的丑陋怪物居然是真实存在的吗？就是千年前的神魔大战也没有如此怪异的魔物。

怪物长着好几条触手，盘旋在半空，触手力气之大已经撞坏前方的石柱，扬起滚滚烟尘。周围的群众已经疏散开，像是预演了很多遍一样，大家虽然惊慌失措，但也没有你推我攘发生什么血腥的场景。

“护卫队马上就到！”旁边安全的群众已经报警，街边空旷的地区只剩下被偷袭的傅献和倒霉没跑出危险范围，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熟练寻找掩体躲避的路人。

……这样显得站在路中央的傅献格外显眼包。

街道两边的距离宽的过分，好像本就是为这种场景预设一般。

眼前的魔物像饿急眼的野兽，看见食物便死盯着不放手，低下的智商让它不足以找准自己的定位，触手便急冲冲朝傅献伸过来，上面密密麻麻的吸盘流出绿色的液体，简直是密集恐惧症患者的“福音”。

“小心那些触手，有毒！”一个短发女孩飞速提醒道，她不确定傅献是否知道这类魔物的特点，虽然她和其他人一样是没有能力的普通人，但她依然鼓着勇气对傅献喊道。

傅献没有和这些触手硬碰硬，用灵活的走位躲避触碰，魔物不耐烦地发出怒吼，触手开始像被撑到极限释放的皮筋，强大的后坐力像雷神之锤“砰”地一声砸在地面上！坚硬的地面顿时裂成片片蜘蛛网！

一次又一次躲过魔物进攻的傅献，还能抽空捡几块碎石砸向怪物的脸。

伤害不高，侮辱性极强。

魔物虽然没什么智商，但就像有一只蚊子在耳边嗡嗡响还打不到一样，越憋屈越火大，甚至众人感觉它身上颜色更紫了。如果魔物能说话，它一定会说：敲里吗！敲里吗！

真是恶趣味啊。看着闲庭散步越来越开心的傅献和越来越紫的魔物，众人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怎么说也是一个魔物，可不可以给魔物一点应有的排面啊？光是这脑袋上的包，多得像戴了一顶尖头帽。

“这到底是哪来的开发者，极尽猥琐流打法。”有人悄悄咬耳朵询问道。那魔物是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战绩零杠五，任是没一条触须碰到对方。

短发女孩呆楞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视觉动态已经无法捕捉傅献的动作，速度快得只留下残影。

对方是速度开发者吗……可是这速度，饶是她遇见过的最厉害的速度开发者好像也比不上。这速度！这爆发力！这反应力！她盯着修长的身影越来越激动。

“护卫队来了！”话音未落，身旁一个黑衣男子朝魔物一跃而起，双手交叉，锋利的刀锋闪烁光芒，在空气中撕开一道白光，光芒所到之处，血液飞溅，同时从另一边，一颗子弹呼啸而过，正中魔物脑壳。

那是特制的魔物弹，开枪人是个绿毛短发娃娃脸，举着狙击枪跟傅献打招呼，不到瞬息，战斗结束。

这敏捷度和精准度……傅献掩下内心的惊疑。她轻轻瞥过对方的脖颈，心想或许这种人类的鲜血可以更好地提高她的实力。

绿发青年忽然后颈发凉，敏锐地举起枪往背后一瞄。

人畜无害的黑发青年疑惑地看着他，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放下枪，懊恼自己刚才神经过敏。

等对方转过身去，傅献无辜的表情立刻消失不见。

这里的人类与以前不太一样。

千年前的人弱小、需要神的小心呵护，可是现在——她环顾四周，街角走过来几个统一制服的人，其中一个面容俊逸严肃，身型板正，正气凛然。她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一丝强者的气息。

“你好，感谢您的英勇帮忙，我是护卫队队长道非鞅，为表谢意，我们可以为您申请一份见义勇为的奖励。”那位带着正气如同仙君一般的人物走来，如是说。

“……不必。”傅献顿了顿，语气有些生硬。可能是因为她从前和这类气质的人物见面不是打斗就是相互嘲讽。

如此心平气和的交流，还帮她申请奖励？傅献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她语气平淡，宛如一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世外高人，人淡如菊。

十分钟后。傅献明白了一个道理，在一个科技发达，物价飞涨的快节奏社会，就是神明下凡，他也得被迫开始打工。而一个人最重要的是找准自己的定位，比如：她是个兜比脸干净的穷光蛋。

傅献：……是她托大了。

“你好！”陌生的女声将她从迷茫中拉出来。傅献认得她，是刚才提醒她怪物有毒的短发女生。

短发女孩叫玛丽，惯是个心细的人，几句聊天就明白傅献的切实需求。“我们去把奖励要回来！”她自告奋勇要为拉不下脸的傅献帮忙。

很好，人类，我欣赏你，你很有前途。

初来乍到的i人傅献，就在e人玛丽的帮助下获得新世界的第一桶金。

她不会忘记工作人员有些惊讶又有些了然的表情，也不会忘记被喊过来的仙君一样的队长为了打破尴尬，说的那句：

“为了生活……我们可以理解。”

傅献：……早晚有一天，要把这个地方烧光。

自觉丢脸的女魃冷着脸出了门，想找个旅馆办理住宿。

得知此事的e人玛丽立马表示，我们家正有空房间可以提供啊！

傅献：……她怀疑的视线落在女孩脸上。对方真诚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热情的不像假的。看着她打量自己，对方更是坦荡地挺起胸膛，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这种不设防的笑容，她倒是很久很久都没见过了。

“那好，作为交易，说出你的条件。”

千年之前，她就是这么和人类交易的。人类奉上贡品，她实现愿望。只不过在她成为女魃以后，需要实现的愿望通常带着恶意和诅咒。好友算计、家族内斗不外如是。

“怨恨、嫉妒、复仇……告诉我你憎恨的对象，我会帮你解决。”傅献轻描淡写地说出很不得了的话。

玛丽：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很不得了的事！她吓了一跳，整个身体都往回跳了一步：“不不不，你冷静点！”她扭头环顾四周，然后看着眼前这个一脸疑惑的青年谨慎道，“你不会以前这么干过吧？”

傅献沉思了一秒。她想到死去的原身估计只是个小姑娘，认真地说道：“应该还没有，但我可以……”毕竟自己以前就是干这行的。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玛丽赶紧打断她的话，也没去细想其中细节，一副被她吓到的样子。“你可别，现在是法治社会，开发者杀害普通人罪罚可是很重的！”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长这么大的？看起来什么常识都不知道，像毫无社会经验的白纸。若是被人骗了可就糟糕了。

玛丽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是想交流一下你的开发能力。我一直在研究这个，毕业论文也是研究这个方向。我今天觉得你比我见到的速度开发者都要强悍，所以冒昧才来问你愿不愿意协助我……”

话音刚落，就见对方点点头：“好，我答应了。”

这对傅献来说也是一个了解世界的好机会。

“对了，你刚才真的很帅气！”玛丽走在前面有一搭没一搭跟傅献聊天，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有一点颜狗属性的她衷心说道。

然后便后知后觉发现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她后知后觉扭头看去，就见漂亮青年抓着自己短发往面前凑，又因为太短看不到而遗憾放弃有些郁闷，那青年上下打量自己一番，皱眉看着她，朱唇亲启：

“短是短了点，这么影响性别认知吗？我是女的。”

我是女的。

是女的。

女的。

的……

简短四个字在玛丽脑海里回荡。

尴尬的气氛在彼此之间萦绕。《如何快速缓解社死》，玛丽曾经熬夜钻研过该圣经，在各大论坛脚趾扣地地看各路网友各展神通。她宕机的大脑在0.0001秒之内重启，几乎是本能的反应挽起傅献的手臂，歪嘴勾唇一笑：“是女的那就更好了。”

唇角的弧度凝固，四目相对，傅献默默抽回手臂：“你果然是另有所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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