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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执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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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1.国王和王妃在此举办婚礼,国王特批过刘嘉玲和梁朝伟在这里举办婚礼

2.印度神话故事里,只是阿修罗的罗睺变幻成天神的模样偷喝不死甘露被日神和月神揭露,虽毗湿奴用法器杀他,但由于罗睺已经喝下不死甘露,他不仅没死还变成了头身分离的怪物,头为罗睺,身为计都,一直追着日神和月神。在现代占星学里,就是南交点和北交点。

以上,仅作说明,能看得懂文就行。

3.《莎乐美》

4.意即燃烧湖

5.《朝圣者》

飞机落地的那一瞬间,是畏高者悬空的心落到实处的安稳,但我不畏高,觉得灵魂在升腾,注入了从寺庙飘来的烟雾,有香气。

我喜欢我拥有如此丰沛的灵魂,它预示着我的蜕变。

我向来不循规蹈矩,没有去作为不丹王国首都只有半个多世纪的廷布看宏伟的释迦牟尼佛,身心都垂直在祈楚寺。我不在乎它是不是不丹皇室举行庆典的重要场所1,我甚至也可以忽略它厚重的历史文化背景,我一心祈安,我想,顶果钦哲仁波切大师的舍利存放的地方能增益愿力。

我当然还是相信心诚则灵,但当我到这里,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上。

听了很久的诵经。我的心很清静。我终于明白了桑耶寺大师的话。真正下沉不颓腾空,魂灵安详。

他亦是一位大师,出世地姿态,受人尊敬但他并不在乎。

我将佛珠奉上,大师为我加持经文如同涓涓细流,千头万绪汇集,慢慢延伸。伤痕毕露,明显。大师对我说的话,我听不明白,但一定是某种告慰,有神圣的力量。我一个一个音节记录下来。

和大师道别,翻译无果,但内心不觉得空,合十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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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裁只入下三道,每隔七日魂灵再入自裁现场,直至阳寿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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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要寄一张明信片比我想象中要便捷一些,想来大概是因为它也依靠发行富有国际竞争力的特种邮票赚取外汇的原因。不知道。不重要。我只是想把这一张背景为祈楚寺的明信片寄出去,寄到祁漫塔格的小院儿。

徒步回到住处,夜间,像是得到了神佛的召唤,迅速进入了写作状态。

原有的文字结构被解构,将拆下的零件分门别类地放在大脑的各个角落,深度提炼和萃取,重建主题辐射。我想要造一做灵塔,满盛文字里毫无逻辑的妖魔鬼怪,不必度化,各自发芽。

拆掉,重建,不合适,拆掉,重建,不合适,这种尝试无疑是打开了困难模式,无用功的循环开始让情绪异动。我停下来,将脑子多余的东西都清空,幻想我仍旧跪在蒲团上听着诵经。

在东玄中,古占流派很看重落后和计都2两个虚点,两点的落宫落座和相位貌似与前世今生相关,宿命感极深,也尤其重视精神事务,有的甚至达到了通灵的地步,本能地倾向于修行。

我想,我应该是这样的人。心里豁然。证悟。

看起来困难的格局,都是为了丰富体验,貌似无效的探索其实是连贯的训练,重复是定位方向。

之后进入到忘我的状态,窗帘一直合着,房间开着灯,对我来说这是一种适宜的工作环境,没有具体计算每天修改了多少章节,敲下了多少字数,工作了多长时间,只是一直在写,身体机能明确发出求救信号,但我还是想再撑一撑,直到大脑枯竭。

但这种忘我并不是对身边的一切都毫无感知,而是敏感到失真,稍微一点儿风吹草动我都会察觉并且……讨厌。

客房人员敲门。

她询问我是否需要再继续住,我方才惊觉已经过了半个月。不知不觉。

我告诉她说不需要续住,我会尽快将房间誊出来。

但我很快后悔了。

用内气的流动催动作品的诞生,连续,这个过程极其消耗能量。深感疲倦。又克制延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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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坐落于梯田之间小丘上的普那卡宗,左边是母曲,右边是父曲,两条河在普纳卡宗前汇合成为普纳卡曲。阳光充沛,气候怡人,曾有三百年的定都历史,但吸引我的并不是这些。

作为创作者,灵感需求量很大,而我偏偏是灵感极少的创作者,于我而言,梦境成为创作的一部分是很难得的。而普那卡宗的设计灵感恰巧来源于设计师帕雷普的一个梦境。我想偷窥将近四百年前的梦境。

第一进庭院,参天的菩提树。内心震荡。双手合十。请求赐我智慧。

跟在僧人后,总觉得走得每一步都在追求什么,又说不明晰,只盲目追求。走过大殿,雕工精美、彩绘细腻的吉祥纹饰的门窗,让我想起山南的桑耶寺。我摸着手腕上的伤疤,留恋余温。

还不会盘全趺跏,仍旧跪坐,听僧人诵经。专注在内心的平静。

在山南的禅修,学会了诵藏经,现在仍记得,但不诵,不知道教义之间是否冲突,徒添业力。我业力已经很深。感觉此生已无法度消,不再增添已经很好。

有很醇正的信念感。我知道在这一刻,我得到了解脱。但我也知道,灵魂周期性的释放只是暂时的,它从这一刻开始又正在死去,继续死去。

很自然地流泪。坠在我丝织的裙子上。漫漶,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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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有喇嘛学校,收养的都是孤儿或者贫困人家的小孩儿,在这里修行,学习,生活,最后服务于不丹的大小寺庙。想去看看。

收到火乐的信息。说母亲今日落地珠海,他去接她,母亲给了他一封利是。说他没有见到我,挂住我。说馨姨买了上好的花胶等我回去煲汤。

火乐总是炽热地表达。不像我。其实是好事。

我内心想说的话大部分都以文字的形式流淌在字里行间,剩下的又认为非必要。我有自我的防御机制。我不需要为了活得共鸣而强烈表达欲,不追求马洛斯的需要层次理论,我常常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想与他人建立关系。

我想要灵魂自由。

走到学校。等他们下课。

在想怎么回火乐的消息。母亲对火乐柔软了很多,不能说本应如此,很欣慰母亲不把上一辈的事牵扯给小辈。越是长大越是在家少,火乐常常说挂念我,他亲情含量很高,富有。馨姨总是饱含烟火气息地在生活,适合她的方式。

下课后小孩子们嬉戏打闹。

我是个陌生的异国人,语言不通,但他们会对着我笑。笑容没有国界,而小孩子的笑容太有温度,暖。我回礼。

离开的时候天色渐晚,给火乐回过去信息,告诉他我回去的时候也要来接我。

仅此。

我的表达到底还是没有文字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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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头看天空,星云璀璨。

上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星空还是在祁漫塔格。

祁漫塔格,阿疆。不知道他是否收到了明信片。我没有询问。不想用顷刻间的倾诉欲打扰任何人,而是以真正的我独自生活。很矛盾,我一直走在路上,但心不自觉地会越来越避世,感觉所有的情感都对我都不是必需品,包括爱情。尤其爱情。

可他是阿疆。

我想我是喜欢他的,但不是一定要得到,也不需要以此证明什么,他有祁漫塔格的小院儿,我也有珠海透光的书房,各自有月亮,各自有太阳,我不可以随意打破他的安稳,我不需要他与我感同身受。何况,这世界上没有人可以做到完全的感同身受。

我可以只是给他寄去明信片,在我去过的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而祁漫塔格的小院儿,一直有我的一间房。

这样,足够了。

饮食的不习惯使我在这里总是为吃什么而犯难。这里几乎都信佛,不杀生,但餐桌上还是会有肉,从邻国进口,很少能吃到鲜肉。晚餐吃了蔬菜炒饭,黄瓜沙拉,喝了拉西。

步行去住处。上午抵达时工作人员告诉我暂时没有空的房间,我将行李寄存,请求他们,若是有客人退房烦请为我预留。

我对于假设性的问题下的两个答案所抱有的期待值不同,相应的,所做出的对应计划的完善程度也有偏差。最后向工作人员确认了一次,是否仍旧是没有空出来的房间。答案是否定的。

还是祁漫塔格的小院儿好,我能永远有一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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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不必另觅住处,也不会露宿街头。

跟他进入房间,再次。

他就站在那里,离我那么近,像那日我在珠海走向他那么近。

“你瘦了。”

他说。我并没有称过体重,无从得知真假,但我还是应嗯。

冲完凉出来换他,看到已换了新的床单被套。但我并没有打算那么快入睡。

着手写作。把灯调暗。

他说我轻了,事实上,我觉得自身更沉了。但也许并不是坏事,写作让我耽溺,身体里充满了内容,粉碎自己又反复堆砌,很重。

还是那样,写,只写,沉迷。大脑再没有东西可以输出。昼夜交替。昼伏夜出。

他只睡在床的一边,留了富裕的位置给我。不是说我瘦了么,用不上这么宽绰的床位。

床边有一本书。不是我寄去的任何一本。国外的著作我并没有买过译作。

想,我是不是欠了一坛杏子酒了。

摸他的胡茬儿,略微扎手,他醒了,不躲,只是看着我,如同我在寺院里双手合十的虔诚。

“我很想你。”

他这么说,不动,眼波不封藏,徜徉。反向断层式的情感递进。

我没有说话,安静地躺下休息。他起身洗漱离开。关门很轻。

我睡得很好。不知道时间,醒来时他坐在我写作的位置看书,放好书签,合上。告诉我下午一点,手机已经充满电。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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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楚寺的愿。

一整个下午,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唯一确定的,他还在这个国度,离我还不算太远的不远处。

我不知道他接下来作何打算,这里也不是珠海。他原本也没有告诉我他到达不丹的信息。

但他来了。

我是个自私的人,空间感缺失,闭塞,常常因为自我深度保护而不在乎其他。

我不能拖累他。不能拖累任何人。

而我也没有写作。把改好的部分发给编辑。等待。枯坐。

收到编辑的回信。肯定,鼓励。心里松了口气,但并不欢欣。

文字的深层力量贯穿我的痛苦,这种痛苦意味着我一直都在被文字驾驭,而不是驾驭它。

为艺术牺牲灵魂,身前籍籍无名,郁郁不得志,死后举世皆珍,似乎这样就能体现作品的绝对审美以及不可再复制的价值。不能。

以艺术为媒介连接本身而升华灵魂是我一直未能触及的高度。

风,吹起他在看的书。书签是我在山南寄回去的明信片。

--山南有风来。

我摸着同一时期的痕迹,总觉着它被佛珠缠绕就能置换这份业障。但它还是在那里,高速路缓冲带的触感。

我想,神佛不会原谅我了。

提笔写字。将明信片放回,合上书。

又开始难受。身体发冷,头痛,反酸,呕吐。一个轮回。打开门窗,跪坐祈愿。

从前把酒精当成麻醉剂,现在是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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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旧跪姿,捻佛珠。我闻到味道,熟悉的,有温度的。他和食物。

他跪下来,单膝,问我要不要喝些汤。我点头。我不知道他如何获取到这一小盅汤,但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所以我喝得很干净,一点儿也没有浪费。

我蜷着身子,依在椅子上,他就在对面望着我,我知道他已经发现了书签上新的笔迹。

“王尔德没有告诉你吗?

“你总是在看望着她,你看得太过分了,如此热情地看着一个人,是相当危险的。3”

他把我的椅子拉近,我很难不怀疑是为了更清楚地看望着我。

“你生病了,和在花草山一样。”

他把我深入掏空式的写作比喻为生病,他担心我,再陷入在山南的我的困境。

“嗯,病了。”

我不否认。

如果我从前不认识他,这是第一次见他,我想我也会认定他非善善之辈,他聪明,有非凡的洞察力,适应性强,变通性高。轻易看透我的本质。

他问我是否需要停一停。我摇头。脑子里还有些东西在燃烧,我想尽快耗尽它们,它们一旦自救,是文字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的悲剧,我的灵魂,将没有生路。

他说,好。

便好。

我持续我写作的进度和习惯,大量消耗,能量,脑力,体力。几乎不言语,也很快消瘦下去。严重的情绪病使皮肤状态也变差,突发性过敏,藓斑,丑陋,难堪。

仿佛感受到了生命流失的阈值,自掘坟墓埋葬自己的根,释放爱恨,强烈的冲击,我几乎完全失去抵抗。修改和写作,再花上约等的时间恢复,再重复。

状态糟糕。

但他并不阻止我,劝诫也无。颠倒作息,只是陪着我,忍受我。

或者,还有别的。

到我逐渐平缓这样的节奏时已经非常疲惫,我知道,脑子里那些东西已经燃成灰烬了,余温已经没有灼烧感。内心仍旧没有缓过来,进入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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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梦,但不记得做了什么梦,不知道是有人打扫过我的内心还是神佛涤化了我的污浊,醒来感觉无比的明晰和平静。

我起身,他放下书,我走过去,他看着我。

“你怎么不叫我名字?”

用那样的特有的我无法准确形容的语气。他依我。

“木乐!”

真实。

“嗯!”

虚幻。

我是看不见风的,但我的发丝在漾,我也是看不见爱的,但是他就在我面前。窥见归处。

他问我要不要去燃烧湖,要不要去通萨宗,又或者岗提寺。我说好。这在我原定却又一再延迟的计划里。

他同我讲门巴措4的传说,带我看通萨宗的雄伟,告诉我岗提寺是西藏密乘宁玛派的在不丹境内的唯一道场。他说,可惜只是这个季节看不到射箭比赛的盛况。我问他怎么知道。

“我也想带你走在花草山以外的地方。我和你。”

他牵我的手,我不抗拒。

我曾在祁曼塔格的小院儿和他聊起作家之间的对话,现在他为我描绘了我在路上缺失的美好。完整。

我说过,他睿智,醒目,洞悉力强。我想,花草山的一年四季是困不住他的。

“好。

“你带着我。”

我如此回复。

“嗯。

“我带着你。”

他落吻,一触即散。我笑。挽留。抹去他眼里的惊诧。投入。众神睽睽。

王尔德没有告诉他眼神炙烈的危险,但黑塞告诉我朝圣者不虚此行。

--我常颠扑于途,寻庙烧香,我一无所获,苦乐皆同过场,我曾懵然于流浪的归宿和意义,千百次,我跌倒,又把余勇鼓起。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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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带着我,没有食言,为我备一双登山鞋,攀爬坐落在3000英尺高的悬崖壁上的虎穴寺。不觉着辛苦,满足。

但我知道我在虎穴寺的祈愿结束意味着我在不丹的逗留也随之结束。

他把我的手包在他的手心,敦实。

他问。

“你在想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在想传闻中莲花生大师在这里冥想时又在想什么,我在想他会离开,我身体的内部不再有恒温仪,重回防御机制,我在想我深陷博尔赫斯的丧系浪漫,得不到拯救。

我到底在想什么呢。

“你什么都不要想。”

他这么说。替我解围的背后是我无法再刻意忽视的潜台词。

“阿疆。”

“嗯?”

“你能接受这样的我吗?空寂,孤独,残忍,自私,寡薄,热烈,洋溢,坚定。

“你见过的所有样子,以及还没有见到的,更糟糕的样子。”

语言能力在这一刻高度提升,像在写一段凄美的情恋。

“我爱任何样子的你。”

他学坏了,他在偷换概念,不容我拒绝。我便不拒绝。

“阿疆!”

“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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