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妈好漂亮。”

周音华签了字跟郑樊走进教室，鹿绮悄悄道：“你不是说他们不来吗？”

云想第一时间用余光寻找顾知妄的身影，打探对方到底知不知情。

刚才还在教室后门处的人此刻不知去向，周音华走到她的位置位置坐下，翻看桌上的家长通知信和成绩单。

“不是。”

云想收回视线，没过多隐瞒：“她是我阿姨。”

“这样啊。”鹿绮看了眼手机，“在这待着也没意思，走，去楼下找宋朔他们一起玩。”

家长会的内容对于学生来说很枯燥，除了家长们看成绩单的时候紧张一秒，其余时候都对郑樊长篇大论的演讲毫无兴趣，没过多久就离开了走廊。

云想跟着去一楼外面的紫藤萝长廊，围观鹿绮和十班其他几人用手机组队开黑。

屏幕上是炫目的大招，耳边是激动的指挥，云想心思并不在对局上。

本以为要独自面对开家长会却没有家长到场的局面，没想到周音华会在百忙之中帮她补上监护人的空缺。

就像鹿绮说的，她的成绩本来就算从零开始，不管考多少分都是在向上走......现在突然有点后悔。

后悔没再努努力多往上提几个名次。

鬼叫了半天也没逆风翻盘赢下这局，宋朔跟施鹏飞和江莱互骂搅屎棍，眼尖地看到顾知妄从楼后面的便利店走出来。

朝对方喊：“妄哥，来开黑啊！输的队周一请客喝奶茶。”

顾知妄右手拿手机，另一只手打开可乐易拉罐。

随着铁皮翘起的清脆声响，汽水“呲”地一声，争先恐后涌出气泡。

他喝了一口：“不来，你太菜。”

“所以需要你抬高一下我们队整体水平，来来来，我给你辅助，随便玩玩。”

顾知妄只是路过就被拉进了游戏。

刚才消失的人终于露面，云想十分想问对方知不知道周音华要来开家长会这件事，奈何身边全是同学，对方还在长廊最外缘，跟她隔了十万八千里。

她心想，来学校前顾睿明给她打电话，大概就是已经跟周音华商量好了空出半天时间来学校。

顾知妄才不会管这些事，对方也根本不在乎什么家长会不家长会。

放弃了问对方的念头，云想低头去看鹿绮手机上的画面。

对面阵营多了一个一串乱码的id，昵称是sorry全场的宋朔在旁边陪着对方满场乱转打野，把鹿绮这边的野怪和buff全都抢劫一空。

鹿绮被恶人组杀得画面一灰，把手机丢给云想，起身急火火道：“你先帮我扛一会儿，我去个厕所。”

“我不太会玩。”云想拿着手机不知所措。

“随便玩，反正这局够呛能赢。”

“别泄气啊。”江莱不乐意道，“这才刚开几分钟？云想你跟着我，我们专心推塔。”

云想之前也看过几次别人玩这个游戏，知道一些常规操作，但本来游刃有余的游戏角色被她一上手，连移动速度都开始放缓，慢吞吞的，清兵线的动作都很笨拙。

她的任务就是扛到鹿绮回来，最好不要这么快就输。

没想到不管去哪，那串神出鬼没的乱码总会突然冒出来给她一套连招。

就算她复活出来换了条线路走，对方还是会放下其他事过来收割人头，甚至越塔攻击。

对面的最强打野盯着新晋射手追着打，任由其他几人在塔下火拼好几波都不参团。

云想看着再次灰暗下来的屏幕，和头顶的0-8，意识到某人肯定是故意的。

说不定是不满周音华来出息她的家长会，借此机会撒气。

她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顾知妄。

顾知妄盯着菜鸡射手杀的举动让其他人很是不解。

经济最高的打野把时间都浪费在对面阵营最菜的身上，怎么看都是大材小用。

云想利用这一点，有意去最偏僻的地方让顾知妄过来1v1，给同队的队友争取了发育的机会，连带着塔都一鼓作气推了两个。

宋朔急了：“打团啊妄哥，你盯着人家一个不会玩的杀有意思吗？”

他请求集合的键都快摁烂了！

“有意思。”顾知妄一意孤行，像是被下了什么锁定唯一敌人的buff，坚定不移地去空无一人的下路追悄悄推塔的小射手，“我喜欢虐菜。”

云想还没推掉下路的塔，下一秒面前又出现一套熟悉的大招。

随着屏幕一次次暗下去，宋朔施鹏飞吱哇怪叫，对面的塔被她队友从上路势如破竹地推进......

“victory！”“defeat。”

鹿绮回来后就看到自己队友都美滋滋的，意外道：“难道是我同桌深藏不露，把你们带飞了？”

她接过手机就看见屏幕上的0-15，表情险些裂开。

“这都能赢？！”

宋朔愤愤指向顾知妄：“卧底。”

鹿绮不明所以： “18-0的卧底？”

“你和人家到底有什么恩怨，宁愿游戏输都要千里追杀？”

宋朔心疼道：“早知道就不赌请客了，本不富裕的钱包雪上加霜。”

“没恩怨，随我高兴。”

顾知妄退出游戏，虐菜虐得很尽兴，看起来心情不错：“我来请。”

“现在就请，连队友的份也一起请了！”

“还是下次吧，”江莱指指教学楼走廊，“家长会都快结束了。”

他们这边结束，那边也接近尾声。

家长们已经离开座位去找班主任打探平时表现，所有人都出了长廊上楼去迎接家长，除了顾知妄。

他站在原地没动，只是自顾自看手机，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

云想第一次发现自己捉摸不透对方在想什么。

凭她对顾知妄的了解，如果真的生气，绝对不会看见她在长廊里还过来参与游戏，一定转头就走，如果不是生气，刚才又在游戏里追杀她十几次......

没有开口的机会，云想跟大家进了教学楼。

跟其他围在郑樊身边的家长不同，周音华率先出了教室，见她过来，伸手摸了摸她衣服薄厚，皱眉道：“穿这么少，冷不冷？”

来的时候还好，晚上才会降温，云想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不冷，里面还有一件。”

对方瞥了一眼还在跟郑樊攀谈的顾睿明，没有等候的意思，简单地对她说：“公司那边还有事，我得先回去一趟。”

“好，耽误您时间了。”

云想把要说的话尽数咽回去，跟对方真心实意道了谢。

“晚上再一起吃饭。”周音华像是真的赶时间，留下这句话就匆匆离开。

来的时候像神兵天降，走的时候也干脆利落。

鹿绮跟鹿爸说了几句话回来找她去逛街，云想见教室里的顾睿明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得给对方发消息说，晚点再回亦园。

临出学校她还在不时往后看。

鹿绮纳闷：“你是要找谁吗？刚才就左顾右盼的。”

还不是因为某人今天神出鬼没。

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这会又不知道去了哪里，搞得她心不在焉。

怕再这样下去会引起鹿绮怀疑，云想把所有心思都抛在脑后，陪对方沉浸式逛街。

因着晚上要回亦园，云想没跟鹿绮一起吃晚饭，她回去后保姆也高高兴兴，示意她看餐厅：“感觉好久都没一起吃饭了。”

周音华和顾睿明正面对而坐说着什么，顾知妄竟然也在旁边，一家三口难得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

生日之后僵持的关系总算破冰，云想一时有些不想上前打扰。

顾睿明见她笑道：“怎么不过来，发什么呆。”

算起来他们同时出现在餐桌上，还是上次被顾知妄吵到通宵然后一起吃了小馄饨。

等她入座，顾睿明就说起了今天家长会的事。

当然，话题中心还是围绕着顾知妄。

“郑老师说你还是天天上课睡觉。”顾睿明直截了当逼问，“最近趁我和你妈不在家跑出去不务正业了是不是？”

“没有。”顾知妄面不改色地说。

他向来不认为那是不务正业，所以也算不得撒谎。

“顾知妄这几天有没有半夜三更不着家？”顾睿明看向保姆。

对方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当着“混世魔王”的面自然装傻充楞：“没有、吧。”

“不用帮他瞒着了。”周音华淡定道，“我们看了大门监控，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跟司机一起回来，晚上还要自己偷着出去。”

怕两人怪自己知情不报，保姆借去厨房的名义逃离餐厅。

顾知妄不耐地摔筷：“你们想让我除了回家哪都不去吗？社团有活动，我还要练射箭拳击......”

“什么社团活动进行到半夜？”

周音华跟顾睿明在这种时候就统一立场。

“你都这么大人了，能不能让我们少操点心。”周音华道，“逼我和你爸再雇个帮佣来监督你？”

“这个家要是再多个外人，我就不回来住了。”

顾知妄说“外人”的时候语调平淡，矛头却暗指云想。

不管说什么到最后都能被对方推到自己头上，云想早就习以为常，权当没听见，专心吃饭。

“没钱没卡，我看你能去哪，不想被禁足就别老不睡觉出去乱混。”顾睿明下了最后通牒，“再让我看见你半夜溜出家门，我就找两个保镖严加看管。”

顾知妄不气反笑。

“又是帮佣又是保镖，你俩也就想方设法威胁我的时候最有默契。”

顾睿明轻咳一声，周音华也有点不好意思，掩饰般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顾知妄看透了这两个和好方式是联手管制自己的人，懒得跟他们争论，去厨房径自拿了双新筷子回来继续吃饭。

被这么警告也没像之前那样发火，平静得让亲爸亲妈都觉得奇怪。

云想反而能理解。

顾睿明和周音华刚刚破冰，参加完家长会，难得一致对内，关系也得到缓和，顾知妄为了保持现状连被禁足的威胁都能忍下来。

云想对他刮目相看。

原来某人不是嚣张任性到目空一切。

顾知妄看似是矛盾源头，实则他也在不着痕迹地用自己的方式维持平衡。

吃完饭，顾睿明还是对没怎么反抗就认命的逆子将信将疑。

趁云想上楼前找机会说：“三楼有什么风吹草动你就发消息告诉我，当叔叔阿姨的半个眼线好不好？”

云想心中警铃大作。

她刚才吃饭的时候就在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不卷入是是非非让气氛变得奇怪，没想到还是被拽了进来。

“顾叔叔，其实我觉得这次应该有用，他不想让你们找什么帮佣保镖来亦园，肯定会听话的。”云想努力劝对方。

“顾知妄没那么老实，等我们一走他就又原形毕露了。”顾睿明语气笃定。

“下周我要出国，你周阿姨在帝都新设立了分部，还没安定下来，老是来回跑......这段时间你帮我们多注意注意，我们只是图个安心，不会让他知道是你说的。”

“......”

她就算信，顾知妄也不傻。

亦园总共就保姆和她两个人，不是她干的对方都能怀疑到她头上，更何况她真的告密。

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身上的包袱也会这么重。

她感觉压力山大，又不能咬死了拒绝，只能硬着头皮模棱两可。

“我尽量。”

接了势必要被记恨的任务，云想连上楼经过对方房间都小心翼翼，今天打游戏时宋朔说顾知妄是卧底，转眼间她就成了顾睿明安插在三楼的“眼线”。

她还是决定——

像原先一样保持距离。

就算顾知妄干了什么出格的事，她也能理直气壮地说不了解不知道，而不是像保姆那样告密也不是，不告密也不是。

顾睿明出国定在下周六，顾知妄这一周毫无波澜，每天按时上学按时放学，没被抓到什么把柄，像是真的转了性子。

奈何深知他脾性的人还是不信，临走前特意跟云想对了眼神。

云想避无可避，只得朝顾睿明点点头。

只不过她还有自己的事要做，不可能随时注意顾知妄。

薄弱的物理学科亟待进步，云想努力平心静气端坐在书桌前。

这周末的物理作业是一张试卷，难度跟期中考试差不多，对她来说也不算容易，做到搞不清楚的电学部分，脑子就像被塞了毛线团，怎么也想不明白。

似懂非懂的状态很让人郁闷，偶尔能靠直觉猜对答案，但遇到更难的问题还是一头雾水。

憋到十一点之后还是憋不出头绪，草稿纸用了一沓，云想索性不再浪费时间，换上跑鞋准备去后花园。

跑了一次一千五百米竞赛，她就有点爱上了长跑。

不需要做复杂的动作，双臂摇摆双腿交替，脑子里烦心的事都自动清空。

此时已经临近半夜，顾知妄房间的灯早早关上，一楼的保姆也已经睡下，她没有惊动对方，自己开了后厅的落地门出去。

后花园跟湖边隔着围墙和一道门，她先前想练跑步的时候跟保姆要了后门钥匙，只不过在学校运动量太大，回来就累得不行，还没真正去湖边跑过一次。

通往湖边的路是鹅卵石铺成的小径，旁边有藏在绿化带里的蘑菇路灯，小巧讨喜，但是不如路灯明亮，云想打开手机背后的手电筒照向前面。

从三楼露台看人工湖面积不算大，实际用脚步丈量就不一样了。

走过这条石子路，湖边就是可以跑步的砖石，再往里还有一片杉树林。

石板上有不清晰的刻字，亦鸣。

这片湖也叫亦鸣湖。

云想转了一圈就戴上耳机开始夜跑，她以前的心理辅导老师也给过意见，说晨跑和夜跑都有利于入睡，前提当然不能是在这个时间点跑。

左右她也睡不着，也不想回去接受物理的折磨，决定做个实验，试试跑多少圈能让她累到回房间倒头就睡。

沿湖边测速跑了一千五，身上就有了潮意。

云想跑得酣畅淋漓，胸口大幅度起伏，沿着那条蔓延到树林的小道慢走恢复心率。

她刚才沿着湖边走了个大概，知道这外面还有一圈围墙，外人根本进不来。

越往杉树林里面走灯光越暗，路上掉落的枯枝败叶踩上去就碎成几段，树上传来几声不知名的鸟叫，一点点微风就吹动离枝的木叶，下雨似的，让人莫名生出探险的意味。

手机那点光照不亮所有树，云想只能顾着脚下。

杉树林比起人工湖小，她看见面前堵住的围墙死路有些失落。

没想到这么快就走到了尽头。

正要打道回府，倏地听见“咔嚓”一声，脚步踩上枯枝后发出刺耳声响。

云想骤然一惊，转身后退了几步用手机电筒照向来人，随即惊诧。

“你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