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初一观察了好几天，看着啥都不会的张喜顺渐渐地啥啥都会，除了不会吃饭不会说话长得扭曲了一点外，好像也没啥大问题。
如果周老道真的要死，用纸人留住周老道，好像也是个方法。
就是她目前貌似还不会，最好让周老道自己将前期工作做好，再给她来个临时补习。
周初一想的很美好。
然而，听到周初一这般说的周老道却是直接噗笑出声。
“哈哈哈傻徒弟，我道门中人行善积德一辈子，可不就指望死后能投个好胎。”
“你留老头我死不瞑目，继续当个别说吃饭睡觉，就是连说话权利都没有，还沾不得水淋不得雨火一点就着的纸人？”
“你可真‘孝顺’。”
“不可能，甭想了！”
“便是张喜顺那样，也只是暂时的。”
“巧了，你听，他们这不就来了……”
周老道让周初一去出门，将村民们引进早就提前准备好的屋子。
而他自己则将纸人单独拎进来，抽出魂体，拿出一份一式两份的合约让张喜顺签上名字。
也不知是周老道的手段惊人，还是那只笔、那两份合约材质特殊。
并非恶鬼，没有修为，原本除周初一那个特殊外，尘世间任何东西都碰不到的张喜顺，顺利地用魂体状态签署了两份不合理的卖身契约。
待张喜顺成功签下卖身契，周老道这才带着已经化作魂体的张喜顺，向着提前准备好的房间而去。
周老道施法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除了周初一这个周老道对外宣称继承祖业的孙女外，所有人都被赶出房间，赶出道观，需要在道观外等候最终结果。
早在村民们将尸体搬进来，周初一就已经看到了张喜顺如今的真实情况。
讲真，这样一副，巨人观，满身青黑尸斑，满屋恶臭，身体里还疑似有虫子在涌动的尸体。
便是她想象力再丰富，也不觉得这还有能活过来的可能。
周初一欲言又止的看向周老道，周老道没等她问出口就率先道：“现在，你用幻术将我和张喜顺的脸、甚至是身体直接调换。”
周老道这张脸是年迈版，加上这次，周初一前后总共就见过三次。
对于这样一张陌生的老脸，还有那见过的次数更少的张喜顺，刚刚学会给自己换脸的周初一连连摆手。
“让我来？不不不！我不行，我肯定不行。”
周老道没有回应周初一的拒绝，淡然的走到软塌前，往软塌上一坐。
接着，便带着几分打趣，几分自豪，几分嫉妒和怅然的神色，看向周初一所在方向。
“初一啊，师父最后再跟你说个事儿。”
“我太一玄门崇尚‘外修符篆内修丹’，符篆简单，内丹却没有那般容易。”
“有的人穷其一生都无法入门，便是被你师祖称作五百年内最有天赋的为师和你师伯，我们成功引天地灵气入体的时间，也分别是五年和四年半。”
“我本就没指望你几天就学成幻术，我甚至都已经给你准备了足够你用上三五年的小半箱幻形符。”
“没想到，你竟给我这么大一个惊喜。”
周老道将怀里的两份合同摸出放在一旁的茶几上，将张喜顺的魂体招呼过来，往魂体里连续打了几个手决，缓慢躺下。
“你既已经学成符咒以无用，那一箱子幻形符为师昨晚全烧了，我和张喜顺这边只能靠你。”
周老道脸上划过三分玩味，七分怅然，叹了口气闭眼。
“唉，不着急，你什么时候变好，便什么时候去打开那道门。”
“师父我啊！到时间了……”
随着周老道的话音落毕，周初一清楚地感受到房间里除了自己之外另一个心脏乍然停止跳动。
还没等她因为这个老人的溘然长逝做出反应，就看见张喜顺的魂体不受控制的飘起来，交叠入周老道的身体。
一息、两息、三息……
砰~
砰砰~
砰砰砰~
停止跳动的心脏再次恢复。
然而，亲眼见证另一个魂体融入那句身体的周初一却没有半分喜色。
周初一努力的巡视了一遍两遍。
然而，不管她看多少遍，这间屋子，别说鬼差了，就连周老道的魂体她都没见到。
说好的玄门中人死后会有鬼差前来引路？
说好的行善积德一辈子，就为了投个好胎？
连魂都没了，哪来鬼差勾魂？
连鬼差都不来，她又如何强行留住臭老头的魂体，让他变成纸人继续陪伴自己？
“骗子——”
感受到从心跳到呼吸频率都和周老道不一样的气息从周老道死去的身躯中重新复活过来。
周初一面色惨白，脚步接连后撤。
直到身体撞上紧闭的窗户，也半点不愿接受眼前真相。
她是个满腔怨气，除了复仇早就已经决定好要薄情寡义的恶鬼。
一个只和她相处了几天的臭老头而已，她不该也不会为他的离开难过的才是。
可是…可是她的胸口为什么堵堵的？
她的眼睛干嘛酸酸胀胀？
她是一只内心梆硬的恶鬼。
她不可能为周老道伤心！
滴答~
滴答——
鬼王从不哭泣，是眼睛在下雨。
周初一板着脸，抬手擦了一把水渍，感受着脐下三寸稀薄的灵气，加快脚步走向那并排躺着两具尸体的软塌。
“这臭得也太辣眼睛了，得赶紧换掉出门。”
八月的天，便是在宝鸡山山顶。
浓雾散去，火辣辣的太阳也晒得人心烦气躁。
心情不佳又无事可做，最易出现争执。
上山纯粹看热闹的村民，见一时半会儿没有开门的迹象准备下山。
亲自参与将张喜顺的尸体运上山，要继续陪同张家一家子在道观外无限期等候的年轻汉子，不想在等要去拍门。
张家人怕汉子们打搅施法拼命阻止。
双方，自然而然就起了纷争。
就在双方因为这点小事，即将撕破脸皮之际。
吱呀~
道观门在众人身后打开。
只见，一个穿着一身朴素青衣道袍，头发一丝不苟规规矩矩全部梳在脑后，露出一张白皙精致，只要看上一眼都会觉得绝对是精心娇养长大的女孩，出现在大家眼前。
周初一出现，吵闹的人群瞬间就像被按下静音键。
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就集中在周初一身上。
虽然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周初一，但每次见到大家都会惊讶于女孩那张脸的美丽。
可视线的最后，却又尽数汇聚到女孩右脸那一大块破坏整体和谐的青黑色胎记上。
那块胎记很大，从额头到眼睑，甚至将脸颊最高处的颧骨都尽数覆盖才堪堪停止。
见到这样一张脸，众人忍不住在心里叹息。
可惜了！
白玉有瑕便不值钱。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村民的关注点会不自觉放到周初一的长相上。
看到道观门打开的张家人，却一门心思全扑在自家孩子身上。
“小天师怎么样？我家喜顺怎么样？”
“小天师，喜顺救回来了没有？”
张家人一股脑的围上去，想要抓住周初一仔细询问。
一伸手就发现，送儿子进道观后为表诚心的长时间跪拜，让他们身上早已一片狼藉。
张家人窘迫的收回手，想要追问，又看到周初一小脸惨白，泪痕未干，就连几个小时前他们才见到的那张桃花一般娇艳的小嘴，此时也是惨白一片，仔细看至少还结了好几个新咬出来的血痂。
见到这一幕，张家人内心具都咯噔一声。
张老头和张老太太忍不住脑袋发晕向后倒去。
张母也是捂着嘴巴开始呜咽出声。
只有一家之主，当了数年村长的张父，还强撑着悲伤反过去安慰。
“小天师，喜顺都那样了，没救回来就没救回来吧！”
“我们不怪你们，你们都尽力了，是我老张家没福气，喜顺，我的喜顺啊……”
张父安慰周初一的同时，也忍不住老泪纵横。
看见这一家老小承受不住打击，像是被抽去精气神一般瞬间就苍老几岁，周初一的面上不悲不喜，冷淡的开口。
“张喜顺醒了，你们可以进去。”
周初一说完这话便头也不回的转身，一言不发地走向后院准备往外搬运干柴。
张喜顺趁着周老道刚去世直接附体活过来了是不假，可顶着周老道面容的那具尸体，却是需要马上就解决掉。
周初一不是看不惯张喜顺那副恶臭难看的尸体顶着周老道的模样，她只是想尽快将尸体处理掉，好还道观空气清新。
周初一不顾村民追问，径直向着后院走。
看到檐下，堆得整整齐齐的木柴，周初一那麻木到已经没有丝毫感觉的内心，在这个时候竟然多出一个很冷的笑话。
张喜顺前几日砍了一晚上的木柴，貌似刚好够将他的尸体火化。
周初一闭嘴做事，问不出什么新信息的村民们一股脑挤进道观。
道观内，依旧还弥漫着一股熟悉的恶臭。
一个穿着道袍，长着娃娃脸，其中一边的面颊还带着一个大酒窝的男青年，不敢置信的捧着一份合约。
“不可能，不可能！我什么时候签过这样一份不平等合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