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戒退无可退，只能怒视着面前这个八百年前喊她师兄的小姑娘，不，她现在是只没有感情的厉鬼，不是那个软弱无能的小师妹。

“当初，天王就不应该把扶诗剑交给你。”洛戒口中的天王，是如今洛华仙府的主位神，天界高高在上的四大天王之一，掌管东方位的洛华天王，神号东圣真君。

“哦？”洛棉在面前止住脚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面前这个狼狈不堪的城隍神，“可这剑难道不是为了羞辱我吗？”

“……”洛戒哑口无言。

洛棉又道：“今日你死在这剑下，也算是死得其所。”

“你敢！”洛戒颤颤巍巍，“你可别忘了，我是清河元君，天界的城隍神。”

雪无旻在一旁蹙了蹙眉。

洛棉二话不说，手起剑落，砍了洛戒的一只手，十分干脆利落。

“啊！！！”洛戒惨叫一声。

坛白六和公羊吓了一跳，双双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公羊连忙挡在洛戒面前，附在洛棉耳侧，小声嘀咕：“洛棉，杀了神，天界会问罪鬼界，到时候鬼王那边不好交代。”

洛棉眼神暗淡了一下，经过这八百年的沉淀，她不像以前那样畏手畏脚，她现在就要一意孤行。

她说：“公羊，你可记得那个被凌迟的只剩下白骨的少年？”

公羊怎么可能不记得，那白骨少年全身瘦骨如柴，只剩下了浑身的空架白骨，且肋骨都是断的。白骨捧着一堆被嚼碎了的血肉泥浆，一步步踏入棉花堂。

鲜血侵染白骨全身，触目惊心，又凄惨悲哀。

他每走一步，捧着的肉就掉一块，他低头捡起来，又掉一块，这一路上，全是他洋洋洒洒留下的血迹和肉泥。

洛棉问因何而死？

他答我乃一国太子，皇位被兄弟夺之，且将他挑断手脚筋，吊起来活刮了三天三夜。

洛棉说过，那个少年很像她。

但洛棉不愿意细说，她也从没不敢问。

可这一刻，洛棉是在告诉她，面前这个城隍神，就是八百年前鱼肉她的其中一员。

想到这里，公羊眼神凌厉起来，转身就泼了一盏灯油给洛戒，公羊虽然是鬼，可她的灯油是生前在佛前燃过的，鬼神可泣。

洛戒立马惨叫起来，泼在脸上的灯油开始灼烧起泡，用法力无法缓解，右胳膊又被洛棉砍了，当真狼狈不堪。和那神台之上供奉的手持长枪，威严雄武的的城隍神一点都不像。

本来，他当初是想飞升成武神的，就算喝了血，但因为法力不足，最后只成了一个冥官，掌管这小小一方土地。

公羊说：“洛棉，我支持你，咱们今天就杀神，心里痛快，比什么都重要。”

“好！”洛棉挥动扶诗剑，每出一剑，都带着压抑了很久的折磨与痛苦，将洛戒刮了一剑又一剑。

每一剑都忍受万鬼嗜魂之痛，仿佛当初落在洛棉身上的痛，都十倍百倍的向他讨要。

洛戒奄奄一息，神形俱灭，烟消云散。

等什么都不剩了，洛棉缓缓后退几步，冷漠的抬手擦脸上被溅到的血，眼神中带着无底深渊里的冰冷。无情，杀人不眨眼。

没人能体会她这一刻有多痛快！

八百年的仇，她今日算是开了个头，从此以后，她势必要从那些人身上一一找回来。

复仇，是她这几百年活着的唯一目标。

雪无旻对于这一切没有阻止，他甚至都没想过天界的脸面以后往哪里放？他脑子只有为什么洛棉这么恨洛戒？他们说的喝了一碗血，又是怎么回事？

是……

雪无旻大概猜到了，有些不敢往下想。

洛戒是八百年前洛华仙府的内门弟子，而洛棉则是洛华仙府当初的府主的女儿，为什么他们这层关系，却没有相关记载。要不是洛戒说的那句“天王就不应该把扶诗剑交给你”，他都猜不到洛棉竟然还是洛华天王的女儿。

天书作为天界的神卷，竟然只对洛戒的记载是“洛华仙府出，倾世良才中”，对于洛棉更是没有任何相关的记载。当然，洛棉是鬼，天书不可能有她的神卷。可天书没有理所应当，洛华仙府的族谱上没有，就很刻意了，应该是有人故意为之。

但雪无旻记得，天王东圣真君的神卷上写他有一个独子，且十六岁死于妖疫之变。

雪无旻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在寻找洛棉，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洛棉竟然是洛华天王的女儿。当初被人们分食的少女还历历在目……

想到这里，雪无旻忍着心底滋意上来的难受，垂眸闭了闭眼。

洛棉面无表情收了剑。

因为洛戒死了，所以那道结界消失，他们所处的这层幻境也即将消失。

洛棉快速的用法力启动这里成千上百摆成八卦阵的鬼坛，这里面全是些被抽离的两魂六魄，是被困在向云山乱葬岗的那些萤火幽光的魂魄。

每个坛子都被黄符血咒密封着，洛棉抬起手一挥，那些符全都被启掉。从坛子里幽幽飘起了很多的荧火幽光，因为这些不是主魂，所以比向云山乱葬岗的还要微弱。

将所有的鬼魂装进锁灵囊后，那座城隍庙消失不见，化为乌有。

紧接着幻境开始破裂，像碎珠一样炸开破裂，他们闭眼的功夫，已经身处一片树林。

是将雨林。

中午的太阳沿着树叶的空隙照射下来，让葱郁繁茂的树林，多了几分幽深神秘。

仿佛昨夜在幻境中的一切，都是虚无缥缈，弑神也不过在一念之间。

公羊将洛棉拉到一旁，小声嘀咕：“洛棉，咱们杀了清河元君，那雪无旻可是目睹了一切，他会不会……”

公羊还未说完，雪无旻就淡淡开口：“公羊姑娘，我听见了。”

公羊，“……”我声音不大吧。

“公羊姑娘放心，我不会乱说，但天界陨落一位神官，紫微星坠落，天界必定会追究。”雪无旻抬头望了望天。

洛棉好一会儿才道，“清河元君是我杀的，你一介凡人，不必为我兜着，若是天界来问罪，你如实说就是。”

她早就看透了天界那群恶神的嘴脸，除了上天庭的真神，那些由凡人飞升的神，那个是好东西了？

雪无旻道：“洛姑娘不必如此，清河元君罪有应得，谁问罪，都是这口述实情。”

洛棉看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一抹疑惑，很快她就收了起来。

显然，她并未完全信任这名凡人。毕竟，这个空元灵域中，最不可信的就是人。

坛白六在脚底蹦蹦跳跳，叽叽喳喳个不停：“主人，我们现在去哪儿？你能将我再变小点不？我这样出去太惹人注意了。最好，给我变成一只小鸟那么大点儿，有手有脚还能飞……”

洛棉：“……”

公羊双手叉腰走过去，一脚踩在坛白六头顶，“还给你变小鸟，说你是妖，你还真当自己是妖了？”

说起妖，空元灵域一直都是人往上走，通天桥成神，人往下走，幽冥道成鬼。根本再无其他族界，可就在八百年前突然出现了妖，虽然妖的能力并不是多恐怖，可恐怖的是它传染，且人畜不分，染者皆变妖。

因为将雨林的事情告一段落，洛棉与公羊还急着回向云山乱葬岗，所以与之告别。

“雪公子，这一路多谢有你了，人界不宜久留，我们还要回鬼界。”洛棉躬手作辑。

“哎，”雪无旻迟疑了一下，立马温和而笑，“说不定，下次我们还能遇见。”

洛棉点了点头，始终与雪无旻保持距离，不管是身还是心，都存了一份警惕。

洛棉和公羊带着坛白六赶往向云山，因为坛白六模样太过张扬，索性就给它变成了一只扑棱蛾子。

坛白六扑腾着两只一扇就掉粉的翅膀，呀呀自语：“主人，去向云山做什么？”

洛棉：“给你刨个坟。”

坛白六：“……”

坛白六：“主人，那些魂魄你准备带回鬼界？”

洛棉：“留着吃你吗？”

坛白六：“……”

“我们鬼，可喜欢吃你这种又补又能增加法力的邪物了呦～”公羊嘻嘻地笑。

“……”

坛白六瑟瑟发抖。

怎么觉得它好像羊入虎口了呢？

抵达向云山已是三天后。

也不知道为什么清河元君死了，天界竟然没有动静，她以为那位会亲自来。毕竟，洛戒也曾是他的弟子。

本以为这次收获颇丰，只要将萤火幽光和两魂六魄合而为一，用鬼医专门之法医魂疗魄，就能让他们恢复，且带往幽冥道。

却没想到她们抵达向云山后，看到的竟然是空荡荡一片漆黑坟地，乱葬岗之前的萤火幽光已经荡然无存。

除了乌鸦沙哑凄凉的叫声和坟头飘荡的零散白帆，根本没有几天前萤火幽光夜之景，漆黑之中一片死气沉沉。

“洛棉，怎么会这样？萤火幽光呢？”公羊瞬间傻眼，欲哭无泪，嘴角一撇，凄惨哭诉：“这么多钱啊，白费了那功夫，还差点九死一生，结果到头来，空篮打水一场空呜呜呜……”

洛棉蹙眉凝视着四周，她从医疗包里捏出了一团白色棉花，轻轻一弹：“去！”

棉花像朵吹散的蒲公英，朝四处分散，追踪定位，勘察现场。

不一会儿，洛棉便收了法力，“应该是将雨林道观内的阵法。”

“什么意思？”公羊不明白，她生前没学过这些修仙的法术阵法，有些不太懂。

洛棉说：“将雨林深处的那座道观，你还记得门口的祈福树上挂着什么样的祈福带吗？”

公羊想了想，说：“紫色的祈福带。”

洛棉道：“紫是洛华仙府的崇尚之色，信徒们祈福时都会挂紫色福带，以寻求庇护。但是，它里面供奉的却是旻苍真神，且还和两位女娘娘供在一处。这道观内供奉的神，无论神阶大小，都不是洛华仙府的神。但道观门口却挂紫色福带。”

“可是将雨林后边儿的幻境里不是有清河元君的宫殿吗？”公羊说。

洛棉：“是呀，可幻境终究是法术打造的虚空世界，供奉了香火也无法形成功德。”

坛白六扑腾的飞来飞去，洛棉伸手挥了挥，“只能说明，这道观内供奉的主神并不是旻苍真神，而是洛华仙府的神明。这样说来，道观门口阻碍我们的法阵应该也不是白头老道而设，应该另有其人，而且这种法阵似乎专门针对鬼，指不定黑白无常两位鬼使来了，也会有限制。只不过我们歪打正着，让雪无旻砸破了法阵。并且法阵破裂，设下法阵的人就会感知到。”

坛白六又扇了下翅膀，瞬间掉了一层粉，“主人，你的意思是设法阵的人就是转移萤火幽光的人？而且，极有可能是洛华仙府的人。”

“没错。”洛棉点点头，伸手将要扑向她的扑棱蛾子弹飞，“没想到你这小坛子也挺聪明的。”

“……”公羊：“我不聪明吗？”

“……”洛棉。